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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嬴政傳召親信臣子,商討朝政之際,嬴成蟜已經領著四百餘家兵奔入長安鄉範圍。
駐馬立於渭水河畔,嬴成蟜從八夫手中接過一枚口袋,從中抓出一把粟米,撒入河中。
“噗通咕嚕卟卟卟~~~”
隨著粟米與水麵相撞的波紋向周邊傳開,魚兒隨之而來。
魚兒黑色的背部被夜幕完美掩蓋,但那偶爾反射出月光的銀白色腹鱗和魚尾攪起的大捧水花卻昭示著水麵之下隱藏著何等龐大的魚群!
此地魚群的規模和魚兒對投餌的響應速度,也證明了即便嬴成蟜久離長安鄉,即便幫他打窩這條命令奇葩又離譜,他的命令和意誌也依舊被他的下屬切實的執行著!
看著水波蕩漾的渭水河,嬴成蟜聲音平靜的說:“自你等回返長安君府,就可能會有很多人來尋你們。”
“他們會送與爾等美酒、美餐、美人,不吝錢財費儘心力的與你們打好關係。”
八夫當即堅定的說:“袍澤們皆隨家主出生入死,絕非那等見利忘義的小人!”
“我等永遠都是家主手中最鋒銳的刀!”
“且。”八夫突然嘿嘿一笑:“卑職現在爵已至公乘,餘下袍澤的爵位也都不低,單單每歲歲俸就足夠養活全家老少。”
“家主又時常賜下重賞,我等想要什麼美酒、美食、美人討不到手?”
“袍澤們都知道,唯有跟隨家主,我等才能過上好日子!”
“家主放心便是!”
且不說韓夫人十餘年如一日的厚賞和拉攏,也不說他們數度與嬴成蟜出生入死的袍澤情義。
單就說利益,八夫爵已至公乘,每年單單朝廷下發的爵俸就有四百石粟米。
卦夫因多次點射敵方大將,爵位更是已至五大夫,每歲爵俸足有四百五十石粟米,以他的爵位和能力若是外放,做個小縣的縣丞都不成問題。
憨夫、前夫等老家兵的爵位也都不低,更還有嬴成蟜每月下發的月禾和各種賞賜,無論是社會地位還是個人財富都是大秦的佼佼者。
彭程等新晉家兵雖然爵俸還不高,但成功的例子就在身邊,想要用小恩小惠收買他們?
可不容易!
嬴成蟜笑了笑:“正因為本君不擔心二三子背叛本君,所以本君才需要專門提醒你們。”
“最近若是有人宴請你等,想去就去,玩的開心便是。”
“除美人舞姬仆人等人丁之外,他們贈與什麼,你等由著自己喜好想收就收,不用客氣。”
所有家兵齊齊怔然:“啊???”
不收美人舞姬等人丁,他們很容易理解。
畢竟是人就存在不確定性。
他們身為嬴成蟜身周的最後一道安全保障,必不能給嬴成蟜帶來危險。
但嬴成蟜竟讓他們由著性子收取其他財貨?
這可是違反紀律的!
卦夫看向湖麵,若有所思道:“有人意圖拉攏我等,從家主手中獲取些什麼。”
“但家主卻也希望能借助我等反而從那些人手中獲得什麼?”
嬴成蟜將手上沾染的粟米碎屑拍進湖內,略略頷首:“此戰過後,楚國傾頹。”
“楚地的百姓豪強勢必會尋求複興之策,居於我大秦的楚人也可能會由此出現一些想法。”
“今日本君在大庭廣眾之下明確表態,請大王多納楚女入宮、多幸楚女。”
“無論結果如何,本君都表露出了對楚地百姓豪強的親善。”
“本君以為,定會有楚人因此而徹夜難眠,試圖儘快探明本君心意。”
嬴成蟜雖已久經沙場、殺敵無算,但曆數嬴成蟜的戰爭史就能發現嬴成蟜此戰殺敵最多。
且縱火焚山、金汁淋頭等戰術嬴成蟜也隻在楚地境內使用過。
這一切都可能會讓人以為嬴成蟜對楚地是有什麼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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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勸諫嬴政多納楚宮嬪妃卻又切實有利於楚人利益。
如果嬴成蟜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朝臣,或許根本無人在意他的這番言論。
但嬴成蟜不是!
對於大秦、對於天下,嬴成蟜都早已舉足輕重!
嬴成蟜相信一定會有人迫不及待的來試探他的傾向,並嘗試利用嬴成蟜去實現他們的目的。
卦夫笑道:“而我等要做的,就是接受他們的拉攏賄賂。”
“而後以我等之口告訴他們,家主伐楚非是為私人恩怨,而隻是為全王令?”
嬴成蟜欣然而笑:“然也!”
“後續如何施為,待本君與母妃詳商過後會告知二三子。”
“在這之前,二三子切莫表露出對楚人和楚國的不滿便是。”
一眾家兵齊齊拱手:“唯!”
嬴成蟜最後看了眼河麵比之以往低了太多的渭水河,翻身上馬,朗聲高呼:
“走,回家!”
夜色深沉,伸手不見五指。
但長安鄉卻如汪洋中的一座燈塔般,明亮溫暖。
一根根火把從長安君府和長安宮門外延伸出鄉,不時有人更換,時刻照亮著嬴成蟜和將士們回家的道路。
所有鄉民都拿出了平日裡根本舍不得用的油燈,手捧光明的走出家門,彙聚在長安鄉主乾道兩側,翹首以盼。
終於,一道亮光劃破夜色,並逐漸形成一條火龍,向著長安鄉的方向疾馳而來。
“君上回來了!君上回家了!”
“君上回來了,咱們的主心骨就有了,也不知俺家娃兒可無恙否!”
“放心吧,此戰君上雖殺敵極多,戰事卻順遂非常,君上和咱們的娃兒肯定都活的好好的呢!”
當嬴成蟜率軍抵近長安鄉,籠在他身上的夜色被光明所驅散。
迎麵而來的,便是一雙雙期許、激動又親切的目光。
征戰數月、轉戰數千裡、殺敵數十萬所造就的殺意緩緩消散,嬴成蟜溫聲道:“有勞諸位父老來迎。”
“此戰,本君並諸位將士連戰連捷,無愧父老期許。”
“時間也不早了,諸位父老且先回家休息。”
“明日長安君府擺凱旋宴,請所有父老務必賞光!”
但嬴成蟜的話語沒什麼用。
“快,把酪漿舉起來!請君上先飲一碗潤潤喉!”
“君上和娃兒們在外久戰,都餓瘦了!請先吃些雞子!”
“都是老朽自己上山獵的野兔所烤,不值錢,都吃點吧!快吃點吧!”
一名名老弱病殘高高舉起雙手,將酒水、酪漿、雞子、烤肉等吃食舉過頭頂,舉在嬴成蟜和家兵們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這些吃食對於嬴成蟜而言都不是什麼珍惜之物。
但對於舉著它的人而言,卻是他們能拿出的最好的禮物!
看著一名身形枯瘦的老者手舉木碗,眼巴巴的模樣,嬴成蟜策馬上前,接過了此人手中碗。
嘴唇蠕動幾息後,嬴成蟜輕聲道:“抱歉。”
“勞老丈將鐵夫家中子嗣儘數送來長安君府,勿論男女,本君負責教養成人,贈其成家之資。”
“老丈明日也請往長安君府,長安君府當奉養老丈一生。”
雖然嬴成蟜此戰親自衝鋒的次數很少,但終究戰死了數十名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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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中一人,便是眼前老者的長子!
老者沒有失魂落魄,隻是忐忑的發問:“吾兒勇否?”
嬴成蟜沉聲道:“甚勇!”
“本君以能擁有如此家兵為豪!”
話落,嬴成蟜飲儘碗中酒,雙手將酒碗奉還。
老者的眼中終於現出幾分晶瑩:“如此,吾兒此生無憾也!”
嬴成蟜身後,卦夫接過了另一名婦人舉起的雞子。
草草扒掉雞蛋殼,卦夫將雞子整個扔入口中,囫圇嚼了兩下便吞入腹中,而後拱手一禮:“亥兄之妻子父母,便是我等的妻子父母!”
“嫂嫂勿憂!”
一眾家兵都不客氣,雨露均沾的從每一名鄉民手中都順了點吃食。
畢竟,哪怕彭程也將家眷都遷來了長安鄉,八夫、卦夫等家兵更是自幼在長安鄉長大,送上吃食的都是他們的嬸嬸祖母、嫂子侄女,都是自家人,用不著客氣。
隻是每每看到了戰死、傷殘袍澤的家眷,還活著的家兵都會在取走吃食後認真的給出屬於他的承諾。
嬴成蟜會負責解決戰死袍澤家眷們經濟和教育方麵的大問題。
而他們日常生活中的照顧和看護,已被家兵們約定俗成的扛了起來!
即便已多次經曆過如此場麵,嬴成蟜心中還是有些壓抑,不知該如何麵對。
隻能驅策戰馬,加快了離去的速度。
直到遙遙看到熟悉的長安君府,嬴成蟜心中的負麵情緒才減輕了些許。
而當他看到站在門內、麵色慈祥的韓夫人時,嬴成蟜再也忍耐不住了。
翻身下馬,嬴成蟜邁開大長腿,快步衝進府門,扯著嗓子高呼:
“母妃!!!”
韓夫人的笑容愈發慈祥而燦爛,朗聲而呼:“吾兒……”
韓夫人準備按照將軍凱旋的禮儀迎接嬴成蟜。
但。
去特娘的禮儀!
嬴成蟜直接抱住了韓夫人,半蹲著身子讓自己的腦袋搭在韓夫人肩頭。
久經沙場的嬴成蟜最清楚戰場有多危險。
嬴成蟜無法想象他整日侍弄花草、不爭不搶、恬靜淡雅的母妃竟能和沙場那等血腥地產生關聯,也不認為韓夫人有能力擋得住戰場上的明槍暗箭。
天知道嬴成蟜在得知韓夫人披甲上陣之際有多慌!
而今,真切的感受著熟悉的氣息,嬴成蟜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心安,輕聲喃喃:
“母妃,兒回來了。”
“兒必不會再令母妃披甲而戰。”
“一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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