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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觸龍雙眼始終盯著嬴成蟜,眼中儘是探究。
嬴成蟜也定定的看著觸龍,心中不斷權衡。
戰場一時間陷入沉默。
十餘息後,嬴成蟜終於開口:“大秦長安君、公子成蟜,令趙左師龍率百名親衛西尋趙武安君,餘下兵丁儘數解甲為俘。”
“本公子會再派兵丁沿途護送,保趙左師龍安全抵達鹹陽城。”
“若趙左師龍能令趙武安君率全數兵力回返,本將會將這四千餘趙軍如數奉還,並即刻罷兵而歸。”
“太行為證!天地共鑒!”
“若公子成蟜有半句假話,則人神共棄、子孫皆亡!”
心臟的人看誰都臟。
所以嬴成蟜也不會出於對春秋戰國時代的濾鏡就下意識的認為這個時代的所有人都會遵守誓約。
因為不隻有司馬懿指著洛水發誓。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劉邦也在原本曆史上指著鴻溝發過誓!
結果如何?
項羽對劉邦的誓言深信不疑,交還了劉邦的父親和妻子、罷兵東歸,劉邦卻立刻組織大軍追擊項羽,殺項羽於垓下!
在劉邦之前,鄭莊公也曾立誓‘不及黃泉,無相見也’以此表明他這輩子不會去見他那幫助弟弟造反的生母,可最終,鄭莊公挖掘了一條名為‘黃泉’的地道和生母會麵,繞開了自己的誓言。
對於觸龍這位一生剛硬正直的人,嬴成蟜願意給予其基本的信任,並希冀由此儘可能快的達成他的目的。
但嬴成蟜給予的信任卻不會太多,更不會給予觸龍絕地翻盤的可能!
觸龍看向嬴成蟜的目光儘是錯愕:“秦長安君果真願意放本官去尋我大趙武安君?”
“若我大趙武安君率全數趙軍回援,秦長安君果真會即刻罷兵?”
嬴成蟜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觸龍:“趙左師以為對太行起誓可為戲言乎?”
觸龍趕忙搖頭:“本官絕無此等想法。”
“本官隻是……”
以觸龍的認知,他就想象不出來會有人對著山澤湖海發誓之後卻不去遵守。
觸龍隻是驚愕於嬴成蟜竟然願意放他去找李牧!
因為觸龍和嬴成蟜都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一旦李牧撤軍,無論嬴成蟜打成什麼樣,嬴成蟜都沒了合法順利繼位的可能!
那可是王位!
秦王大位啊!
多少兄弟為了秦王大位骨肉相殘,便是趙王偃當年為了登上大位不也坑了他的嫡親兄長一把?
結果嬴成蟜竟然願意放棄名正言順、唾手可得的王位?!
觸龍感慨萬千的拱手一禮:“重情義而輕大位,秦長安君有古君子之風!”
“觸某,敬之佩之!”
嬴成蟜淡聲道:“本將有幾分能為,本將心裡清楚。”
“本將所求為何,本將心裡也清楚。”
“本將非是有勞什子君子之風,不過是心知本將所喜、心知大秦所需,又不願受那案牘勞形。”
“僅此而已!”
觸龍心中愈發感慨。
趙王偃的兄長趙佾在為質而回之前,他的封號可不是春平君,而是春平侯!那是他在戰場上殺出來的功勞!
立功為侯後,趙佾立刻被封為太子,又任相邦,展現出了內政之能,可謂允文允武,除了道德下限有點高和政鬥手腕稍弱外,是一名極其優秀的儲君。
反觀趙王偃,雖然也善軍略,但於軍略一道卻遜趙佾一籌,內政一道更是遜趙佾遠矣,且趙王偃本身也不喜朝政,隻愛美人。
如果趙王偃能像嬴成蟜一樣清醒,而不是什麼好東西都想撈到手裡。
或許秦趙現在的局勢,也不會如此!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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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歎!
長歎一聲,觸龍朗聲喝令:“卸甲!”
一眾衛兵趙軍麵麵相覷。
但在觸龍的威望壓製下,四千餘趙軍還是乖乖脫掉了身上的甲胄,翻身下馬,僅有百名觸龍的親兵緊張的簇擁在他身邊。
嬴成蟜也沉聲道:“卦夫,你率百名家兵、五千袍澤,持本將令牌沿途護送。”
“放行!”
話落,嬴成蟜一勒韁繩,驅策戰馬向一旁走去。
嬴成蟜身後,一眾秦齊聯軍將士也紛紛退後。
看著前方寬敞的通道,觸龍拱手一禮:“拜謝秦長安君。”
“觸某去去就回!”
嬴成蟜拱手還禮:“有勞趙左師,拜請趙左師加速急行。”
“還秦趙萬民以和平!”
觸龍笑而頷首:“一定!”
一甩馬鞭,觸龍振奮而呼:“出發!”
在秦齊聯軍的‘保護’下,觸龍策馬加速,向著鹹陽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嬴成蟜的目光也轉向邯鄲城,沉聲開口:“繼續圍城,保持攻城烈度。”
“趙武安君一日不至,攻城一日不休!”
——
秦王政十二年五月一日。
“殺秦狗!報血仇!先登!”
“擂木!砸!”
“圍剿秦軍!封堵城門!”
喊殺和悲鳴構成了近日鹹陽的主旋律。
屍體和鮮血以鹹陽城的城牆為中心,向四麵八方鋪陳而去。
一支秦軍戰車兵在戰場上艱難突進,付出了三成戰損的代價才終於衝回城內。
剛一進城,副將辛夷就跳下戰車,快步衝上城牆。
“將軍!”辛夷邊跑邊喊:“我部遵將軍之令向西突圍,而後轉進向北。”
“雖然未能成功突圍,但卻發覺敵軍兵力不足往日三成。”
“若能乘敵不備,我軍興精兵五千便有機會衝出圍困!”
王賁嘴角微微上翹,麵向嬴政拱手一禮:“大王,上將軍翦所部必定已入關中地!”
嬴政頗為訝異:“王將軍如何得知此訊?”
和嬴成蟜一樣,李牧在抵達鹹陽城的第一時間就對鹹陽城形成了全方位包圍。
斥候、傳令兵,甚至就連飛鳥都無法突破這道包圍圈,徹底隔絕了嬴政對大秦的掌控和了解,也讓嬴政對鹹陽城外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王賁又是怎麼知道王翦已經來了的?
王賁認真解釋:“趙軍明麵上布置的兵力一如既往,看似不曾變化。”
“但在北側布置的兵力卻大幅減少,想必其他方向的兵力也在減少,隻是不如北側減少的那麼多。”
“再結合上將軍翦所部行進的速度、趙軍此戰的目標等緣由。”
“末將有七成把握可以判定上將軍翦已引援兵過函穀關,迫使趙武安君不得不調遣主力東進阻滯上將軍翦。”
魏繚皺眉道:“這亦有可能是趙軍詐術。”
王賁點了點頭:“確實有可能是詐,但本將判斷是真的可能更大。”
“若本將判斷不錯,本將此番試探也會驚了趙武安君,令得趙武安君會撕掉偽裝,不惜一切代價的狂攻鹹陽城!”
說話間,王賁看向嬴政:“若要突圍,今日便是最後的機會。”
“否則我軍將再無突圍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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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樓上,氣氛很是沉悶。
援軍即將抵達,這是好事。
可鹹陽城內守軍僅剩兩萬有餘,他們果真能熬過黎明前的這段黑暗嗎?!
他們又是否要趁著這最後的窗口期棄城而逃?
如果他們逃了,會否又一頭紮進趙軍的圈套之中?
嬴政沉吟片刻後,看向身側不遠處的華陽太後:“祖母,孫兒會撥四千兵馬予祖母,拜請祖母率此部兵馬並衛尉、門客突圍,往雍城而去!”
“若祖母薨於鹹陽,孫兒有何顏麵去見祖父、父王?!”
頂盔摜甲的華陽太後一手按劍,看向嬴政的目光滿是慈祥:“若你祖父和子楚膽敢申斥於你,祖母自會為政兒教訓他們!”
“孤心意已絕,政兒無須多勸。”
和韓夫人一樣,華陽太後如果能走的話早就走了!
但,她不能走。
楚係外戚很清楚嬴成蟜沒什麼政治頭腦,政治手腕比之嬴政更是相去甚遠。
對於一名自私自利、熱衷權力的朝臣而言,他會更喜歡手腕強硬的內政雄主還是一名不通政鬥熱衷外戰的馬上君王?
顯然是後者。
嬴成蟜可比嬴政好糊弄多了!
若非華陽太後始終站在嬴政身側,恐怕楚係外戚早已像嬴成蟜的門客們一樣按耐不住了!
嬴政心感無奈,又看向韓夫人:“韓夫人……”
不等嬴政說完,手持劍盾站在華陽太後身側的韓夫人已溫聲道:“孤為兒媳,自當護衛太後。”
“該說的、該叮囑的,孤已儘數書信蟜兒,彆無所憂。”
“拜請大王莫要顧慮我等生死,我等皆當隨於大王身側!”
韓夫人左右,同樣頂盔摜甲、手持劍盾的羋恬和媯靈也齊齊屈身一禮:“我等皆當護衛夫人,死戰不退!”
唯有姬薇沒有回答,因為她正在手持長弓點射攀上城牆的敵軍,忙著呢!
再一次勸說失敗,嬴政沒有意外,隻是輕聲一歎。
他知道韓夫人和華陽太後為何不願離去。
但,若是我等若皆死於鹹陽,獨留王弟存於世,這對於王弟而言是否太過殘忍!
強壓下對嬴成蟜未來的擔憂,嬴政拔劍出鞘,朗聲開口:
“上將軍翦正在率軍回援,長安君正在威脅趙國國都。”
“隻要我等戍守鹹陽不失,勝利便唾手可得!”
“寡人不會棄城而逃。”
“寡人會與我大秦華陽太後、韓夫人同立於這城門樓上,共同目睹諸位將士為我大秦帶來的勝利!”
“大秦,萬勝!”
聽著由侍郎們口口相傳而出的話語,城上秦軍不由得看向嬴政的方位。
當他們看到身穿冕服的嬴政和身穿金銅甲胄的華陽太後、韓夫人,所有秦軍的心都放進了肚子裡。
隻要嬴政不走,此戰就還有勝利的機會!
隻要此戰能勝,他們不止有機會活下來,更必將得到重賞!
所有秦軍爆發出一陣嘶吼:“大秦!萬勝!”
一批批趙軍向著鹹陽城衝鋒而來,讓戰場的烈度不斷加劇。
但就在鹹陽城戰事已至白熱化之際,一支同時舉著秦趙旌旗的隊伍卻躍入戰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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