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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王偃麵露欣慰:“有兩位愛卿臂助,寡人心安矣!”
“寡人身體抱恙,便不送左師了。”
觸龍肅然道:“請大王保重身體。”
“臣去去就回!”
趙王偃笑而頷首:“寡人知之矣。”
“退朝!”
這或許是趙國用時最短的一次朝議。
但這一場朝議卻讓群臣心中都升騰起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大王的所言所行都像極了托孤!
但大王還不到三十歲啊!
難道我大趙又要經曆一次君王英年早逝、幼主年少繼位嗎?!
趙王偃知道群臣心中定會有所猜忌,但他不在意,或者說,他已經無暇在意了。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再次響起。
看著噴灑在案幾上的血梅,趙遷人都傻了:“父王!父王您可無恙?父王!”
趙王偃右手伸向案幾旁的木匣,卻無力觸及。
趙遷下意識的往後退卻,眼中儘是驚恐。
好在殿內還有宦官陪侍,他們趕忙衝出大殿高呼:
“太醫!速傳太醫!”
一群太醫迅速湧入大殿,七手八腳的診治著趙王偃。
一碗碗湯藥灌入腹中,太醫們用儘了渾身解數,卻非但止不住趙王偃的咳嗽,反倒是讓趙王偃因為嗆水而咳嗽的更加劇烈。
“咳~咳咳!”
“大王!”郭開聽得消息的第一時間便跑回大殿,一路狂奔上台,從懷中取出一方木匣,撚起一枚金丹塞進趙王偃的口中。
“大王,靜心!靜心!”一邊安撫,郭開一邊輕輕拍打趙王偃的後背,口中還在高呼:“燃火,取暖!”
眼瞅著趙王偃遲遲仍無好轉,郭開心一狠,又往趙王偃嘴裡塞了顆金丹!
隨著兩顆金丹入腹,趙王偃的咳嗽終於緩緩平複。
郭開憤怒的看向宦官和太醫:“爾等就是如此服侍大王的?”
“不知大王咳嗽之際當送服金丹嗎!”
“爾等意欲弑君乎!”
一眾太醫跪倒在地,不甘的拱手:“是臣等醫術不精,臣等有罪!”
在他們看來,趙王偃咳嗽不休的罪魁禍首,就是這狗屁金丹!
不是沒有太醫直言提醒過趙王偃,可凡是膽敢說出實話的人都活不過旬日。
今日他們妄圖趁著郭開不在的機會用常規手段緩解趙王偃的咳嗽、減輕趙王偃的症狀。
隻可惜,郭開在宮中深耕的情報網讓他們的想法付諸東流!
郭開冷聲道:“身為太醫卻醫術不精,當斬!”
趙王偃虛弱的開口:“諸卿終究為寡人操勞許久,逐出朝堂便是。”
“傳王後入殿。”
郭開趕忙拱手:“大王果真仁善!”
一眾太醫心生複雜,最後看了趙王偃一眼,拱手而呼:“臣等,告退!”
依照他們方才對趙王偃身體的檢查結果來看……
臣這一退,可就是一輩子!
待到太醫退出大殿,穿著一席紅色華服的趙王後也走到了殿門。
遙遙看到虛弱的趙王偃和他冕服上的血梅,趙王後一臉錯愕,失聲驚呼:“大王!”
拎起裙擺,趙王後姿態優美的跑上高台,撲入趙王偃懷中:“大王!!!”
趙王後的聲線在顫抖,雙手慌忙的摸向趙王偃身上血梅:“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
“大王,您可無恙?”
趙王偃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輕柔的撫摸著趙王後的秀發:“老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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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太醫已經診治過,現下寡人已無恙,王後無須擔憂。”
趙王後引著趙王偃的手摸向自己的麵頰,讓他粗糙的手掌觸及自己吹彈可破的滑嫩肌膚,一雙明眸水汪汪的看向趙王偃:“大王,您不能騙憐兒!”
郭開微微躬身,避開了目光。
這可是能讓趙王偃在繼位之初就不顧其初為娼女、又為族兄之妻、再為寡婦的身份,頂著舉國壓力立為王後的禍水。
無論樣貌身段還是取悅男人的手段,普天之下能與其比肩者寥寥無幾!
現下又年方二十五歲,正是經驗豐沛、眉眼長開卻還未衰老的容貌巔峰期。
誰能遭得住?
趙王偃遭不住!
郭開也遭不住啊!
趙王偃癡迷的看著趙王後,聲線極儘溫柔,但話語卻無比冰冷:“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態。”
“寡人便是熬過了這一關,想來也命不久矣。”
趙王後雙手握緊趙王偃的手,如黃鸝泣血般悲呼:“大王啊~”
趙王偃以手拭去趙王後的眼淚:“莫哭,莫哭。”
“寡人這一生虧欠過很多人,做錯過很多事。”
“但寡人自問,獨獨不曾虧欠過寡人的王後。”
趙王偃確實經常遊走於各處女閭,喜歡美人。
但在當今天下的價值觀下,趙王偃此舉沒有任何錯處,也沒有任何對不起趙王後的地方。
誰讓宮中那麼多嬪妃卻隻給趙王偃生了兩個兒子呢?
身為君王,趙王偃遍尋女子繁衍國本,腐儒來了都得讚趙王偃一句明君!
而在私生活之外的所有方麵,趙王偃都對趙王後用情到了極致。
他本可以隻納趙王後為妾,卻執意立其為後。
他明知道趙遷沒有趙嘉優秀,卻執意立其為太子。
他為了國祚甘願壓下自己的仇恨,卻不吝於為了趙王後而犧牲趙國的國祚。
如此舉措讓趙王偃被諸多朝臣罵為昏君,但趙王偃都不在意。
因為他愛她!
趙王後用力點頭,堅定的看著趙王偃:“大王不止救憐兒於深淵,更贈憐兒天下間最重的尊崇!”
“大王深愛憐兒,憐兒心中皆知!”
趙王偃笑而頷首:“如此,則寡人心安矣。”
“待寡人崩,王後便安心留待後宮。”
“切莫效仿那秦國王太後,定要好生教養遷兒,令其能執掌我大趙朝綱啊!”
嬴成蟜那些攻心之言讓趙王偃內心沉重。
可麵對趙王後,趙王偃卻發現他沒辦法令趙王後給他陪葬,甚至連令趙王後守婦道、彆亂搞的話語都說不出口!
憐兒必不會背叛寡人!
趙王後淚如雨下、泣不成聲:“憐兒答應你!”
“大王,您彆說了!求您彆說了!”
“您定會好起來的,您答應過憐兒,今年還要陪憐兒一起登山去看太行花呢!”
想到曾經的海誓山盟,趙王偃滿懷遺憾的輕歎:
“陪寡人出去走走吧。”
郭開和趙王後趕忙一左一右的攙著趙王偃走出大殿。
於殿外尋了塊玉石雕成的石墩坐下,趙王偃左手握著郭開的手,右手握著趙王後的手,懷裡抱著趙遷。
在趙王偃此生最看重、最信任、最恩寵的三個人的陪伴中,趙王偃目光複雜的遠眺夕陽。
“夕陽,多美啊!”
隻可惜,再美的夕陽也終將墜落。
夜色漸濃,遮蔽了天地間的一切,也帶走了趙王偃的體溫。
令得趙王偃看不到郭開和趙王後逐漸上翹的嘴角。
也讓趙王偃無法看到看似被眾人簇擁,卻無依無靠、滿眼驚慌的趙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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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邯鄲城北城門內。
須發皆白、沉穩果決的觸龍身著甲胄,腰杆挺直的昂然立於馬上。
回首最後看了一眼邯鄲宮,觸龍沉聲下令:“人銜枚、馬裹蹄。”
“下馬,熄滅所有火把。”
“開城門!”
五千精兵儘數將石頭含在嘴裡,熄滅了手中火把,手握韁繩目視前方。
百名城門衛以儘可能輕緩的速度將北城門推開一條縫隙,五千名精兵當即牽著自己的戰馬輕手輕腳的溜出城門。
觸龍走在大軍最前方,循著對秦軍巡邏規律的判斷不斷調整方向,帶著趙軍越走越遠。
但觸龍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濃。
嬴成蟜布置的包圍圈,是那麼好逃的嗎?
當觸龍率軍離開邯鄲城五裡,這個問題得到了解答。
原本漆黑的夜幕中驟然亮起了一團團火光,將觸龍所部四麵八方都映襯的亮如白晝!
觸龍心中大駭,第一時間翻身上馬,口中喝令:“吐枚!上馬!”
“準備衝殺!”
五千趙軍也慌忙吐出嘴裡的石塊。
但還不等所有趙軍都爬上馬,前方已然傳來一陣高呼:
“趙左師龍既趁夜出城,何故匆匆欲走?”
聽到這道呼聲,觸龍心臟被猛然攥緊,無奈長歎:“趙左師觸龍,見過秦長安君!”
如果是遇到了田假、田儋等將領,觸龍不會廢話,他有把握立刻殺出重圍。
如果是遇到了蒙武,觸龍也不會廢話,他有把握率小股精兵成功突圍。
但可惜,站在他麵前的竟是嬴成蟜!
嬴成蟜越眾而出,麵帶笑意的拱手一禮:“秦長安君,見過趙左師龍!”
“趙左師龍親自連夜出城,想來不是與本將對飲的。”
“想來,是意欲突圍向武安君傳令,令武安君回援邯鄲?”
觸龍拱手還禮:“秦長安君兵鋒尤甚,我大趙隻能召回武安君所部。”
“待武安君回援,則邯鄲之困自解!”
在敵我皆知的事上扯謊,隻會徒增笑柄。
觸龍本人也不是能撒謊的性子。
所以觸龍口中如實回答,雙眼卻在迅速觀察秦軍軍陣的薄弱點,判斷衝陣方向。
但越觀察,觸龍心裡的壓力就越大。
略略一看,嬴成蟜布置的包圍圈至少也有三萬兵馬,且以觸龍的眼力竟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
嬴成蟜緩緩收斂笑容,認真的看向觸龍:“趙左師龍可敢對著太行山起誓。”
“此番突圍是為令趙武安君儘數撤軍回援?”
觸龍微怔,觀察四周的目光第一次集中在了嬴成蟜臉上。
明滅的火光令得嬴成蟜的麵龐忽明忽暗。
唯一不曾變化的,便是嬴成蟜那明亮而堅定的目光!
一個讓觸龍倍感驚詫的想法浮現於腦海之中。
盯著嬴成蟜的雙眼,觸龍手指太行山方向,以生平最為誠懇的聲音開口:“大趙左師觸龍,此番突圍乃是為令我大趙武安君停止攻城、罷兵回援邯鄲!”
“太行為證!天地共鑒!”
“若我觸龍有半句假話,則人神共棄、子孫皆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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