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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讚悲聲而呼:“主上!!!”
可惜呂不韋心意已決,便沒人能勸得動他。
薑讚唯一能做的,就隻是送呂不韋體麵的走完最後一程而已!
取來一壇最好的酒水倒入酒爵之內,又從箱中取出兩枚最為柔亮的黑色鴆羽泡入酒中。
薑讚哽咽著將其雙手奉給呂不韋:“主上!”
“酒、酒尚溫!”
呂不韋接過酒爵,目光看向所有人,露出了一絲笑容:“此生有勞諸位同行。”
“餘下的路,還請諸君奮勇!”
“無須收斂本侯屍首,儘量與本侯斬斷關係。”
“如此方可登臨高位,實現我們共同的心願!”
薑讚等忠心耿耿的門客們哭的更大聲了。
那些一心希望呂不韋去死的門客們看向呂不韋的目光也滿是複雜。
他們想過很多種方法逼迫嬴政下令處死呂不韋。
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呂不韋最終會因嬴政的一番申斥而飲鴆自儘!
迎著一雙雙神色各異的目光,呂不韋舉起酒爵,溫聲邀飲:
“諸君,飲勝!”
話音剛落,一陣聲浪卻從西方傳播而來。
“前方可是文信侯當麵!”
薑讚也不知道來者是誰,但卻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趕忙勸說:“主上,有人來訪!”
“便是主上有心歸去,卻也理當見上來人一麵。”
“否則豈是君子之道!”
呂不韋卻搖了搖頭:“現下與本侯走的太近,隻會被大王厭棄。”
“見,不如不見!”
如果來人心懷惡意,呂不韋已懶得與來人周旋。
如果來人心懷善意,呂不韋也不願牽連來人。
既然如此,何必相見!
麵朝鹹陽城的方向站定,呂不韋輕聲喃喃:“大王,本侯先走了。”
“未來的路,還請大王審慎而行、切莫急躁。”
“若秦果真亡於你我之手,本侯何以麵對莊襄王啊!”
話落,呂不韋再不猶豫的舉起酒爵,抵至唇邊!
“鐺~~~”
門客們都已經準備好悲哭了,一陣金鐵交鳴之音卻突然傳入他們耳中。
緊接著他們就見一根箭矢正中酒爵,將其打落!
呂不韋的右手虎口被箭鋒劃破,鮮血直流。
他原本溫和的目光驟然淩厲了起來,看向箭矢飛來的方向冷聲開口:“無禮之輩!”
為何連一場體麵的死亡都不願給予本侯!
薑讚等人也下意識看向西方,便見一架駟馬大車在數百名騎士的護送下疾馳而來。
馬車的車簾被左右撩開,身穿深衣的嬴成蟜正緩緩放下手中長弓,朗聲而呼:“舊友來訪,文信侯卻獨飲不顧。”
“這豈是待客之道?”
薑讚等忠心門客儘皆自發擋在了呂不韋身前,同仇敵愾的怒視嬴成蟜。
他們和以嬴成蟜為牌麵的韓係外戚鬥了十餘年。
雙方乃是勢同水火的敵手!
而今,嬴成蟜已經成為韓係外戚真正的掌舵者,並通過數次戰爭徹底在朝中站穩了腳跟。
反觀呂不韋卻一落千丈、慘敗虧輸,甚至已經準備赴死!
薑讚等人本以為呂不韋曾經的幾次示好已經緩和了雙方關係。
結果在呂不韋準備赴死的時候,嬴成蟜卻突然出現在呂不韋麵前,還打翻了呂不韋用於自儘的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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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難不讓人懷疑嬴成蟜是來耀武揚威、惡心呂不韋的!
迎著一雙雙飽含敵意的目光,嬴成蟜的馬車難以接近呂不韋。
嬴成蟜單手扶輢(yi)(車箱兩旁用以倚靠的木板)支撐著自己的身軀,笑而發問:“老友來訪卻不相見?”
“經年不見,文信侯已無君子之風乎!”
以重傷之軀開強弓,嬴成蟜的傷口又崩開了幾處,渾身抽痛。
但,他終究趕在呂不韋飲下鴆酒之前攔住了呂不韋!
看著嬴成蟜發自內心的笑容,呂不韋目光複雜的沉聲吩咐:“讓開道路。”
“迎貴客!”
薑讚等人心中不願,但卻不得不讓開道路,讓嬴成蟜的馬車得以繼續前進。
待得兩車交彙,馬車停穩,駕車的仆從趕忙將下馬凳放在了車門處。
眼見嬴成蟜踩著凳子、齜牙咧嘴的下車,呂不韋不由得有些意外:“長安君可是身有不適?”
嬴成蟜笑著擺了擺手:“無礙。”
夏無且卻直接將其拆穿:“身中八箭、披六創,傷口至今尚未愈合。”
“這是無礙乎?”
看著再次染上血色的上衣,夏無且心急又無奈:“明明重傷未愈卻還乘車疾馳千裡,更開長弓令得傷口崩裂。”
“長安君若一直不注重休養,以至於天氣轉暖還無法大好,傷必發癰!”
“發癰則必死矣!”
嬴成蟜苦聲告饒:“夏太醫,彆念了彆念了!”
“本君也略懂醫術,本君自會好生休養的。”
如果卦夫在的話,嬴成蟜肯定不會親自開弓。
但家兵們都已經回府休息了,留在嬴成蟜身邊的都是家仆,嬴成蟜無法信任他們的射術。
萬一嬴成蟜一聲令下,結果家仆一箭射死了呂不韋可怎麼辦!
嬴成蟜隻能親自開弓,彆無他法!
呂不韋目露愕然:“長安君怎會重傷如此!”
呂不韋也懂軍略,更指揮過戰爭。
他很清楚這是多重的傷!
在嬴成蟜提出傷口縫合術之前,若身披如此重傷,那基本就不用救了。
等死就行!
結果嬴成蟜身為當今大秦的第一大將,竟然受了如此重傷?
大秦莫非是又出了大亂?!
更讓呂不韋意外的是,嬴成蟜重傷如此,竟然還奔赴千裡來見他!
他這般將死之人至於讓嬴成蟜付出如此嗎!
嬴成蟜隨意的笑了笑:“前幾天故韓反賊造反了來著。”
“本君一時不慎,中了故韓反賊的埋伏,便落了這般傷勢。”
呂不韋瞳孔一震,旋即苦澀的說:“《新區暫行律》也失敗了嗎?”
嬴成蟜終於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呂不韋的馬車旁,笑問:“文信侯不請本君上車坐坐?”
“縱是你我非友,但本君終究還是個傷者呢。”
呂不韋當即右手一引:“長安君請!”
踩著凳子上了車,嬴成蟜坐在軟榻上之後才放鬆的籲了口氣,隨即開口:“故韓權貴造反與《新區暫行律》毫無乾係。”
“以我大秦的官吏數量,即便不行《新區暫行律》而是以《秦律》治之,依舊無力控故韓地如控老秦地。”
“這一次的造反是必然的。”
“且相較於在我大秦外戰之際造反,於此刻造反反倒是一件好事。”
“王兄想來也不會看不清問題的根源。”
呂不韋鬆了口氣,拱手一禮:“能得長安君照看,《新區暫行律》想來無憂。”
“本侯謝過長安君!”
嬴成蟜笑問:“既然有心道謝,文信侯想來不會不舍得一頓飯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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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一君一侯,而今對坐卻隻能餓著肚子乾聊,這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我大秦寒酸!”
“亦或是說,文信侯有意請本君飲此酒?”
說話間,嬴成蟜看向掉在地上的酒爵。
呂不韋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吩咐:“準備宴席,備上美酒佳肴。”
“本侯要與長安君暢飲暢聊!”
嬴成蟜緊跟著吩咐:“將那酒爵拿走,還有那兩片羽毛,看著礙眼,一同都打掃了!”
“各色美味都安排上,本君好不容易吃上一頓文信侯的席,切切不可落了文信侯的體麵!”
薑讚看向呂不韋,就見呂不韋無奈點頭,當即驚喜拱手:“唯!”
雖然薑讚不認為嬴成蟜的到來會讓呂不韋改變心意。
等到嬴成蟜走了,呂不韋依舊會選擇飲鴆自儘。
但能多活一天、能在臨死之前吃頓好的開心開心,也是極好的啊!
所有門客不吝花銷、所有仆從一同動作,很快就將各色美酒佳肴送入馬車之內。
嬴成蟜手握酒爵,笑著邀飲:“據聞王兄令文信侯往蜀地而去。”
“這一爵,是為文信侯送行!”
“飲勝!”
呂不韋也舉起了酒爵:“飲勝!”
飲儘爵中酒後,嬴成蟜一邊為自己舀酒一邊開口:“這第二爵,乃是為謝文信侯。”
“本君聽聞王令之後,便與王兄言說,此番申斥定會引得文信侯尋死自儘。”
“王兄卻言稱文信侯性子堅韌,定不會因一番申斥便想不開,文信侯更能懂得王兄的心意,必不會尋死!”
“本君因此與王兄爭執不下,誰都無法說服誰。”
“可如今看來,是本君贏了!”
舉起酒爵,嬴成蟜笑而邀飲:“這第二爵,便是為謝文信侯幫本君贏了王兄一場!”
呂不韋的笑容消失了。
手中的酒爵也遲遲沒有抬起。
大王不覺得自己會去死嗎?
但大王厭棄自己如斯,自己怎能不死!
十餘息後,呂不韋方才聲音沙啞的開口:“正因為本侯懂得大王的心意,所以本侯應當自儘。”
“長安君贏了,大王也贏了!”
嬴成蟜反問:“王兄是何心意?”
“文信侯以為大王會因為伱的存在而心中忐忑,因擔心你造反而夜不能寐?”
“還是以為大王會因為你的威勢而束手束腳,被群臣裹挾不能行?”
嬴成蟜解下佩劍拍在案幾之上,沉聲發問:“你配嗎!”
朝堂之亂,有嬴政鎮壓。
兵戈之亂,有嬴成蟜鎮壓。
無人能在當今大秦掀起動亂!
你呂不韋,也不能!
呂不韋搖了搖頭:“本侯無意於大秦動亂,本侯也無能於大秦生亂。”
“然,本侯隻要還活著便會令得大王心生不滿。”
“大王或許無意令本侯自決,本侯卻不願大王厭棄漸隆,甚至連坐《呂氏春秋》。”
嬴成蟜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開口:“王兄厭棄於你,實屬正常。”
“換做本君是大王,也必當厭棄於你!”
“但這不都是文信侯自找的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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