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院的人,這段日子心裡都不好受。
男人們得去保家衛國,她們都是怕他回不來。
等宋聲聲抱著衣服準備去澡堂子洗澡的時候,有幾個人沒忍住,瞧著眉眼絢爛、還很天真的小姑娘。
拉著她小聲地問:“聲聲,你知不知道他們過兩天就要去出任務了?”
說這話的是趙連長的家屬。
李淑的眉頭打了結,憂心忡忡,昨天夜裡還偷摸著哭了。
家裡的男人,就是頂梁柱。
以前他們也沒少出任務,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回,那麼凶險。
宋聲聲望著她紅腫的眼皮,點了點頭:“知道。傅城和我說了。”
李淑撞進她這雙清淩淩的眼睛裡,看不到一點兒的擔憂,她不禁問出了口:“你就不擔心你的男人?”
宋聲聲想了想,她這個時候好像是應該要表現出很擔心的樣子才行。不然的確太奇怪了。
這也不能怪她。
誰讓她提前知道傅城會活著回來呢?
還立了功。
如果她不知道,她可能是要抓著傅城的軍裝哭哭唧唧的了。
“擔心的。”怕她不信,宋聲聲還畫蛇添足般重重歎了口氣:“唉。”
李淑聽她說著擔心的話,可是臉上的表情又裝得不是很像。一時間,她也看不出來宋聲聲是真的擔心還是假的。
可能她年紀還小,沒遭過大事。
不覺得這有什麼,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她們卻是經曆過好多回了。
新社會的建設也免不了衝突和流血。
李淑有個表姐也是嫁給了軍官,可是新婚才兩年,那名軍官就犧牲了。
表姐眼淚都快流乾了,後來改嫁給了前夫的戰友,撫養著兩人的孩子。
“聲聲,傅團長疼你,這兩天你能陪他就多陪陪他。”
李淑以前是不大喜歡宋聲聲,這幾次接觸下來覺得她人不壞,大家又都住在家屬院裡,有什麼事兒還能相互照應。
宋聲聲長得本來就討人喜歡。
這些天又上進的不像話,她瞧著也順眼多了。
“淑姐。”
“嗯?”
“你舍不得趙連長啊?”
“嗯。舍不得。”李淑抹了抹眼淚,哽咽道:“我是怕他回不來,不過他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他既是國家的,為國犧牲也是榮譽。”
宋聲聲默了默,過了會兒,她小聲的安慰:“淑姐,趙連長他們都會好好的回來的。”
不僅趙連長立了軍功。
他們整個集體,都是打跑了敵人、拿了一等功回來的。
李淑把她這話當成了安慰,不過即便是安慰,她心裡也舒服了點。
宋聲聲在澡堂裡,心不在焉洗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頭發有些潮,發梢還滴著水珠。
她將潮濕的頭發編成長辮,整個人看起來乾淨又清爽,白皙的皮膚,在金色的餘暉下尤其透亮。
這一路上。
碰到了不少家屬院的鄰居。
大家都沒什麼心情再議論彆人家的事情了。
氣氛多少有些低沉。
宋聲聲回了家,傅城也剛衝完澡。
他是男人,不用那麼講究,在家用冷水衝了個澡,上衣都沒穿,光著上身。
男人肌肉飽滿,線條清晰。
薄薄的腹肌瞧著也極具蓬勃的力量感。
宋聲聲先是愣了下,然後莫名漲紅了臉。
臉上也熱熱的。
她慢吞吞走到他跟前,小聲的埋怨:“你怎麼不穿衣服啊?”
傅城在家也沒那麼講究,他說:“熱。”
宋聲聲感覺也沒那麼熱啊。
往日隻有在關了燈,她借著隱隱約約的月色才敢去看他的身體,健壯的、有力的、到後麵還有汗水。
“有這麼熱嗎?”
“有。”
宋聲聲沒再糾結熱不熱的問題,她是回來表達對傅城同誌的關心的。
宋聲聲本來沒想那麼多,經過提醒,還真的也有點難過起來。
不過她當然不是怕傅城殉職犧牲。
她就是覺得傅城不在家的話,她可能會不習慣。
再也沒有人會去食堂給她打飯了,家裡要用的煤炭,也得她自己去買,找輛自行車拉回來。
飯盒也得她自己來洗。
還有衣服。
宋聲聲越想就越舍不得,她垂著悶悶不樂的小臉,伸手輕輕圈住了他的腰,有些不舍的摟著他。
傅城望著她頭頂的發旋:“怎麼了?”
嗓音喑啞,倒是很好聽。
說完他就感覺到她滾燙的眼淚落了下來,落在他的胸口,像是穿透了心尖。
傅城渾身一僵,慢慢攏起她的小臉,望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眸,他抿直了唇,壓著心裡的戾氣:“誰欺負你了?”
宋聲聲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掉眼淚。
眼淚還綿綿不絕似的,掉也掉不完。
她本來想用傅城身上的襯衣擦了擦眼淚和鼻涕,抬起臉才想起來傅城這會兒根本沒穿衣服。
“聲聲,說話。”
傅城的嗓音壓低了幾分,壓抑隱忍著快要克製不住的暴怒。
他是越發見不得她掉眼淚了。
當然,除了在床上。
宋聲聲輕輕搖搖頭,吸了吸紅紅的鼻子:“我就是舍不得你走。”
她眨了眨眼,睫毛上糊著眼淚,水汪汪的,像一汪清透的湖水。
傅城鬆了口氣,沒被人欺負了就好。
他心裡燒得滾燙,傅城也舍不得她。
然而保家衛國是軍人天性。
宋聲聲抓著他的手,“她們說、很危險,你、你要小心。”
傅城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皮,又一點點擦乾淨她臉上的淚痕,他說:“聲聲,我保證。”
男人嗓音低沉,“我一定活著回來。”
宋聲聲悶悶嗯了聲,然後把一直戴在胸口的玉給了他,“你拿著去,這個能保平安的。”
傅城攥緊了這塊玉,“好。”
即便他已經安頓好了她的以後,傅城覺得自己真的死了,在地下也不會安心。
她這樣的性子,不知不覺就招了人恨。
傅城放不下她,所以他就算是爬也會爬回來。
臨分彆的這天晚上。
傅城很凶,男人的爆發力幾乎是她無法招架的程度,她感覺自己已經散架了。
她索性擺爛直接倒在他身上。
天還沒亮,外麵還是黑漆漆的。
男人一身軍裝,沒有驚擾夢中熟睡的女人,悄聲無息就出了門。
宋聲聲醒來的時候,傅城已經在去南省的火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