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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道清脆的碎裂聲響起,禦案上最後一隻完好的碎冰紋茶杯被狠狠擲到了地上,碎片四濺。地上跪著的幾人卻滿頭冒汗,躲都不敢躲。
“豈有此理!”鴻仁帝很久沒有這麼生過氣了,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雙目通紅、神情狠戾的瞪著這群人。
散發著不詳意味的破舊血色小人,還有染著血跡的名貴布料,全都被取來放在了桌上。那對偷情的太監和宮女麵如白紙,跪在地上抖如篩糠,癱軟得連頭都不敢抬了。三皇子的大宮女花棉老老實實跪在旁邊,今天就是她引起的開端。
“你看看你們……!一個個,惹出這等事出來,臉麵都不要了嗎?”鴻仁帝恨鐵不成鋼的用手指點著他們。從皇後依次到三皇子,“還有你,整天隻想著盯你兄弟的錯處宣揚出來,那是你的親兄弟!”
皇後臉色很難看,但還在勉強撐著氣勢,她低頭痛快的行禮認錯“是臣妾治宮不嚴……才會發生這些醜事,任憑皇上處罰。”
先不說她宮裡的太監宮女私通,就說巫蠱小人這種讓人聞之色變的東西居然再次流傳在後宮裡……她一個失責是逃不掉的。皇後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三皇子跪在親娘容妃旁邊,倒是很委屈,也不服氣。
皇後宮裡自己出了岔子,被他撞見了,難道他還得幫忙瞞著?六皇子什麼都不做就能被父皇維護,真真是偏心。今天要是隻有私通也就罷了……他確實可以暗中當成拿捏人的把柄不爆出去,瞞著就瞞著了。
但那是巫蠱之禍啊。
是要掀起新的一場腥風血雨的東西!
要是那對偷情的沒發現,這件事單獨被三皇子知道了,他也許還能再暗中搗鼓一些用途。可惜的就是花棉和那兩人一同發現了——這下雙方誰都瞞不住,隻能報上來了。
結果報上來也落不到一個好,三皇子心裡又是憤恨又是委屈。
他心裡確實想過……隻要皇後沒了臉,這比直接打擊她所出的六皇子還要強。但是,他這不是什麼都沒說出來嗎?明麵上這也沒牽扯到六皇子。父皇怎麼憑空汙人的清白?
鴻仁帝麵沉如水,深深的望了三皇子一眼,冷聲嗬斥“朕在說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滾回去看一周輿圖!”
他這個三兒子啊。
說出去是文武雙全,樣樣讓他驕傲。恨鐵不成鋼的時候也是真的讓他憤怒……腦子蠢又心眼小!再文武雙全都救不了。
真當他看不出對方臉上的幸災樂禍和期待?三皇子都隻差明著等他訓斥皇後,連帶著六皇子沒臉了!最好把中宮之權移交給他母妃管是吧?
三皇子臉色變得蒼白了。
看……看輿圖?他像是被冷水猛然潑了一身似的清醒了。
他理所當然的以為、以自己的受寵程度會被留在京裡,像老大那樣。但是父皇的意思難道是……他怎麼可能會落得跟老二一樣慘的下場?!
外出就藩,和被送往嶺南那種偏遠艱苦之地就藩,其實是天壤之彆的。但三皇子如遭雷劈,根本意識不到這其中的區彆。對他來說,隻要離開了京城去就藩,就等於未來的下半輩子希望徹底毀掉了,他會痛不欲生的。
絕對不能這麼做!
三皇子跪著往前挪了幾步,想去抱住父皇的腿哭喊。容妃麵色大變,她攔住兒子的小動作,自己猛然撲倒在地,露出她柔美姣好的側臉,軟聲祈求著
“皇上息怒!皇兒他沒有什麼壞心眼……那可是巫蠱之禍啊,放縱隱瞞下去,後宮就要亂了。他聽花棉說了事情,恐怕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匆忙之下,隻能依仗您這位做父親的啊!”
容妃有著一張絕美的芙蓉麵,這些年來就算後宮不停進新人,她還是聖眷不斷。大家都讚皇上戀舊,更酸她的常青不倒。
現在看到她含淚這麼哀求,鴻仁帝的臉色回緩了很多,卻沒有收回剛才的話,冰冷的擺了擺手,一眼都沒看三皇子“你去罷!”
“……是。”三皇子就算情商再低,在親娘拚命的使眼色下也知道他現在不該繼續哀求了。
他失魂落魄的行了個禮,惴惴不安的強忍著眼裡的一汪淚,退出去了。
“呼……”鴻仁帝看到讓自己腦仁疼的家夥走了一個,深吸了口氣,回過頭去,臉色依舊難看。
他今天生這麼大的氣,重點不在皇後沒管理好後宮、三皇子滿心眼愚蠢算計的這種雞毛蒜皮小事上。而是……
穿著龍袍的男人眼神落在了桌上的巫蠱小人身上,臉色陰晴不定,似乎陷入了回憶中。
這個意外發現的巫蠱小人,居然早在十幾年前二皇子剛出生的時候,就開始作法了。這麼想來,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意外,而是一場專門針對他的陰謀!針對威勇伯,華嬪和二皇子這一脈人的陰謀。
月初霓裳緞啊……
一張他本來以為早就遺忘了的熟悉麵容,清晰的從記憶深處浮現了上來。
華嬪。
能獲得這個封號,證明當初的那人是被他盛寵過的。二皇子剛出生的時候,他高興壞了,想也不想的把庫裡最稀有的那一匹布料送去,想讓這個自己疼愛的兒子用上最好的,連一點委屈也不給他受。
然後……
然後就是……
華嬪血崩去世,剛好卡在威勇伯敗仗消息歸來的時候。剛生下來的二皇子又病懨懨的……當時又陸續發生了幾件事情,什麼來著?
“災星。”
總之,這個念頭慢慢的、深深的紮根在了鴻仁帝腦袋裡,他再也不喜、也根本不想聽到那個嬰孩的動靜了。
他知道這是遷怒,但他能做什麼?華嬪已經回不來了。
但現在……如果這一切都是人為的算計呢?
鴻仁帝想到了禦醫診斷華嬪那一胎沒什麼問題,穩穩當當的。就連生產也是順順利利,但最後卻毫無征兆的血崩去世了,二皇子生下來也像是小凍貓子……這些疑點,在現在又都浮現了上來。
想到這裡,二皇子黯然的臉也出現了。
鴻仁帝十幾年來習慣性的厭惡,讓他看到那個消瘦單薄的少年時就不願多想,隻想趕緊把人打發走遠離。但如果這些都是陰謀故意造就的呢?
——所以這場蒙騙了他十幾年的巫蠱之禍,到底是誰乾的?
鴻仁帝猜忌的心情大壞。
他自認是天的兒子,絕不容忍有人敢這麼冒犯他的天威,愚弄他和算計他。
這件事……是對後宮把控最深的皇後?是那時候風風光光生出皇長子、不願被搶奪了風頭的淑妃?還是已經懷孕了、想要排除異己的容妃?
線索不夠,還得深挖。
鴻仁帝沉思的時候,宮殿裡很安靜,安靜到連呼吸聲也幾乎不顯。皇後和容妃安安靜靜的垂頭待著,眼觀鼻鼻觀心,隻能看到眼前那麼一點地方。龍靴在麵前轉來轉去,似乎在心煩著什麼東西。
“……”皇後臉上不動聲色,但是背後漸漸滲出了冷汗,讓她有些支撐不住了。
她的五感向來敏銳,現在就能感受到一股審視的冰冷視線正在她和容妃身上遊移,透著滲人的涼氣。皇上在想什麼?
皇後其實是能猜到的,她和容妃,包括三皇子,花棉都分彆被盤問過不止一遍了。皇上很在意巫蠱小人的來源,大動肝火。但是皇後卻說不清這事真的和她無關。
當年華嬪的受寵程度……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皇後自己也吃味過,恨自己無子地位坐不穩,恨庶長子健健康康,皇上又不肯讓她抱養華嬪將出生的孩子,她聽說是華嬪向皇上哀求才拒絕了的。
皇上因此猜疑她是嫉恨華嬪、做下了這些事也說不定。畢竟今天私通的小宮女太監翻出那巫蠱小人也是偶然,皇上不會因為他們是她宮裡的,就反而覺得她清白了似的。
……事到如今,得想想辦法。
皇後咬了咬嘴唇,鎮定的出聲“皇上,彆的事暫且不提,臣妾職責內有一樁要事不得不先稟告了。”
“什麼?”
“這一起子事如同亂麻,調查或許要很久,但臣妾認為,有一個人是現在最需要安撫的。”皇後中肯的垂頭陳述著。
“……你是說,二皇子?”鴻仁帝的怒氣確實平複了一些,隨之而來的就是些許不知所措。
他沉默了一會兒,擺擺手“趙福滿。”
白胖的大太監悄無聲息的從陰影裡走出來,笑吟吟的突然展露了存在感,嚇人一跳“奴婢在。”
“從朕的私庫裡,挑一些二皇子用的上的東西送過去。”鴻仁帝現在腦子裡亂糟糟的,又本能的回避不願去多想二皇子的事,他索性勉強擺擺手,示意大太監全權替自己把事辦了去。
這是他先安撫的手段。
等到一切查清楚之後,他再好好想想怎麼對待自己這個二兒子,又或者……怎麼補償。
“是。”福滿公公笑眯眯的應下,退了出去。
身為皇上身邊最貼心的人,趙福滿自然不會覺得這是皇上依舊不看重二皇子的樣子。父子之間或許還有什麼摻雜著沒有說開,但皇上有心惦記了啊。這不正是到了他福滿公公發揮的時候嗎?
白胖大太監鄭重其事的去了私庫,挑了半天,靈光一閃。最後笑眯眯的領著一溜小太監出發了。
他保證,二皇子殿下會喜歡他——哦不!皇上送的這份禮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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