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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深夜,一個令人輾轉反側的深夜。自回家以後,聆鵷的家人是一刻也不曾放下戒備,生怕她再一不留神跑了出去。才過了這麼一段時間,她就替自己的姐姐苦了起來。她是如何熬過那年複一年的孤獨?有時看到窗外飛過的鳥,她都能生出一絲羨慕。她倒也不是完全不能離開房子,隻是每次放風也有一群人跟著,一點兒也不自在。
而另一件事,便是她的手。她的右臂時常會傳來一陣莫名的酥麻,偶爾會癢,偶爾會痛。但再怎麼說,還沒到她難以忍受的地步。白天倒是方便轉移注意力,不太覺得什麼,一入了夜,到了實在抓心撓肝的時候,她就狠狠攥著被子,咬緊牙關,逼著自己捱過這一陣。因為她是絕不敢告訴爹娘的,他們隻以為她在旅途上受了一點小傷,如今已恢複得不痛不癢。可是隻有她知道,哪怕自己隻說有一點兒不適,他們就能請全城最貴的道士、僧侶、陰陽師來。稍微懂點門道的人,一定會看出端倪。那麼,她維持了這樣久的謊言便會不攻自破。
在這方麵,她實在沒有那個勇氣。
聆鵷獨自一人,蜷在被子裡唉聲歎氣的。這幾天,她的精神狀態一直很差,除了身體上的不適之外,心情也十分低落。這種低落與先前不同,不是由於幾十天前的離彆導致——雖然這樣的失落感仍未散去。她每天都做夢,之前是夢到朝夕相處的朋友們,夢到謝轍、寒觴、問螢,甚至薛彌音。她重溫他們的相逢,與離彆。而這幾天做夢,夢到的是吟鵷。有時是她們回到了小時候,無憂無慮地在庭院繞著圈跑,這兒摘一朵花,那兒折一段枝,笑著鬨著,就好像姐姐一直都能這樣放心地笑出聲來。有時是她倆和其他兄弟姐妹團聚在一起,大家在同一張桌上吃著豐盛的飯,說著吉祥話,就好像姐姐從未離開。
昨天夜裡,她夢到吟鵷突然出現在門口,喊她出去玩。緊鎖的房門不知怎麼就打開了,她被姐姐拉下樓去,庭院也沒有一個家丁在看守,不知去哪兒了。她知道這是夢,但還是忍不住問,我們接下來去什麼地方呀?她不能回答,或許這一點和現實是一樣的。然後她們手拉著手一起跑,跑了很久很久,跑到離家很遠的地方,一刻也不停。但聆鵷不累,也不怕,因為她知道她們在一起——也知道這是夢。
多麼可喜,多麼可悲。
回想到這兒,聆鵷的眼淚突然就下來了。她的姐姐在哪裡啊?分明有過短暫的相逢,卻又迎來漫長的離彆。她多喜歡她,多想念她。眼淚落到枕頭裡,在安靜的夜竟能聽到聲音。雖然它們很快被吞沒,卻留下點點斑駁。
今天怎麼會這麼安靜呢?她正想,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
會是誰?
她猛然坐起,用力擦掉眼淚。都這個時候了,還能有誰?不等她發問,門卻被外麵的人打開了——那絕對是給她一萬個機會也猜不到的人。
「葉、葉……」
「葉雪詞。」來者自報姓名,「天啊,你不會這就把我忘了吧?」
聆鵷幾乎是彈了起來,並不是因為恐懼。雖說僅是單純的驚訝,但這份詫異足以把她嚇得不輕。她實在想不通這個惡使怎麼能找到這兒來,又為了什麼?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葉雪詞將鑰匙在她眼前晃了晃。
「走嗎?」
「去、去哪兒?」她茫然地問,繼而警覺起來,「那些家丁,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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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我隻是讓他們睡著罷了。機會僅此一次,要不要抓住這份自由,看你。」
「你怎麼可能幫我?你明明是個……」
「惡使?妖怪?隨你怎麼說。但你可要想清楚一點:我雖是惡使,卻與其他人不同。我不以害人性命為生。我是盜賊,是竊者,這需求的主體便是人類與妖物本身。有意識的東西才能
有所追求之物。也便有了我的生意。我是以此為利,以此為生的。正如我來尋你,救你出去,亦是一種「盜」,隻不過盜的是人。人與情報或其他物件又有何不同呢?我看不出區彆。我隻能告訴你,我這次的生意,就是與你來做交易。」ap.
聆鵷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是我?你、你有什麼陰謀?」
「我怎麼就與你說不通呢?」葉雪詞無奈地翻了白眼,「看來我要交代得更詳細一點,才能讓你徹底安心。我救你出去,是為了你的手——我現在想回到歿影閣去。你知道,那本來就是我該去的地方對吧?但整座歿影閣都被鬼仙姑的影子封鎖,我無法尋覓到它的蹤跡,更不知裡麵發生了何事。而你的鬼手,仍寄宿著一小部分影子的力量,我可是什麼都知道。你近來一定為此困擾吧?因為影子的主體是那般躁動。」
「所以……我的手,就像鑰匙一樣?」
「對!你明白啦,就像鑰匙一樣,幫我打開回家的門。」葉雪詞欣欣然解釋道,「當然你也不會吃虧,我不會讓你冒這麼大的風險離開家裡。你的手,終歸能在歿影閣,讓皋月君想想辦法吧?沒事的,你既然幫了我,代價的事你不操心。我們還能將你平安送回家中。」
「……」
也說不上是否在猶豫,隻是這一切太過突然,根本沒有給聆鵷任何心理準備。現在又讓她在短時間內立刻做出抉擇,實在有些強人所難。就算她再怎麼聰明,腦子一時也轉不過彎來。何況,她憑什麼信任一個拋卻人類身份,站在人類對立麵的妖怪呢?
「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確實沒什麼辦法做出保證。不過啊,我聽說你的朋友們……就是那個什麼謝公子,還有兩個狐狸精,也在前往歿影閣的路上了。他們好像是受人所托,也要去調查那裡發生的事。現在與我同行的話,有很大概率見到他們呢。不管你們先前是和平分彆,還是鬨得不太愉快,你們現在都有把話說清楚的機會了。」
你難道就不心動嗎?
聆鵷確實動搖了,手上卻默默掐了一把自己,恨自己被輕易說動。可她的話是那樣吸引人,而且,僅憑她說出口的部分,自己好像的確沒什麼損失。這個惡使能圖自己什麼呢?最壞的可能,就是綁架她,問家裡索要贖金。但這對一個妖怪,甚至整個歿影閣來說都太低端了,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我跟你說,你也不必這麼緊張。我之前還幫過神無君和皎沫夫人呢,你該認識他們吧?隻要對我來說交易的內容是公平的,都可以成立。那次,他們不也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嗎?在這方麵耍花招絕不是我的作風。***還有半炷香的效力,你打算怎麼辦?」
葉雪詞也不催她,就是不斷將鑰匙拋起,又接住,甚至不看她。沒有目光接觸,倒是讓聆鵷少了點逼迫感。但她仍然害怕。她試探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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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從翡玥城到青璃澤,實在有很遠的路要走。就算你神通廣大,保證一路平安,我們也要花很長時間吧?你也是葉家人,該知道,走到哪兒都會被他們找到的。」
「正因為我姑且還算是葉家人,姑且沒放棄這個無趣的姓氏,我才給你這個人情呢。」葉雪詞聳了聳肩,接著說,「關於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們走六道靈脈便是。這樣一來,不僅能躲開葉家的眼睛,還能很快趕過去呢。這麼多天過去,謝公子一行人也差不多到青璃澤了,時間正好。過不了幾天,你又能平安無事地回到家裡了。」
「可……」
「在擔心侵蝕壽命,或者迷失在狹間這樣的事嗎?你大可不必擔心,我自有手段。放心好了,一切都是我打點好、規劃好的,你隻管跟我來。」
對現在的聆鵷而言,似乎再也沒有什麼借口阻止她了。平心而論,她當然對葉雪詞說的一切十分
心動。這個憋悶的閨房,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她真就被葉雪詞拉著手跑出門去。家丁們果然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睡得正香,平日一個兩個定要得風寒了。但聆鵷顧不上這些,她隻得跟葉雪詞跑著。所有的事幾乎與夢中的景象如出一轍,隻是有些諷刺,救她出去的竟是一個作惡多端的妖怪。
她們一直跑啊,跑啊。聆鵷竟真不覺得有多累,甚至感到身體十分輕快。當她們終於停下腳步時,強烈的疲憊感才從腳上湧到全身。但葉雪詞似乎並未受到影響。她另一隻手中緊緊握著一塊牌子,好像是木質的,聆鵷看不清楚。就是這隻拿著牌子的手,憑空撩起了一道無形的簾子。葉雪詞拉著她走了進去,環境便完全改變了。沒有黑夜,沒有星月,更沒有晚風,有的隻是一片並不刺眼的蒼白。
聆鵷心裡有些發慌,她的右手又開始不受控製地疼痛起來。而且,隨著她離家越來越遠,這種不適感愈發嚴重。倘若葉雪詞所言為真,那麼一定是手中的影子和它的主體發生了某種共鳴。兩人的確距青璃澤越來越近了,葉雪詞沒有騙人。
真的,真的能見到那些老朋友們嗎?想到當時令人痛苦的分彆,她已經不再責備任何人了。她一開始是有些想埋怨,可一旦知道他們有著為自己好的初衷,便很快能不去計較。她現在的念頭隻是單純地想見見朋友們,再和他們說幾句話。
即便日後不再有機會一並冒險,也算好好地道了彆,了卻一樁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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