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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一個混亂不堪的場合下,事情似乎迎來了一絲轉機。
天空的雲層如渦流般旋轉,像有無形的巨手在上方攪動。雲堆疊起來,密不透風的盾牌一樣將月亮的光芒隔絕起來。庭院的掛燈被打翻,早已熄滅,地麵的光源僅有那些鬼怪自身散發出的幽幽的光芒,格外醒目。
但是,它們變得虛弱許多。果然滿月的月光,尤其是這被天空的靈脈所過濾的、蒼藍色的月光,是它們主要活動的能量來源。那些家夥不再叫囂,膽小的更是四處躲藏。這樣一來,負責收拾它們的三人便輕鬆許多。但凡出現在他們視野的,就會被追上;一旦被追上了,那這段早該消逝的記憶就會煙消雲散。
就連萬鬼誌湧出黑霧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聆鵷緩慢地朝著那邊匍匐前進。她相信,謝轍一定是做了什麼,才能讓他們的處境變得簡單許多。不知現在怎麼樣了,也不知他能堅持多久。但是聆鵷知道,她必須抓住此刻的機會。她向前爬行了一點距離,泥土讓她的衣衫變得臟兮兮的。這曾經是昂貴的布料,也不大經穿。在外冒險的這麼一段時間,已經將它洗得很薄了。
有獨眼的鳥俯衝下來,撕扯她的頭發。她掙紮著,奮力將它趕跑,又不敢發出太大聲音,免得將更多麻煩的東西招來。她困難地前進,時不時會有新的小妖怪給她添麻煩。偶爾,在她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神無君的刀會突然飛過去,替她將悄無聲息的麻煩鏟除。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段距離是那樣遙遠。
“看來你今天鐵了心要讓我與你奉陪到底。”
躲過迅捷的一擊,神無君對眼前凶惡的敵人說。尹歸鴻抬頭看了一眼混沌的天空,臉色亦如被烏雲遮蔽般漆黑。他緊緊盯著神無君,目光中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殺意。
然後,他突然笑了。
“你說的不錯。”那笑像是因潮濕複乾燥而開裂的漆皮,“我希望很多事,能在今天得以解決。”
“倘若不能呢?”神無君並無畏懼,“你們不會再使那花招了,一旦能參照殘花陣法加以破解,那無庸讕就不會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你賭來如今的命運,出現在此地,想必是留有後手的。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儘管拿出來吧。若是天亮了,你就不那麼有優勢了。”
他說的當然不錯,尹歸鴻沒有反駁。兩人間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尹歸鴻默不作聲地抬起手,隨後將燼滅牙的刀刃搭在掌心。
神無君難得感到了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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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尹歸鴻將刀刃拉了下去。
一開始,血是紅色的,沾在刀上的部分亦是如此。但很快,不論是刀刃上的還是他掌心裡的血,都化作了漆黑的顏色。神無君暫時沒能明白這一舉動的意義。他應該比誰都清楚,隻要被燼滅牙傷到分毫,哪怕一個微小的擦傷讓刀刃給碰到了,都會招致滅頂之災。受害者會被蛇毒侵入,在毒液的作用下痛苦地死去。這一點,即便是它的主人也不例外吧。
但尹歸鴻的表情是如此平靜,似乎一點痛覺也感受不到。
神無君看著他,緊盯著那些帶有妖力的蛇毒在他體內運轉的方向。但他體內的力量太過混亂了,即便是神無君,也不能完全看透。但是,他確乎是明白了一點。
“你會死。”他說,“這一點毫無疑問。”
“那就要看,還能拉幾個墊背的了。”
說話間,尹歸鴻的身體發生了一些顯而易見的變化。他的臉如乾涸的大地般皸裂,猩紅的裂紋遍布其上。他的唇角向外擴張,整個過程像是樹葉因乾燥而失水,隨後輕巧地裂開。嘴兩邊的裂痕一直蔓延,幾乎要到耳根了。而在他的口中,有兩枚鋒利的尖牙逐漸顯露。
“原來如此,你與它做了交易啊。”
皮膚上的裂紋還在增加,變得更細密了。不僅是他的臉上,還有手臂,與一切外露的皮膚,都能看到那奇異的紅光。他的皮膚變成了無數塊,待光芒黯淡,全部都化為了形同蛇鱗的某種角質。他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像一個真正的妖怪。
尹歸鴻一揮刀刃,甚至不需要從原地挪動分毫,有形的刀氣凝聚成一條巨蟒的模樣。它張著血盆大口朝著神無君迎麵襲來,他架起雙刀抵擋,同時構築起一道臨時的結界。巨蟒的幻影衝向結界,如被灼燒一般開始分解、撕裂,結界卻與它一並消退。猙獰而殘破的景象終於從眼前消失,結界潰散的最後一瞬,幻影帶來的瘴氣迎麵而來。
“咳咳……”
雖然有些不適,但走無常的體質終歸不怕這點瘴氣。但他回頭看了一眼聆鵷,經過短暫的權衡,決定將戰鬥轉移到院牆之外。對尹歸鴻來說,這一切都無關緊要,因為對萬鬼誌的利用,也不過是讓局麵變得更加混亂,以削減他們的人手。
“我之前還在想,你的攻擊有意識地針對謝轍,究竟是為何?你一定是知道風雲斬的作用的。但具體為了什麼,我還並不知曉。你又憑那血的實驗,將萬鬼誌裡那些久遠的妖怪的記憶釋放出來,此舉似不是針對謝轍,也不是針對我。但我現在明白了。你拿命去賭,不僅是為了召喚出裡麵的妖物——這隻是順帶的。你是為了提升你血液的價值,而擁有足夠的能力與這柄刀定下契約。摩睺羅迦最後的力量會灌注你的身軀,但同時,你的生命也將耗儘。換而言之……”
說話間,神無君已經越到了院牆外。但他始終沒有離開尹歸鴻的視線,因而惡使也沒有輕舉妄動。他繼續說:
“若不能在今夜得到你滿意的答案,你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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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歸鴻還用他來說明麼?走到今日,他早就將一切都置之度外了。
而雲層之上的謝轍,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這裡實在是太高了,會冷也是理所當然。就算在這炎炎夏季,也不讓人覺得眷戀。謝轍已經儘己所能,將雲層控製在靛霞鎮的上方,以隔絕這怪異的月光。但是,如何才能改變周遭的靈脈呢?卯月君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才將那一帶的靈脈扭曲,他憑這一柄劍就做得到麼?何況,他還要與那妖怪周旋。
在這裡,月亮已經不再是那幽幽的藍色,追到這裡的血天狗也不再那樣猖狂。可威脅仍是存在的。光是布好這樣的局麵,謝轍就在不斷與它周旋。幸虧沈夫人的天狗是如此聰明,身手又如此矯健,幫他省了許多麻煩。
隻是,現在那狡猾的家夥不知躲在哪片雲下了。謝轍並不放心。若是能將它徹底扼殺在這高空之上,那他的朋友們就不必再麵對這個麻煩。可是具體又該怎麼做?他沒有頭緒。就算再怎麼遮蔽月光,甚至耗到天亮,這怪物依然是存在的,不因黎明的到來輕易被抹消。
騎著火色的天狗環顧四周,謝轍仍未找到血天狗的蹤跡,所謂敵暗我明。而就在此刻,怪物從側方衝上前,張開的血翼險些將謝轍刮了下去。他心裡一慌,雲的布局又不聽使喚。月光如密集的刀刃無情地撕開厚重的雲層,爭先恐後地傾瀉而下。
陰邪的靈力再度充盈,鎮裡的妖怪又活躍起來。不少人家已經遭到迫害——即便他們早就不是人類。可那些哭喊,那些哀鳴,無一例外都是真實的。沈夫人、寒觴與問螢再怎麼也做不到充耳不聞。善良的人會因拒絕他人的請求感到歉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又無比清楚,這些“人們”不論如何也無法得到拯救。
除了“事不關己”之外,他們什麼也不能做。
聆鵷的處境便更糟了。原本她已經很接近萬鬼誌的位置了,可突然月光再次照到地上,明亮得令她險些以為太陽升了起來。那些妖怪又發狂了般尖嘯著,不斷對她發起襲擊。這一次,能幫到她的神無君也不在院內了。她勉強撐著自己站起來,抓起手邊的一截掃把,瘋狂地揮舞起來。恐懼也會孕育勇氣,但僅憑這點能耐,她當然不是它們的對手。
留在庭院裡的多是貪玩的妖怪。它們都在戲弄她,時不時去抓她的掃帚,或者扯她的頭發,令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妖怪下手是沒輕沒重的,何況是一群複現的記憶,並不會將人類的生命視為什麼重要的東西。聆鵷不斷驅趕它們,反而被奪走了掃帚,又被撂倒在地上。此時的她是那樣狼狽,像個人們常說的“瘋婆子”似的。
陰雲再度聚集起來,她意識到,一定是謝轍又做了什麼。他沒事就好……還有其他人也一樣,她的朋友們不能再出什麼意外。想到這兒,她已經不那麼害怕了。她死死盯著萬鬼誌的方向,深吸一口氣,不管不顧地朝那邊飛奔過去。
小妖怪們可更來勁了,它們偏要將她阻攔。她撞到了很多礙事的東西,身上很痛,但還是咬著牙重新爬起來。近了,很近了。儘管裡麵仍有東西在源源不斷地湧出來,但聆鵷所能接觸的範圍內它們都還未成型。而就在這時,有什麼東西絆了她一下,讓她直直撲到地上。
正麵摔下去的滋味並不好受,她感覺鼻梁很痛,眼淚都被逼出來了。她將手摸到自己嘴上,發現鼻血都砸了出來。渾身都很痛。趁她摔倒的工夫,那些討厭的小妖怪都湧了上來。
真是一點小事也辦不好啊……對著那本書的方向,她有些絕望地伸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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