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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聽到此話,四個人還以為是妄語的惡使——無庸讕雇傭了沈聞錚。那一瞬彆管幾人想到了什麼,都是怎麼想的,倒是都驚出一身冷汗。不過沈夫人很快就對此做出了解釋。
無庸氏是體係龐大的家族,生意染指許多角落。可若要拿葉家來比,還真沒有太大的可比性。倒不是說二者差距太大,而是涉獵的範圍並不相同。雖說生意種類上,他們自然是有所重合的,不過合作與客戶的群體大相徑庭。葉家是明麵上的大家族,雖然江湖地位不及當年全盛時期,幾輪改朝換代下來,多少也挫傷了元氣。因為葉家的人總是會與朝廷合作的,通常情況下生意大而穩定。最困難的,也隻有承前啟後的那段時期。
無庸氏則大為不同。雖說他們也與朝廷有所關聯,但也是見不得光的聯係。其他時候,也都是在與黑道做生意。而他們的生意也很少是實實在在的、正經的、合法的商品,多是與陰陽術相關的工具,或乾脆出的是人力與技術。那些看上去與葉家沒有太大競爭力的事業,不過是更為陰暗之事的幌子罷了。雖說在這些方麵,朝廷暗地裡會根據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必要時做些庇護,但真到了不得已的時候,定會果斷地將他們拋棄。
這是無庸藍——現在該說是“讕”所絕不會允許的事。合作可以,但將整個家族命脈放到朝廷手中,絕不是明智之舉。雖說無庸氏的生意起步很晚,從未經過什麼朝代更迭的血雨腥風。但這不就意味著……若真遇到,豈不是個扼人咽喉的事。他再怎麼沒有家族情感,作為好用的工具也不會放任家族淪落到那個下場。就算是當下的世道……雖說小病不斷,但在大多數人眼中,還算得上國泰民安。
而他更信奉有備無患。
家族中年邁的掌權者們,自然都十分保守。但整個家族之中,自然也有與讕的想法不謀而合的人,因此他不乏支持者。他為人沉穩靜謐,手段卻激進而瘋狂,有許多人反對,也有許多人追隨。這樣一來,無庸氏內部的勢力便是相互製衡著的。
而找到沈聞錚的人,實則是家族內部的保守派。
“仔細想來,他們這樣的家族若真的都讓他一手操控……那還得了?”
“恐怕這江湖毀得比現在乾脆多了。”
“聽聽那都是些什麼話,可真虧他說得出口。”寒觴冷笑著,“地宮裡那些無稽之談,我現在還記憶猶新。”
“就是啊。他下手也真夠狠的!”問螢現在還記得自己被打的那筆賬。隨即,她又搖著頭對謝轍說:“倒是你要當心,他對你說的話才不客氣呢。”
謝轍歎了口氣:“豈止是不客氣……我至今還在擔心,他會不會派人跟蹤我們。目前而言,似乎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發生,但我們絕不能放鬆警惕。”
問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緊閉的客房門,低聲問:“那個,不是我不相信你們,隻是我有點擔心——雖然那個小姑娘很可愛,可是沈夫人,當真值得信任麼?我與她不熟,也就是聽說你們去年和她見過,所以……”
聆鵷輕皺起眉。她是不願懷疑沈夫人的,而且她認為自己理由充足:“我想,她不該是壞人。我們與她經曆的事,都足以證明她的人品。若要對我們下手,她機會多得是呢。何況她如此重視她的女兒,絕不會將自己卷入危險的事中。”
“聆鵷說的是。”謝轍表示認同,“但,問螢的擔心不無道理。能保持警覺是好事。有時候,我們往往容易被表象所迷惑,尤其是在女人和孩子麵前——可既然是睦月君引薦的人,加上之前的相處,我不認為她不值得信任。”
“你還彆說,我覺得她接的活也夠危險的。”寒觴歎息道,“雖然與無庸讕本人無關,但和他們家族扯上事,也絕不會輕鬆啊。她說她的任務不方便與我們說清楚,但也牽扯到相關信息的調查……聆鵷也真是被好好盤問了一番。看夫人那急切的樣子,想必這任務一定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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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事無巨細呀。”聆鵷“心有餘悸”地捏了捏自己的右手。她還記得,當時沈夫人下意識拽她的手時,那速度和力道都挺嚇人。“我被綁架的那會兒……說實話,現在回過頭還是一陣後怕。我看得出,她很想知道很多事,卻不敢細問。倒是我反過頭來安慰她,她才放心地追問下來。”
“你們說,會不會是……她女兒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她才接的這個任務?”
那三人默默轉頭,一言不發地看向問螢。問螢沉吟了一陣,尷尬地說:
“呃,好像是不可能……”
“沈夫人的確是俠義之人,自發地為世間百姓做些什麼,算不得稀奇的事。她若真受人威脅,一定沒有機會接觸到睦月君。否則她定會設法將情況告知他的。”
“說的也是。”
夜很深了,他們走了一天的路,原本十分疲憊。可與沈聞錚一直說到後半夜,反而給他們嘮精神了。桌上的蠟燭安靜地燃燒,將四個沉默之人的影子投射到四壁上。屋裡重新變得安靜,這裡似乎也從未像先前那樣熱鬨過。這座客房倒也簡單,它雖然顯得不大,但比一般的旅店要寬敞許多。何況靠著牆,房間左右放了兩張床,還燒著保暖的爐子。
地上有黑色的線條,似是拿炭塊畫的。那歪歪扭扭的樣子,一看就出自孩子的手筆,想必一定是沈依依的“大作”了。
沒有人去洗漱歇息。他們雖不再說話,但仍然聚在一起,沉默不語。因為除了那些情報之外,沈聞錚還告訴了他們一件與無庸讕相關的、驚人的事。
他極大程度破譯了地宮的法陣。而且,他還改進出了一種可怕的陣法,並將其蝕刻到怨蝕上。那柄交給惡口的刀刺傷了卯月君,陣法也刻印在了她的體內。這隻是子陣,母陣卻在一具屍體身上。那具屍體,正是一直跟在淫之惡使陶逐身邊的兄長。而就在那個夜晚,嗔恚之惡使尹歸鴻也在現場。
“她說瀧邈說,這陣法本該刻在自己身上……”終於,還是寒觴先打破了沉默。
“這是一次調試。他們早就沆瀣一氣,密謀著這個計劃了。”謝轍搖著頭。
“他們怎麼就湊到一起去了?三個惡使……”問螢也跟著念叨。
聆鵷趴在桌上,望著蠟燭的火苗,臉架在手背上。她看上去並不困,但也一定很累了。即便如此,她的腦袋還是快速地轉著,思考這些淩亂的線索。
“也不難猜。”謝轍梳理道,“嗯……陶逐是想讓自己的兄長變成人類,所以無庸讕實現了她的心願——利用這個特殊的陣法,從六道無常身上汲取力量。對無庸讕來說,這也是最合適的兩個實驗體。可尹歸鴻為何也出現在現場?聽起來,他暫時也受妄語指揮,但為什麼?他能得到什麼好處?”
“而且他也不像是會心甘情願給彆人辦事兒的人……”寒觴也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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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鵷突然坐直身子,說道:“所以,他一定能得到好處。他最想完成的心願是什麼?當然是消滅神無君,為自己的家人報仇。你們是這麼說的,對麼?但有一件事,想必眾所周知——那便是六道無常是不能被殺死的。所以……”
“所以這個陣法,本身就是為了走無常設計的?!”
問螢脫口而出的瞬間,桌上的火苗似乎都跟著抖了一下。
那時聆鵷不在場,反倒是旁觀者的她思緒最為清晰。當潛在的真相被說出口時,即便有些心理準備,他們還是感到一陣心悸。這真是前所未聞的大事件:竟然當真有人與堂堂六道無常作對,以消滅他們為前提。不,倒算不上是消滅,卻比消滅更加惡毒。想想看,一直供給死物靈力以驅動它們模擬活著的樣子——大概是這樣的,他們還不清楚更具體的原理——那麼提供靈力的人會發生什麼?一定會枯竭。而對六道無常來說,這絕對算得上一種暗無天日的折磨,永遠也沒有儘頭。
想想尹歸鴻說過的話,想想他那決絕的態度,就仿佛他一定有什麼必勝的手段。如此看來,他確實有。他的複仇,不一定是要將什麼人徹底殺死,對他而言這似乎便宜了“凶手”這一條命,根本無法抵消這滅門的“罪行”。因此,若是讓子陣烙在神無君身上……
“我們得想辦法告訴神無君。”這是寒觴的第一反應。
“恐怕,卯月君的情況比我們想的更糟。事情一定會惡化,不然沈夫人不會告訴我們如今卯月君的位置……暴露固定不變的走無常的行蹤,本就是很冒險的事。現在回想起她當時說話的語氣與神態——是我們察覺得太晚。她沒有點破,定是怕我們擔心。”
問螢一拍桌子,悶響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嘹亮。
“真是個混蛋!不,真是一群混蛋!”
而聆鵷的聲音開始顫抖:“我總有種感覺。就好像,事情還遠不止這麼簡單似的……”
“……我們還是,不要再臆測下去了。”謝轍還是忍不住吞咽一聲,這才慢慢地說,“總而言之——我們,必須儘快去找卯月君,不能再耽擱了。這也是沈夫人告訴我們睦月君的意思。想必他當初不把話說全,也是有些考量的。畢竟,已經過了這麼些天……”
“這他媽的都是什麼事兒啊。”寒觴也難得說了臟話。
四個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在推斷出的、尚未被證實的真相麵前,一切的揣測都顯得沒有力量——可一切的揣測都隻會讓眼前更加迷霧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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