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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去偵察一番。”
“切莫離他太近,”卯月君囑咐道,“那孩子對我們充滿敵意。”
瀧邈點頭,展開潔白的翅膀向下一揮,他便高高躍起。隻要高度超過了周圍的樹與石,他便不會再受到蛛絲的影響。他淩空而起,身體帶動雙翼一旋,密密麻麻的翎毛刺了下來。他一邊向前,翎毛的攻擊範圍也逐步擴大。下方傳來像是琴弦、弓弦斷裂的細微的聲音。
無法確定它們的方位,隻好進行這般無差彆的攻擊。最後,瀧邈落到大約在卯月君和縋烏的距離中央處,收回了雙翼。卯月君始終望著縋烏的方向,大約是從他那裡確定了風險的排除。之後,她才朝著瀧邈款款走去。
“六道無常?”
這個距離他們便能聽到彼此說話了。縋烏很輕易看到她眸中的不同,語氣裡帶著些許不屑。他冷眼看著二人,有些暗沉的膚色實在與任何人類都不相近。天色漸晚,他的身形幾乎要融化在暮色之中,唯獨兩個眼睛泛著光,像是兩顆星星。
“有何貴乾?”他又說,語氣成熟得實在不像個少年。
“我知你不是縋烏。”卯月君說,“不是那個真實的縋烏。”
“哦。六道無常特意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縋烏扯著嘴角笑了一下,“用不著你們操心。雖然和歿影閣的幾位關係不怎麼樣,但你們走無常什麼貨色,我差不多知道。趁人之危是你們最喜歡做的事,就連那位鬱雨鳴蜩也是一樣。”
卯月君像是預知到他的叛逆。當然了,惡使怎麼會配合六道無常的工作呢。但她還是自然而然地說了下去:
“你可以保留你的想法,我的孩子……當然,這是你的自由。但有些真相,我想麵對麵地告訴你,這算是我的某種誠意。至於相信與否,相信多少,最終還是交給你做判斷。至少請你給我一個陳述的機會。”
“你是哪個無常鬼?”
“清和殘花·卯月君。”
“哦。”縋烏若有所思,“我記得是最不能打的一個。”
卯月君倒沒覺得怎麼樣,但瀧邈可有些不滿,畢竟這話的確有些冒犯。不過他也沒說錯就是了,因而沒什麼反駁的地方。但某種程度上講,這種“誠意”還是實打實地傳遞過去。
“既然這樣,你就說說看吧。”縋烏懶洋洋地說,“但我沒有太多耐心。”
“我明白。我會簡明扼要地告訴你的。”卯月君回應道,“在你離開歿影閣後,可曾時常覺得頭暈目眩,四肢乏力?很多時候你的思想不受你的控製,它是那麼……活躍。你時常陷入沉思,但在反應過來之後,你卻沒有這段沉思的記憶。你總是為此茫然,甚至憤怒,因為你的身體超過了你的控製。偶爾,你感到頭疼欲裂,身體不聽使喚。你的腦海裡有無數種聲音在叫囂,可你無法讓它們停下。這種時候不多,但出現的時候,總令你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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縋烏的表情可有些精彩了,他大概沒準備刻意隱瞞。卯月君說的不錯,這令他感到十分不悅。怎麼能有這樣的人如此了解自己?並非因為卯月君算是他的對手,而是因為,任何過分了解他的人都該被視為他的敵人。不過另一方麵,既然卯月君沒有說錯……
“你知道的太多。按道理,我應該用線絞斷你的脖子,或者拿刀劍貫穿你的心臟……但是算了,我暫時不想這麼做。比起這些我更想知道,你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麼?為了激怒我,然後找死嗎?”
瀧邈的不悅又上升了一個檔次,但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他不禁想到,若是孔令北在場的話,一定早就炸了毛,替自己將心聲喊了出來:注意你的言辭!
“若讓你感到不快,我很抱歉。”卯月君誠懇地說,“但是我的孩子,希望你將我的話聽下去。我默認你承認了我方才的話,因為我知道你遭遇了什麼。你的記憶支離破碎,穿插著屬於不同時代的不同人、妖怪、飛禽走獸甚至是花花草草。這一切都是佘氿的計劃,是他故意讓你變成如今的樣子。”
縋烏冷笑了一聲:“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呢。這我都知道,所以呢?我本想說你莫不是在挑撥離間,但仔細想想……我跟他也沒什麼值得挑撥的。我還是個單純的孩童時,我便對未知的風險充滿好奇。走到如今這一步,我並不後悔,因為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縱然我對那死蛇有天大的意見,倒也輪不到你們這些外人指手畫腳。”
“說得好。”
隻聽一旁傳來“嘩啦啦”的聲響。雪從樹冠上簌簌下落,而沉重落地的那個人影竟正是談話裡出現的縋烏。樹葉已經落光了,他是如何將自己完美藏匿在這裡的?瀧邈十分驚訝,因為他完全沒能察覺到這個蛇妖的氣息,他隱藏得很好。卯月君也是不知情的。看來,連縋烏都不知道這家夥就藏在這裡。
“你這混賬,”縋烏不客氣地說道,“特意在此時此地現身做什麼?找罵?”
佘氿拍了拍身上的土,滿不在乎地說著:“哎呀,這些事我們就不要計較了——我們當前最大的麻煩可不是彼此,而是那邊不受歡迎的六道無常……和她不受歡迎的搭檔。我說的是麼?卯月大人?”
“我並非有意與你們為敵。”
卯月君平靜地說著,瀧邈扭頭看了她一眼。他試圖從卯月君的臉上尋找到一些能夠解讀的東西,他迫切地需要知道當下的場合該如何應對。佘氿是打哪兒來的?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帶著怎樣的目的?他對此一無所知,但卯月君也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那是自然的,畢竟……敵人已近在眼前。
儘管,卯月君方才說他們不算是敵人來著。但那是卯月君的說法,瀧邈可不這麼覺得。
“你要當心,”卯月君突然開口,用瀧邈能聽到的音量說,“那孩子的手裡有一把特殊的直刀——是六道神兵。”
“怨、怨蝕?怎麼會在他那裡?”
瀧邈瞥過去,立刻注意到他的腰上的確彆著一把直刀的刀鞘。他之前怎麼沒能注意呢?看來是太鬆懈了。或許是發現了,但沒有多想,因為那刀鞘讓怨蝕的妖氣被完全封鎖。
佘氿高聲的呼喊打斷了他們的談論:“兩位稀客,莫不是打算來一場以多欺少的對決?這可有失黃泉十二月的風範啊。”
對於佘氿的出現並不那麼意外的縋烏冷冷地說:“黃泉十二月?看看他們那缺胳膊少腿的可憐模樣,不如改名叫黃泉十月得了。來來回回就這麼些人,實在沒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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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話對於那位大人而言算得上是羞辱了。卯月君的眉頭微微一皺,卻很快舒展開。在她還未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佘氿用一種另外兩人恰好能聽到的音量,對縋烏說:
“我從皋月大人處得知,閻羅魔派人來壓製你。你跑得太遠,還一副不打算再回來的樣子,這脫離了歿影閣的控製。果不其然你便遇上了麻煩。卯月大人說得可是冠冕堂皇。她不會攻擊你,她身邊那位可不一定,而這也是她的用意呢。你看,好人也給她當了,惡人也不必她做,是不是很聰明?你該不會沒看出來吧?”
好一出激將法啊。他太了解過去的縋烏,以至於如今的縋烏聽到這些,也能做出他理想中的反應。那少年當真拔出刀,刀尖直指那邊站著的兩人。夜色已深,月光下的刀身寒芒照出飄落的細雪。下一刻,他一躍而起,雙腳在空中看不見的、布下細線的地方蹬了幾步,彈射著奔向瀧邈。先攻擊最有威脅性的存在,一直是縋烏的作風。
瀧邈很快招架,兩人立刻打作一團。他很清楚,必須把戰場拉遠,至少離開縋烏布下蛛絲的地方。這樣才有利於他的交戰,並對卯月君進行保護。這與過去不同,若是讓怨蝕對六道無常造成傷害,其刀劍的特性依然起效。很顯然,佘氿並不打算袖手旁觀。他的攻擊對象顯然成為了卯月君——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棘手起來,他一麵要抵抗縋烏的進攻,一麵要防著佘氿趁人之危。他得承認,自己誠然能力有限。
就在他又與佘氿交手之時,縋烏突然從背後攻了過來。
他感受到迫近的妖氣與殺意,卻分身乏術,佘氿一直在故意牽製他的行動。就在刀身即將刺向他後背的時候,卯月君突然迎身擋了上來。
直刀刺破衣料與血肉的聲音跌入瀧邈的耳廓。這太刺耳,令他的大腦短暫地空白一瞬。
現在不是發愣的時候!他立刻告訴自己。自己有些戀戰了,但這主要是他實在沒有找到逃離的機會。不管了!即便現在仍破綻百出,他仍張開雪一樣潔白的雙翼,在卯月君向後倒去的瞬間抄起她的雙臂,隨即騰空而起。
直刀貫穿她的身軀,又被瀧邈強行扯離。血浸透了衣物,一縷縷從空中落到地上。但它終歸會停下,因為傷口已經開始緩慢地愈合。
“咳呃……萬不得已,真不想……這樣。”她疲憊地說。
“抱歉!”
“不,不怨你。”卯月君調整著呼吸,迎著風與細雪輕聲說著,“我從佘氿那裡得知,他是與溫酒見過的……他們商量好,你作為半妖,就是目標。至於理由——暫且不知。但刀是無庸藍給出來的,上麵一定有什麼……問題。他們沒有直接找縋烏,是因為知道他太有主意,不會答應。若有什麼手腳,是不死之身所受……應當不會……”
“彆說了,彆說了——”瀧邈一陣恍然,“您該……休息了。”
卯月君不再說話。漆黑的夜裡,唯落雪與落血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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