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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顏色離得不遠,聆鵷便鬼使神差地過去,她的姐姐不明所以地跟上。這是一抹鮮亮的粉色,不知是什麼花,生在有著狹長綠葉的植株上。花隻有一朵,煢煢孑立。兩人看了半晌,暫時都沒認出來是什麼。
但看這植株的體型,若是開花,應當是大片大片地開,怎麼會有這樣孤單的一朵?
忱星和舍子殊走過來,正看到聆鵷伸手想要碰它。在右手靠近花的一瞬間,她感到了一種怪異的斥力,就像硬要將兩塊同極的磁拚在一起似的。她靠得越近,那斥力便越強。聆鵷暗想,若是自己再使勁一些,說不定是能碰到那朵花的。
“彆動。”
忱星用力拍向她的手,真不留情麵。聆鵷下意識地抽回了手,乖乖跟著她們走了。她小聲對吟鵷說:
“我感覺,我一定是見過這花的……但這感覺既熟悉又陌生,我怎麼都想不起來。”
吟鵷有點替她擔心,雖然也不知道具體在擔心什麼。可能是擔心她的記性?或者,她原本所記住的,可能與什麼不好的東西相關。
聆鵷暫時還是沒有想起來,她悶悶不樂地隨著忱星她們離開了。而就在她離開的時候,那朵獨自綻放的粉色花朵,像是有意識一般地追隨著她們的方向,轉動了一段距離。
她們繼續在這個古怪的村子裡前行。再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她們也不會再多注意了,看得太久實在倒胃口。目前所見之事,已經足夠忱星得出結論,她一麵走,一麵將自己的觀點發表給旁人聽。
很顯然,這個村子裡的人深受某位惡使荼毒。不僅是視力,是五感全然受到侵蝕,在他們眼中的人與物,都是他們自以為、或需要讓他們以為的樣子。不論是抱著畫,還是抱著屍體,亦或是抱著其他東西,在這些人的心目中都是摯愛的模樣。他們整日沉迷淫靡之事,不務正業,村莊也很快荒廢。所以緣由已十分明確——令這個村莊淪為如今模樣的惡使,是淫之惡使陶逐。
“啊!”
走在空曠的路上,聆鵷突然發出一陣驚呼,這讓其他人始料未及。忱星剛皺眉瞥向她,她便立刻說:
“我想起來了!我們……曾與陶逐交手,她所使出的招式,會留下夾竹桃的幻影。剛才我們看到的花就是夾竹桃!”
“那你還敢碰。”忱星歎了口氣,“我以為你要說什麼呢。夾竹桃自然是常見的,但,你也應當知道,它的汁液有劇毒。真不知,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朝它伸手。”
“我……”
聆鵷的聲音小了下去,忱星也不再說話,繼續前進。這個村子不大,她們很快就走到了儘頭。在即將離開這個村子的時候,她們正準備折返,吟鵷卻有什麼其他發現。
她拉了拉聆鵷的衣袖,接著又攔住了忱星和舍子殊。隨後,她指向了一座房子。那是村子邊緣的房屋,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在屋子後似乎還藏著什麼人的影子。按理說,在村裡看到什麼人都不奇怪,但唯獨那個人,像是有意識地在躲避什麼一樣,讓人十分在意。
忱星將手摸到刀柄上,朝著那邊走去。葉家的姐妹也小心跟上,隻有舍子殊不明不白地走在最後。等到了轉角處,忱星立刻抽刀出鞘。
沒曾想,那隻是個普通的青年——至少和其他丟了魂兒的村民一樣,眼眶深陷,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他見有人來,哆哆嗦嗦扯上衣服,畏畏縮縮將自己懷裡的人抱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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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真的是人類嗎?唯一與人相同的地方,大概是都同屬肉色罷了,它甚至連肢體都是殘缺的。很顯然,那分明是一個偶人。
一個殘缺不堪的偶人。
她們都愣住了。這家夥,是從哪裡搞來這種東西……先前,在整個村子裡,至少在她們走過的地方,並未看到一個偶人,或是和偶人相關的器具。可很顯然,眼前這個沒有眼眶、頭部開裂、少了半條腿的不明物體,就是一個壞掉的偶人。它的腦袋上還綴著絲絲縷縷的長發,有複雜的彎折痕跡,大概原本想要模仿的,確乎是個女性吧。
“唔……”舍子殊稍沉思,“我雖已見過偶人的模樣,甚至被破壞的我也見過,隻是落魄成這副模樣的,倒還真是頭一次。”
“你們要乾什麼!”青年震聲道,“你、你們不許搶走我娘子……”
我們一群姑娘家家,要你娘子又能做甚?聆鵷真想這麼回一句,但最終還是憋住了。畢竟他口中所謂“娘子”若就是眼前這不堪入目的東西,那還是罷了,是個人都沒興趣吧?
“因為擔心被橫刀奪愛,才躲到這裡來嗎?”舍子殊歪著頭說。
忱星沒有說話,她突然湊近,不顧那人身上傳來的餿味,仔細觀察起那個偶人。
“做什麼?!滾、滾開!”
青年瘋狂揮舞著無力的手臂,將偶人拽得更遠,徒勞地反抗著。忱星盯著他那驚惶而深陷的眼睛,質問他說:
“你從哪兒弄來的?”
“呸!這、這是我的娘子!你們誰都不許過來!”
他一定擔驚受怕了很多時日吧,聲音已經那麼沙啞,不知多久沒吃過一點東西,喝過一滴水了。儘管如此,他還是對自己眼中的“娘子”百般嗬護,若他娘子是個真人,這場景還真讓人有些感動。不過,若是真人,若他沒中惡使的幻術……他還會這樣英勇麼?
無所謂,忱星不在乎這個。
“呃,您當心呀……”
聆鵷小聲地說。先前忱星都那樣謹慎,這次卻並沒有,她也擔心忱星因為大意而鬨出什麼意外。但她又告訴自己,忱女俠一定是有自己的把握。她怎麼會像她們這些外行一樣呢?
“老實交代,不然我把你們兩個,都殺了。”忱星橫起刀,“你們就在地府再會吧。”
“彆、彆!”青年的聲音立刻軟弱下來,“前幾天……誒,是多久前來著?反正、反正是很多天前,我上山砍柴,遇到了這位姑娘。她、她說她願意和我走,我就帶她回來……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說的可真好聽……倘若說他身邊的人,是一個真正的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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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管你是心甘情願,還是強取豪奪。”忱星的臉是如此陰沉,“把它給我。”
吟鵷有點緊張。她是了解忱星的,若是此人拒不配合,她當真會痛下殺手。一方麵,她也知道這群人恐怕已經無藥可救,但另一方麵,又覺得他們罪不至死。那青年當然不是省油的燈,他抱著偶人拔腿就跑。可身體孱弱、還有如此負重的人,怎麼跑得過一個健康人呢?甚至她們幾個還沒追上去,那青年自個兒就被未提上去的褲腿絆倒了。
而她們幾人隻是默默地走過去而已。
“雖然,你也沒有什麼,活著的必要……”忱星的停頓似是延長了,“但,如果可以,我還不想——傷害你。”
說罷,忱星那環首刀的刀尖落到了偶人身上。此時,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啪”,幾人紛紛低頭看向偶人。或許是失去靈力的養護,也或許是磨損太過嚴重,這脆弱的偶人竟出現了一個裂口,裂紋很快隨之擴散。這刀……有這麼鋒利嗎?
忽然間,這偶人碎成無數塊殘片,甚至還有更細碎的粉末。粉末間露出一個嫩芽,好像是一個白色的小小花苞。她們正準備湊上前看,那男人突然聲嘶力竭地叫喊起來,如鬼哭狼嚎般難聽。他一麵哭喊著,一麵不斷用頭狠狠敲擊地麵,幾乎要將土地砸出一個大坑來。沒幾下,他的額頭就溢出血來,雖然也隻是一點淡淡的粉色——他的身體已經不剩多少血了。
很快,令她們更驚異的事情發生了。這個青年的雙臂開始不自然地向後彎折,發出哢嚓的響聲,想必骨頭已經斷了。接著,他的雙腿也蜷曲起來,以一種奇異的角度扭動著,突然就彆到自己的腰上,扭成一個奇怪的姿勢。隨後,他的脊椎也向後彎折,腦袋側到一邊去。正常人的頭若是折到這個程度,早就已經斷氣了吧?
幾人不約而同地後退,吟鵷更是將妹妹拉到身後去。不多時,地麵突然擴散出更大的裂縫,並且上下起伏。地震絕不會是這樣,這更像是……地下有什麼東西將破土而出。忱星後跳的同時將兩人向後一拽,舍子殊的花瓣用力向下一撐,將自己送到震源的遠處。有一隻巨型花苞從地下探出頭來,突然盛放,像一隻巨手將蜷成一團的青年緊緊握住。花苞很快合攏。它像是得到了更多的力量,從下方生出許許多多纖長的綠葉。那些綠葉連成一片,開出星星點點的粉花兒、白花兒、還有黃花兒。它們都是屬於夾竹桃的顏色。
“她、她難道還未離開?!”聆鵷驚恐地說。
“不……這裡沒有她的氣息。”忱星篤定地說,“大約是她留下來的防衛手段。就像剛才那樣,她會將每個村民最後的價值,榨得一乾二淨。”
叢生的夾竹桃攔住了她們的去路。即使是身後快要離開村莊的地方,也在不知何時蔓生出了大片大片的花朵。很顯然,她們被困住了,而花的主人說不定早已察覺。
“我們還什麼痕跡都沒搜尋到呢。”
舍子殊這樣說,聲音卻並不顯得急迫。她一貫如此。
“如果你不能打,我斬開一條路,你將她們帶走。”忱星握緊了刀,調整好站姿。
“唔……這要看你對‘能打’的定義是什麼了。”
舍子殊麵無懼色地站在忱星身邊。兩人後方,是瑟瑟發抖的葉家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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