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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忱星!”
葉聆鵷脫口喊出來者的名字。縋烏和舍子殊在同一時刻望向她,眼神卻是截然不同的。他們都未曾見過此人,縋烏皺起了眉,臉色難看。原因很簡單——他能輕易感知到此人身上刻意散發的靈力,這種靈力以威壓的形式展現。即使她隻是站在那裡,什麼也沒做,縋烏就感覺到一種強烈的不悅。這種不悅,就像是有人盯著你,隨時準備指責你,讓你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不自在。
而舍子殊感受到的,是一種特彆的生命力——她無法理解的生命力。
那是什麼?她有些不太禮貌地盯著忱星的胸腔。心臟在跳動,卻不是左側,而是不同尋常的正中央。那種心跳雖然有力,卻很僵硬,子殊無法形容這種感覺。
“哦,是你。”
忱星看到那討人厭的男孩了。縋烏撇撇嘴,心裡打著算盤。若是三個人都針對他,他當然沒有優勢。但有時候,對方人多勢眾,他反而可以利用些什麼扭轉局麵。他總是那樣聰明的,就連歿影閣的人也時常拿他沒有辦法。哦,差點忘了,他早已離開那裡。
“怎麼,你想把我推下去報複?”小縋烏抬起濕漉漉的袖子,還滴著水。他扇了扇吸了水沉甸甸的衣料,說道:“我可已經被那兩個中的一個狠狠報複了一番呢。”
忱星沒有回應。她轉而質問舍子殊:“但你是誰?”
她在審視自己的立場,舍子殊能聽出來。這種情況下,有人難得冷靜,沒有簡單粗暴地將她打為身邊人的同夥,可不多見。她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將直接決定那名叫忱星的、有著奇怪心跳的女人的態度。
“這不是……”
聆鵷還未開口解釋,他們便聽到第六人的聲音憑空響起。
這太奇怪了,佘氿怎麼會在這裡?就連縋烏也沒有想到,他露出驚異的表情。也不知他在這附近徘徊了多久,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你怎麼找到這兒?”縋烏質問迎麵走來的佘氿說,“我分明在四下布滿羅網,任何人靠近都會被我察覺!”
佘氿仍是笑吟吟的。他看起來還很精神,並不像幾位姑娘一樣風塵仆仆。他一定是從附近的靈脈而來,但縋烏沒有更多證據。
“這很簡單。”佘氿攤開手,“千年前你就這樣布網,我太熟悉了,閉著眼也能繞開。”
真是囂張,攥緊拳頭的縋烏暗想。佘氿卻旁若無人地走到他跟前,半蹲下身,朝他伸出一隻手說:“好了,這麼多天你也該鬨夠了,我們回去吧。”
“你倒是很若無其事呢!”
“難道你還有什麼重要的事做嗎?”佘氿故意裝作沒聽懂的樣子,環顧四下。他的視線很快掃過葉家姐妹的臉,還有忱星,那樣子並不感到驚訝,像是早看到了。他說:“你是說這些老朋友嗎?喲,真好,你們碰到一塊兒了。這要是讓謝公子他們知道,一定很高興。”
歿影閣真是手眼通天。除這番感慨外,聆鵷隻覺得惱火。他一路為非作歹,還對這少年百般縱容,給大家平添麻煩。可她的火剛上來,忱星的手就壓到了她的肩上。這一下很有力氣,讓她略感吃痛,甚至重心不穩。但這麼一來,聆鵷的注意力被分散,也冷靜了些。
“你還裝傻!”
“哎——”佘氿的目光突然落到舍子殊身上,“你的話……我本以為是生麵孔。”
這話怎麼說?舍子殊歪著頭,猜測他會給出怎樣的解釋。沒想到縋烏並不在乎與他無關的事。他一把推向佘氿,佘氿還真沒站住,向後跌了幾步,不知是不是故意讓他撒氣。這兩人身上發生什麼事,其他人都不得而知。正當聆鵷滿腹怨氣的時候,子殊走到她們身邊。
“又見麵了。”
她的語氣算得上禮貌。這聲問候,讓聆鵷殘餘的火氣也消散些許。吟鵷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心裡一陣膽怯。倒也不是畏懼什麼,隻是……她還是不喜歡紅色而已。她就這樣站在妹妹的身後,一句話也不說——當然,也沒法說。
“正如鬼仙姑所言,她送你們姐妹重逢。”
聆鵷回頭看了一眼姐姐,低聲回答:“嗯,是……你怎麼會在這兒?那之後,你是不是和鬼仙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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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們走了一陣,還見了鶯月君。我們說了一些話。”
說罷,舍子殊回頭,看著還在爭執的兩個人。應該說,是單方麵發脾氣的縋烏。他這副模樣,大約還是在小打小鬨。憑借他現在的實力,要與那蛇妖打個昏天黑地還真不是問題。不過若任由現在的情況發展下去……還真不好說。
天已經要黑了,隻有殘存的極其微弱的光,尚能讓人看到道路的輪廓。
“河對岸有個村子,我知道橋在哪兒。”她側過頭對忱星說。
忱星點點頭,示意她帶她們過去,於是舍子殊上前引路。聆鵷仍心有不甘,但在堂姐的推搡下也還是離開了。她已隱約知道,那兩個妖怪,曾對堂妹和她的朋友們做出多麼過分的事。但她也不敢任自己細想,否則,她一定會和聆鵷一樣失態的。
眼下,她們都必須足夠冷靜,方能保全大局。忱星和舍子殊都沒有義務為二人的衝動負責,將她們牽扯進來,委實不夠明智。
天完全黑了,她們依稀還能從身後沙地的方向聽到爭執,甚至施法的聲音。雖不知那兩人發生了什麼事,在鬨什麼彆扭,不過,都和她們沒有關係。
舍子殊走在最前麵,路上黑漆漆的,但她並不需要光。直到身後燃起火把,她才短暫地停留,回過頭去。她接過聆鵷遞給她的火把,繼續前行。安靜了好一陣,在前麵走路的子殊突然說話了,隻是腳下還在走,也並未回頭。
“我覺得你們姐妹長得不像。”
“是麼?”兩人彼此對視,“很多人都說像。不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倆和身邊的親友倒是能分出來。”
“吟鵷姑娘稍微高一些,高半寸吧。聆鵷姑娘的眉角更翹些,眼睛也更大。相較之下,你姐姐的眼睛就總是微微眯起,而且總微微皺眉,像是惦記著過去的什麼事,或為未來還沒出現的事發愁。你笑得比她頻繁,唇色也比她紅潤些。但她臉頰比你有血色。”
好像的確是這樣。長久以來,兩個姐妹自己都說不出的細微差彆,被舍子殊輕易概括。
“你的步伐,也比姐姐更輕快,但她比你走得穩。你們體重相當,她的腳印比你更深,而且腿骨的占比,比你更長。你們穿的衣服一樣多,不過你的胸骨比吟鵷略寬一些。”
兩人來不及驚訝,最後方的忱星先開口了:
“你的眼睛很好使。”
“嗯。”
“像是被地獄火淬煉過一樣。這樣的人不少,但最知名的還是蝕光闕的百骸主。”
“我聽說過,沒有見過。”舍子殊如實說。
“我知道你了。雖還沒有問,但看樣子,你就是葬頭河畔救了葉聆鵷的人。”
“順手的事。”
“你為何恰巧出現在無庸氏的結界船附近?”
“我想是巧合。”
“果真如此麼?”
“呃!”
聆鵷連忙打斷她們。氣氛太僵硬了,真令人窒息。可忱星像是不覺得,而舍子殊壓根感覺不到似的。這就苦了她和姐姐,一路上尷尬得要命。她不想讓自己的恩人和吟鵷的恩人就這麼吵起來,而吟鵷又不能做什麼,隻好由她來轉移話題。
“那、那個,子殊姑娘,對自己的身世有何頭緒?鬼仙姑一定與你說了許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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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沒有提到我?”忱星又打斷她。
子殊依舊沒有轉身,但她自顧自地搖頭,舉著火把邊走邊說:
“從未提過。”
“哦。”
“所、所以怎麼樣啦?”
聆鵷連忙把話題拉回來。當下她小心謹慎的樣子,可與在沙地時判若兩人。吟鵷有些想笑,妹妹一向對自己人軟糯得很。
“她沒有提我的事,我也不知道她清不清楚、記不記得。”
“那你要追問她呀。”
“沒那個必要。”
“哎呀,你怎麼這樣。”聆鵷將火把換了個手,上前靠近幾步,“真不知道是我的事還是你的事,我比你還上心呢。”
“我和她,都覺得那並不重要。”舍子殊放慢腳步讓聆鵷跟上,接著說,“她對我說,與其追憶那些無人問津的往事,不如從現在起過好之後的生活。”
“話雖如此……但總該,汲取一些經驗什麼的……吧……”
“大概吧。她讓我好好學習如何生活,多觀察周圍的人。裝作尋常之人,能讓我過得更輕鬆些。隻是,算得上漂亮的軀殼會惹出麻煩,若有機會,真想像鶯月君一樣換一個。”
“彆說這樣的話!”聆鵷皺起眉,“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可不是說丟就能丟的。”
“我對這話沒有特彆的體會。”
“而且置換靈魂,這是禁術。”忱星又突然發話了。
聆鵷點頭說:“是啊。既然要像普通人一樣好好生活,就該學學普通人的態度。那除此之外,她還對你叮囑了什麼嗎?”
“說了很多,我都記得,一時半會講不清楚。不過她與我分彆前留下了祝福——我想,那應該是祝福吧。”
“說了什麼?”聆鵷興致勃勃,“鬼仙姑道行很深,說不定有什麼法術呢。”
“她說……祝我‘活出點人樣’。”
“……”
聆鵷的眉頭皺得更緊。她求助似的回頭看向姐妹,吟鵷也不明白地搖頭,隨即將目光投向忱星。她的帷幔彆在帽簷上,視線卻始終向前,不曾挪開分毫。
“啊,到了,就是那兒。”
舍子殊伸出手,指向隻亮著零星幾戶的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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