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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回:日月其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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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就是食月山了。

究竟為什麼叫食月山,如今已經讓人想不起來,隻能勉強扯出一個天狗食月的典故來。不過皎沫告訴他們,在過去,從特定的角度來看食月山,就像一個張著嘴的天狗。而在月落之時,月亮剛好順著“吻部”緩緩下沉,像是被吞入腹中。因為那道曾經沉睡著天狗的大裂穀,就在這食月山的中央。時至今日人們也不知道這裂穀是如何形成的,簡直像是劈山之斧的傑作,或者被看不到的手掰開了一樣,裂口算得上整齊。但又過了一千年,風打磨了它的棱角,雨帶去了它的塵土,它的形狀已比神無君那年見時改變太多。

就連中央那道裂縫,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當年有個妖怪,想害我們,用攏山訣將裂開的兩半山合在一起。”

神無君伸手指著不遠處的食月山,輕描淡寫地說。

“竟然有如此大膽妄為的妖怪,”謝轍露出驚訝的神色,“而且攏山訣……如今已失傳很久,不知那時候是什麼情況。”

“也是套複雜的法術。那妖怪很狡猾,知道就算用山也困不住我們所有人。不巧,我們被那隻巨大的天狗攆了一路……現在想想可真是狼狽。那妖怪的目的是儘可能使我們減員,事實也如他所願,一位友人犧牲自己,引開了天狗。另一位友人,是六道無常,設計令我們死裡逃生。我們身上帶著四件重要的法器,那個妖怪想得到它們。”

“咦?那個時候的無常?”問螢歪著腦袋問,“原來那個時候就有黃泉十二月了……究竟是哪位神通廣大的無常?”

神無君的帷帽下麵無表情。他平靜道:“我說過,她死了。她讓自己永遠留在畫中。”

“在她筆下,所有被畫進畫裡的人,就再也不會回來。”皎沫補充道。

“……好像有所耳聞。是最初的如月君麼?”

謝轍這樣問了,卻並沒有人回答。不過,他大約也從皎沫沉重的表情上猜出了答案。事到如今,已經鮮少有人知道她的故事。她是醫者,也是毒師,是殺人不見血的殺手,也是救濟一方蒼生的六道無常。謝轍是幸運的,他尚且能從睦月君那裡聽到一些過去的事,一些被人們遺忘的曆史的碎片。相較之下,寒觴與問螢都有些茫然的麵孔,擺明了他們對此一無所知。大約是不想再談這個話題,神無君轉頭對皎沫說道:

“說起來,當年我從海崖墜落,也是那妖怪故意為之。我早就想明白,是他不想親身冒險,才刻意使詐推我下去。”

“不是那樣的話,我們或許不會相遇。”皎沫開玩笑地說,“我真該當麵謝謝他。可惜,他已經在那時被迦陵頻伽的火焰燒死了。”

神無君突然冷笑一聲:“哼……你也不用遺憾,那家夥在今世轉生成人了。這令我覺得蹊蹺。按理說,他也沒這個資格。八成,是歿影閣的那位動用了什麼關係,在那位大人那裡說了些什麼吧。他的罪孽也沒被洗清——又是一個禍害。”

謝轍不知道神無君為什麼要說“也”和“又”字,難道還有誰是不該在此世成人的嗎?也可能是他想多了,還是不要過問的好。若有必要說,神無君自會講的。

“竟然還有這種說法?”問螢眨巴著眼,“作惡太多,就不能轉世成人了?”

她的兄長為她解釋道:“嗯,確實是這樣。六道之間的歲月與距離千差萬彆。有時在他道隻走了一陣,重回人間時可能已經距出發點十萬八千裡,這就是六道靈脈的原理。有些惡人,在地獄受苦千萬年、億萬年,可能轉生到其它地界,也隻過了區區幾日罷了。不是還有句老話,說的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嗎?雖然對應得不夠準確,但道理是這個道理。又有說地獄十八層,雖不知有沒有什麼人們常說的油鍋炮烙之刑,但所謂每一層在時間的計算上,也是不一樣的。而惡業太重的罪人,會在地獄中受到漫長的折磨,再到他道曆練。稍輕一些的,則直接進入餓鬼道、畜生道、修羅道,根據罪業的輕重洗刷靈魂,才能重回人道。也有那些一生積德行善者,可以轉生到天道去。”

“你懂的倒還挺多。”神無君看他一眼,“而且說的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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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父教得好。”寒觴苦笑道。

“有人從地獄裡回來過嗎?”他求知欲旺盛的妹妹又問,“民間常說的什麼上刀山、下油鍋,都是人類杜撰的吧?真正的地獄道是什麼樣子,您作為無常鬼,一定知道吧?”

“你怎麼淨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感興趣……”寒觴看著她的眼神有些複雜。

“哎呀,好奇嘛。”

休整中的神無君正重新捆綁著腿上的束帶。他一邊熟練地打著結,一邊說:

“話雖如此,但所有的一切都不會是空穴來風。世上還是有不少人,通過各種非凡的途徑誤入地獄道,又帶著記憶重回人間。我所知道的百骸主便是一個。他誤入地獄道,在那裡度過了長得可怕的時光……還煉就了一雙非凡的眼睛。”

“啊!我們見過,”寒觴連連點頭,“我現在的劍就是他慷慨相贈的。不過,他似是少了一隻眼睛……哎呀,我還答應,要給他還一個能做眼睛的東西,險些忘了。”

“那就是他自己的私事了。”

神無君拍了拍腿,重新站直身子,一揮手,示意他們幾個跟上。他們已經非常接近食月山的山腳了,有幾處村莊零星分布。在神無君還不是神無君的時候,這兒還沒這麼多人呢。

“誒,等等!”問螢像是想起了什麼,追問道,“不是說,食月山被一個妖怪使了攏山訣,兩半山合並在一起了嗎?為什麼現在我們所知道的,還是兩部分呢?”

神無君歪過臉,像是在想什麼。大約,是在思考有沒有必要進行解釋吧。最終,他決定好人做到底,滿足這個沒見過世麵的狐妖姑娘的好奇心。

“之前說我的夥伴被困在那裡。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他馴服了天狗的始祖,甚至在他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建立了血契。天狗帶著他衝破合攏的山,裂穀重新顯現。當然,這次的裂穀已不能與之前相提並論。加上歲月侵蝕,現在這兩半山看上去,更像是獨立的兩峰了。”

“原來是他!”幾人驚呼。

“好像,是萬俟家的後人?”寒觴回憶著。

“他不喜歡這兩個字。”

神無君突然語氣嚴厲地說。相較之下,之前的一切嚴肅都顯得那麼柔和,而現在他才認真起來。他頓了頓,似乎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大反應。於是他深吸一口氣,重新讓自己回歸到之前的那種語氣。隻是這次,幾人分明聽出點悲哀來。

“他有自己的名字。”

皎沫一時失語。這一幕,在那不討人喜歡的姓氏被說出口時,她就預料到了。雖然她不曾親身經曆過神無君之後的冒險,但南國就那麼大點地方,與他同處一個時代的鮫人們想得知最新鮮的、最真實的情報並不困難。除了自然的生靈,還有白雲看到一切。它們化作細雨降臨大地,融入河流,與大海交彙,將最真實的故事傳遞到他們耳中。

“哎呀,都這麼晚了……”皎沫抬頭看向泛黃的天空,“太陽都到西邊去了,我們也該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說起來,霜月君,還真是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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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幾人。的確,距離神無君將信送出去,已經過了好幾日。儘管他們已經儘量去走普通的靈脈,但怎麼說都過去了千年,城鎮與道路都發生了不同尋常的改變,地質與靈力構造亦是如此。神無君就算記得當時的路,他的經驗也不足以套用在當下。不如說,能這麼快地來到目的地,他已經很努力了。霜月君若是要來,一定是乘著天狗的,不至於像他們一樣在路上花那麼長的時間。

“說不定,已經到了?”寒觴安慰他們,“隻是還沒找到我們而已。”

“她沒有來。”神無君直言道,“我們的黃泉鈴已經開放了最大程度的感知,卻始終沒有引起共鳴。恐怕她還有些工作要處理……往壞處想,那位大人並不放她過來。”

“怎麼會這樣……”

“這種準備也要做好。”

夏末的身影悄悄地來,但南國還是熱得令人眼花。他們走了一天,自然汗流浹背。可神無君這番話說下來,他們心裡都涼涼的,身上的汗都感覺不到了。幾人繼續走,神無君望著那些越來越近的村落,說道:

“這些大約是從彆處遷來的人了。之前,食月山腳下好像並不這樣繁榮。”

“那……這裡的人歡迎你麼?”皎沫問。

“不知道。我就不與你們住了,麻煩。”他一邊走,一邊伸著懶腰。這副慵懶的樣子好像對一切都不上心,又好像對一切都遊刃有餘。“晚上我再去打聽打聽……”

他忽然短暫地站住,但隻是一會,他又普通地向前走去。皎沫注意到這個細節,便追問神無君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沒什麼特彆的事,隻是想到一位老朋友……你見過的。”

“我見過?”

“嗯。我與他第一次見麵,也是我第一次來到食月山。不是遇難的那次,要更早。”

“你是說……”

“是啊。我隻是想起,當時在深海中,我差點將他的刀拔出來。”

“差點?”皎沫驚呼,“你差點就要成為霜月君了!”

“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現在看來,終是殊途同歸吧。”

他們說著那三人聽不懂的話,自顧自地走著。他們仨麵麵相覷,腦海裡浮現的隻是那個會召喚天狗的女人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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