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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涯不知自己被那神秘的水流帶往了何處。當他終於恢複對身體的掌控權時,四周又隻剩下漫無邊際的黑暗,幾乎與他剛來到海下時看到的場景如出一轍。
這裡實在太冷,他終於感受到自己先前從未察覺到的、屬於深海的寒意。或許這裡的凜冽真的已經強烈到可以剝開綃衣的防護了。這樣的寒冷從何而來?這裡又是何處?白涯一概不知,更不知他該為自己的生還而慶幸還是悲哀。
他環顧四周,試圖尋找任何蛛絲馬跡。所幸封魔刃還在手裡,他將它叼在口中,反手抽出背後的彎刀,並上下揮舞,試探周圍是否有什麼他看不見的東西。相較於剛來的那處陰暗狹小的洞穴,這裡倒是很大,大到不知邊境,連上下都無法察覺。
沒有任何海流,白涯根本無法辨認方向。更不妙的是,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兒絕不止他一個人——不,人類的話,或許真的隻有他一個,但其他的會是什麼?白涯獨有的直覺告訴他,似乎有什麼狹長的身影從身體下方緩緩滑行。上方也是,遠方都是。
他聽不到任何聲音,自己隔著綃衣的呼吸聲顯得格外沉重又響亮,他生怕招惹到什麼不該招惹的東西。他十分肯定,此處有數條,甚至數十條像之前那樣的龍,隻不過它們尚未發現他。這時候,他腳下忽然碰到了什麼東西。白涯重心不穩,向前傾倒,攥著刀的手立刻騰出無名指與小拇指撐住自己。刀碰到了石頭,或是彆的什麼堅硬的東西,發出清脆的聲響,令他心頭一緊。好在他將動作保持了一段時間,並沒有其他異常出現。
白涯感覺自己的手指放在某個斜麵上。而且他終於明白了,剛才的自己一直處於下沉的狀態——他竟毫無察覺。現在,他接觸到了這片區域的最底部。他站起來,試著邁開步子,並不斷地左右緩慢地伸出彎刀試探。他想,自己此刻一定像是一隻滑稽的蝸牛。
地麵很堅硬,凹凸不平的,並非是普通的沙子或是礁石,有些部分還比較滑,像冰麵兒似的。偶爾,他的刀會碰到不知是石柱還是彆的什麼堅硬的東西,於是他繞開。在這兒徘徊了一會,他沒有任何收獲,甚至腦內也無法將這一帶的地形圖勾畫出來。
他忽然看到一絲絲光亮。
儘管那是極其微小的光,但白涯仍看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接著,他便意識到,是某個方向有微弱的光投過來,讓那些光滑的石頭反射了它。這一幕也與他之前在海底醒來時如此相似,仿佛某種指引。他幾乎要懷疑這是一場夢了。
白涯順著光向前走,慢慢地,他能看到一個小小的白點。那白點真的很小很小,很弱很弱,像是茫茫黑夜裡最為遙遠的、光芒最虛弱的星。有時候,那白點會忽然失去光彩,沒多久又會出現,就像是有什麼東西的影子掠過了它。
離得越近,那光點便越高。白涯漸漸意識到,那個點兒在比他想象得更遠的高處。但他不準備向上遊,讓自己處於完全懸空的狀態很危險,好歹這裡還能提供一些藏身的地方。何況一直朝上遊,一定會消耗大量的體力。他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白涯很清楚,此刻的自己不該陷入任何一場難纏的戰鬥。
最終,他來到了地麵幾乎最接近光點的地方。
那一抹光被藏起來了,它像是在一個微微敞開的盒子裡,有一些光逃出來了。光源應當很明亮,有著強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穿透力。它好像被放置在某個建築的高處。建築?海底會有這種東西?還是沉下來的某物?在靠近他的過程中,白涯覺得自己簡直在接近一個微型的太陽,高而明亮,隻是沒有那麼溫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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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終於得以看到周圍這些“石柱”究竟是什麼了。
棺材……或者墓碑。
這是一個比喻,它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由木板拚湊而成的五麵體,再加上一個蓋子。但在白涯的眼中,二者的意義彆無二致。它們是獨屬於鮫人的棺材……
它們橫七豎八地坐落在此地,被透明的多麵水晶封印起來。水晶是透明的,鮫人們以各種各樣的姿勢被封印在裡麵,無法動彈。那些鮫人的身與尾依然明朗而閃亮,生動且鮮活,正如他們活著的時候一樣。就好像時間悄然凝固,將他們永久珍藏。
他們的表情真是……形形色色。有人驚恐,麵部扭曲得不可思議,擺出要從某處逃逸的動作來;有人悲哀,眉宇間輾轉著說不出的絕望,雙手交疊在前胸像是祈禱;有人困惑,嘴唇微張,似乎不知自己正麵臨怎樣的處境;還有的人隻是回過頭,生命就永遠地定格在了那迷茫的一瞬……
他們沉默,沉沒,不知明日為何物。和順
或許過了這麼久,他們已經死了……也可能沒有。白涯不敢想,他隻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他剛才是摸索著這些東西——無名碑文之流的東西,一路走來的?他覺得指尖更冰冷了,幾乎要凍僵,要從手上脫落下來。他試著活動自己的手,冷得沒有任何知覺。牙齒間還緊咬著冰冷的封魔刃,它們也瑟瑟發抖,隨時會鬆動,悉數滑落一樣。
這些鮫人是在這裡遇到了危險,還是遇到危險後被丟到這裡的?他們都是在水晶宮被龍族占領後,前來許願,或是試圖奪回寶珠所有權的戰士嗎?白涯無從得知。他隻是抬起頭,望著那泛著白光的地方。
哦——那不是建築,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尊雕塑,或者說,半尊。白涯本以為它和戰神殿那些石像差不多大,但他很快意識到,這東西隻是在黑暗裡缺乏對比罷了。他靠近以後,發現即使隻剩下雕像的上半身,也比戰神殿的女王神像高大太多。
那是什麼材料,是男是女?白涯不知道,因為它被腐蝕得太嚴重了。按理說,這暗無天日,沒有任何生命,也沒有任何水流的地方不該讓雕像如此斑駁。可它看上去就是這般可憐的,比之前那個石龍的受損更嚴重,至少後者還是完整的呢。它可能是從一個容易受到侵蝕的地方跌落下來,或者被誰放到這裡的,否則也不可能會是兩半。下半身可能不見了,不在這兒,或者碎成無數塊,與這些鱗次櫛比的水晶棺材相互陪伴。
白涯將雙刀收起來,即使嘴都有些酸了,還是堅持用牙咬住封魔刃。他伸出雙手,試著從雕像的後背爬上去。雖然它不光滑,卻很脆,白涯很容易從上麵掰下粉末。他的雙腿擺動助力,向上遊動,若是不小心碰到雕塑,還會踢下來一塊兒,他必須拿出十二分的謹慎來。
小心地站到雕塑的肩膀上後,白涯意識到一個驚人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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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是鮫人,白涯有十成的把握——因為它有著屬於人類的耳朵。
這可真是……有意思。
那光源就在人像伸出的、高高托起的手上。白涯左顧右盼,他還是覺得很不舒服,那種被暗中注視的感覺揮之不去。但他顧不了那麼多,他隻是繼續向前,順著那纖細的手臂遊到光源的麵前。它被放在一個古怪的貝殼裡麵,白涯之前還以為是盒子。貝殼半開著,裡麵的光像刀一樣切割了它的身體。
貝殼很大,但在雕塑的掌心裡就顯得很小了。白涯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它的大小,大概能被普通人的一隻手托起來,但兩隻手去拿比較保險的程度。它很厚,邊緣是有規律的波浪狀,外部也很白。白涯意識到,這種貝類應當是硨磲,而且是硨磲的化石。他聽說過鮮活的硨磲應當有著獨特的色彩,好像是肉質的薄膜,但這個沒有。
他試著將身體與雕塑的掌心保持平行,直視那強烈的光。
沒有想象中那麼刺眼,他看到了一個圓形的輪廓。難道……難道這就是鮫人一族的至寶了?甚至可能是構成九天國大型結界的法器之一?他有些激動,這樣的情緒幾乎蓋過了先前強烈的孤獨。那珠寶雖然比琉璃心和藍珀都要小,但作為珍珠來講,可以說是大得離譜。
他想了想,試著伸出手去觸碰裡麵的珍珠。現在,陸地上的時間是白天吧?因為珍珠是白色的……剛想到這兒,他的手還沒伸進去,這容器忽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突兀地閉合。忽然降臨的黑暗令白涯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地抽回手,卻感到一種特殊的摩擦力。
完了,蒙在手上的綃衣被夾住了。
怎麼回事?這硨磲不是已經死了嗎!又不是活著的貝殼,為何會對水流這樣敏感?白涯試著向後遊,綃衣被拉得很長,而自己腿部末端的布料越來越短了。他不敢冒險,這恐怕會將衣料拉壞的。而在這深海之中,綃衣稍有破口,自己怕隻剩死路一條了。
更可怕的是,死一樣的寂靜裡,忽然泛起躁動的聲音。危機一觸即發,飛速向他靠近。
它們從四麵八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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