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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排石雕的另一麵,祈煥已經成功到達了修羅王雕塑的“鎖孔”處。能成功活著爬到這兒,也歸功於他那些在地麵上奮戰的友人,和紙人。不少羅刹與幾位乾將都被君傲顏與柳聲寒齊心“送”回了修羅道,而地上到處都是殘破的紙屑。雖然,還剩幾個心腹在下方“群魔亂舞”,他卻顧不得太多。
祈煥將那降魔杵用力摳了出來。它比想象中要重,險些掉了下去。他注意到自己將它取下來時,中間的那個佛臉是笑著的。那笑容說不出的詭異,擠眉弄眼,讓人看了隻會心生不適,完全無法感同身受到一點點快樂。
可……然後呢?
怒與罵,究竟何種對應人間?
先前不顧一切的那種奔放感蕩然無存,而一種強烈的壓抑感占據了祈煥的內心。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若是不小心,將這殿門開到了修羅道……他們還回得來麼?如此一來他們所有人的努力,不都付之一炬了?
這小小的降魔杵如此沉重,這就是原因所在嗎?
在擂台上也臨危不亂的祈煥忽然慌了神。他的手有些發抖,快要拿不住它了。那種剛來到裂隙時,金屬的熾熱與冰涼同時刺激著他的掌心。他甚至覺得自己聽力都變差了,武器乒乒乓乓的噪音減弱了不少。他本想大聲向下方的柳聲寒詢問,卻發現她們都處於危難之中。
將自己送到這個位置,幾乎耗儘了兩人全部的力氣。陌刀不知何時被丟給了柳聲寒,她卻沒有足夠的力氣抵擋戰斧的攻擊。現在,斧頭有一半嵌在她的肩上,她的麵色蒼白。君傲顏卻毫無辦法,因為她正徒手攥著妖獸的獠牙,試圖將它與它後方的羅刹一並掄回老家。
怎麼辦,是哪個?
——要是錯了呢?
他沒有思考的時間。
……聽天由命吧。
祈煥閉了眼,將降魔杵轉了過去,用力拍回孔洞之中。
設想內的轟鳴出現了,隻是不知這聲音從何而來,又像源自四麵八方。無規律的震顫伴隨著陣陣嗚鳴,不論人們正在乾什麼,都在用全部的力氣保持手中此刻的動作,因為所有人都緊閉著雙眼,仿佛有一種看不見的力將大家的眼皮狠狠按住,不容窺伺。很快,那種一直在四處流淌的、說不出的光忽然暗淡下來,整個世界像是陷入黑暗似的。可不如說,這等昏暗才應該是幾人熟悉的現實。
祈煥死死扒著石製鬥篷的邊緣,他感覺這力氣都要給它掰斷了。當一切重歸平靜之後,他睜開眼,環顧四周,確定這正是他熟知的人間。
運氣真好。
他鬆了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忽然被自身的重量拽了下去。回歸現實的重力令他有些不太習慣。他努力蹬著石頭,用雙臂將自己拉回去,並試圖伸出一隻手將降魔杵摳下來。
當降魔杵被祈煥再次拿到手中後,他發現,或許是自己用力過猛——杵斷了。尖銳的部分,已經碎成數塊碎片,像捏碎的枯葉。
祈煥的手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這東西……是這樣脆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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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見天日”大約是算不上的,於他們而言,這一遭真是可以稱為重返人間了。回到熟悉的現世固然令人欣喜,零散的幾人迅速聚攏到了一處。然而,雖是切斷了修羅道裡源源不斷的援兵,棘手的境況——它的源頭,卻仍未被解決。
“她的頭……砍不掉。她的脊椎很堅硬,鐵一樣。”白涯扭頭吐掉嘴裡的血,低聲對霜月君說道,語氣有些急迫,“彎刀不行……那他們那些兵器都不行。你的刀是修羅造的,如果我們還有什麼能對付她的,沒準隻有你的封魔刃——你倒是拔刀啊?你不想殺她嗎?”
霜月君沒有回答他。確切地說,他嘴裡在與另一方人馬說話:
“既然你們的贗品已經毀了……我倒是好奇,真正的降魔杵在哪裡?”
回答他的唯有沉默。
霜月君不以為意,他轉過身子,眼睛覷著阿修羅們的女王:“我能感覺到,你頗有戰鬥手段,實力的確強大驚人。可我也發現,你手裡的鉤刀,並未發揮出一個修羅的專屬武器的特彆力量。你們之間缺乏呼應,沒有共識,它根本不像你的武器,僅僅是你強行駕馭、用以作戰的工具。我想那把刀,根本不曾選中你,從未真正歸屬於你吧。”
她身邊隻剩下兩個手下,一個是提著戰斧的修羅,而另一位甚至是那不知原型的妖異。看來不論何種出身,能站在修羅王身邊的都不是什麼泛泛之輩。而王本人此時也顯得有些狼狽,她的鉤刀不知所蹤,一頭一身的血,渾身洋溢著大戰後的疲乏氣息,不複在金殿之上狂放而莊重的模樣。
即便如此,她眼裡仍閃爍著碎玻璃碴般尖銳的光芒,失卻武器的手掌攥著降魔杵未碎裂的另半截殘骸,身姿同樣緊繃著,隨時準備繼續戰鬥。就在霜月君說話的時候,她一身深可見骨的傷口肉眼可見地愈合,生出新的血肉,他們幾乎能聽見它們生長的聲音。
唯有她頸部,先前白涯絞出的血弧依然醒目。也隻是醒目而已,當她開口時,這傷痕甚至不曾乾礙她的嗓音。唯一中文網
“你很敏銳,不愧是封魔刃為自己選擇的主人。”她抬起巴掌,象征性地拍了拍,“不枉我們當年精心設局,發動奇人異士,操縱巫術呼喚你——你今天能站在這裡,是因為我們費儘了心思,付出了你難以想象的代價。甚至,為此不惜破壞與諸神的協約。”
她又冷笑了一聲:“哈,先前你質疑我,違反了與諸神的協議。孤可以告訴你,你沒有猜錯。但你可曾想過,我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我的確想過。”
此刻霜月君袖著手,刀在鞘中,加之閒談的語調,簡直給人以雙方並非死敵的錯覺:
“我還想過,這九天國原本王都的覆滅,定然與你們篡改靈脈連通修羅道有關。自早先的王城衰落後,你們這各路神怪也都紛紛冒頭。我不認為這全是自發而為,想來,你與他們早有商議,而阿修羅便是負責擊垮曾經王權的勢力……不過這並不重要。相較而言,我確實更在意,你們到底如何在諸神眼皮底下,瞞天過海。”
“我所探尋到的信息隻告訴我,每個神異手裡稱之為寶物的法器,其特彆的材質與方位遙相呼應,構成結界,隔絕了內外往來。此陣已成,你們又該如何越過陣法向我施術,卻不損毀大陣,被其餘的神明察覺?”他是在說給女王聽,也像喃喃自語,“這等不得見光的計謀,過程一定不能太過漫長,一定要快。遠距離地挪動法器,並不合理。莫非,你們將降魔杵藏進了修羅道?可即使是位於此處的裂隙,將寶物放入,也會破壞陣腳的穩固完整,諸神沒有理由失察。誠然,我是想不通……”
“話雖如此,能想這麼多,你也頗為聰穎。”女王挺直了腰杆,她緊盯霜月君,細微地摩挲著手中杵柄,“確實,不是挪動法器一類的做法。”
忽而,她話鋒一轉,說起霜月君好一會兒前談及的內容:
“你既然猜到,那把鉤刀並不屬於我,也很清楚修羅的武器與主人是何等關係,我也能明白地說,你猜對了。真正屬於我的武器另有其物。你有修羅的武器,也就應當明白,於我們阿修羅而言,武器不僅是對戰工具,它們的意義遠不止於此。比起並肩作戰的同伴,武器更如手足,如身體任何緊密不可分割、血脈相連的一部分。我們與武器共享靈力,在戰鬥中分享感應,那是我們肢體與知覺的延伸,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倘若武器有所損傷,身為主人,也會受到影響。反之……亦然。”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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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了手。
那不是進攻的姿態,可所有人都是一陣毛骨悚然。隨著女王的動作,一陣輕微卻可怕的、肌膚血肉撕裂的聲響貫徹每個人的耳朵。她竟將手指直接插進了脖頸。
順著那道沒有愈合的刀口,女王如感受不到疼痛般發力,將自己的腦袋整個掰了下來。可她還活著,或至少,她依舊沒有停下。震驚令大腦空白,大家難以理解自己眼前的場景,隻能呆呆看著她將頭顱提到一隻手上,像拎著普通物件一般輕易。它甚至還能開口:
“……的確,違約不易。為此,孤已身死一次。”
白涯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修羅沒了腦袋也能活命嗎?可他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砍不斷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女王的另一隻手,探向了頸上的斷口。在那裡,有一段血肉模糊的物體顯露出棱角。
那不是頸椎。
她手中一直攥著的斷杵往上一合。她抓住了這合二為一的東西,在黏稠的滑擦音裡用力一拔。隨即,女王甩了甩上麵沾染的血汙,反手握住,往上一提。
他們看見了,修羅的寶物。
一段鮮血淋漓的金剛橛。
那是紫金的材質麼?與那碎了的鑰匙一樣麼?上麵滿是血汙,他們無法判斷。
霜月君恍然大悟似的點頭:“原來如此。”
女王與金剛橛——選擇了她的武器,早已是二位一體,同氣連枝。為此,隻要她受到傷害,金剛橛便會遭受損傷,也將發揮自己的力量,回護自己的主人,自己異體的一部分。
這便是在當時為了越過結界付出的代價了。她的頭顱被割下,在某種意義上,已相當於死亡。可金剛橛還在,即使隨著她的“死”,它已經被大大削弱,卻依然存在於她身邊。
它逐漸地修複她的身體,反哺她的生命。結界依然完好,但作為布陣之物的金剛橛,在那時所給予它的力量,已是十分微末。隻有到女王恢複的那一天,她的武器才會停止對她的力量輸送,且一並恢複活力。
而在那之前,結界便有了薄弱點。透過此處,修羅們暗度陳倉。
他們明白了。他們,所有人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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