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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無邀自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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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的心情是無比沉重的,連一向對兒女情長之事淡薄如水的白涯也一言不發。

該說的,國母大人都儘數交代了,包括國君的心病。當她剛說是哪一回事時,幾人都感到難以置信,因為這說法聽上去就莫名其妙的。而她解釋得十分誠摯,看不出一絲謊言來,他們不得不相信。除非她和她幕後的勢力是擅長說謊的高手,專門編故事來欺瞞利用他們這些外人。可這麼一來,他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四個人姑且沒有質疑。

國君不論在哪裡過夜,都有他的親信帶著九枚蠟燭。那些蠟燭的色澤略有差異,高矮胖瘦並不一致,但最終幾乎能同時燃儘。這些細小的差彆是區分它們的重要標誌。在他入睡之前,要由他自己親自按照一定順序點燃。一刻鐘後,他準閉了眼前往夢中的世界。倘若他被吵醒了,就要重新點一次。現在是他自己來,過去是有專門的侍從做。可有一天,一個馬虎鬼弄錯了順序,國君醒後大發雷霆,竟將他拖出去斬了。

國母說,他本算得上明君,至少從不草菅人命。隻是那次人們都怕了,她也說了他。國君大人憤怒地對她吼了一句“你懂個屁”,便揚長而去。但再怎麼說,國母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之後也沒再讓彆人來。關於蠟燭一定有特彆的秘密,隻是他不曾告訴任何人。除了外觀,人們也隻知道它是有香味的。可能香氣散發的順序會影響比例,進而影響他的睡眠或者夢境吧?大家無從得知,隻知道蠟燭是香神大人給他的。用完的時候,要恭恭敬敬三叩九拜帶著禮物上門去取。

國君隻有進入夢鄉,才覺得自己回到了真實的世界。那個世界裡有他辛勞的父母,慈祥的爺爺奶奶,還有疼愛他的哥哥姐姐與他疼愛的弟弟妹妹。而他呢,還是那位“遊手好閒”的翩翩少年。國母聽過他無數次對“夢”的描述,在所謂的現實中經曆了什麼。於他而言成為香積國的國君,認識香陰教的教主什麼的全都是夢,包括他最愛的國母在內,都是假的。在這場虛幻的夢裡,他批閱公文,關愛百姓,於萬人之上的高處睥睨眾生。難得他在夢裡儘職儘責,過了這把癮呢,就要回那平凡、無趣卻“真實”的“現實”去了。

國君說,國母特彆像他最小的妹妹,不過比他妹妹還要漂亮。現實中怎麼會有這樣年輕的美人喜歡一個窮小子呢?這一定是夢,沒跑了。有時又因為他以為是夢,他又不想處理那些繁雜的公文。這時候,就得國母細聲細氣地哄著他,讓他維持這個小小國家的運轉。儘管在香陰教主權的國土上,這一切也隻是走形式罷了。他沒有真正的話語權,但他不在乎。

“真邪門了。”

“可不是嗎。”

回去以後,白涯這麼來了一句。祈煥大概知道他說什麼,如此附和著。不如說,不論哪些事,從頭到尾都奇了大怪。

但是,這之外幾人再也沒說過話了。除了兩個姑娘因為其他瑣事嘀咕了兩聲。要說鬆川陽給酒裡下的藥可真猛,他們都躺下了,才聽到院裡守衛活動的聲音。雖然沒什麼過多的交流,至少,他們已經知道第二天該做什麼了。

去拜見香陰教的教主,香神乾闥婆。

方法,國母已經告訴他們了,但她叮囑幾人,可千萬不要告訴教主,是國母泄露給他們的。雖然這方法在香積國,幾乎是人儘皆知的秘密,但這法子對異教徒與無信仰者的保密卻做得很好,單單這點就足以看出些不同尋常的東西。她說,也不能告訴香神,是彆人說給他們的。那人是誰,若說不出個一二三,他們和不少被看不順眼的教徒都要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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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隻要讓柳聲寒說,是自個兒琢磨出來的就好。至於如何令教主相信她有這個本事,柳聲寒倒是很自信。

他們一覺睡到了大中午。直到有人送飯來,他們才渾渾噩噩地醒來。飯後,幾人簡單計劃一番,這才晃晃悠悠地出門了。

香積國對焚香很有研究。有些城邦的城主若是什麼教徒,會命人在大街小巷修滿供奉的神龕。不需要有多精致豪華,哪怕是個意思也成。而在香積國,雖然沒有神龕,卻在人走不出多遠的位置就能看到一個香爐。當然,這香爐比教徒的手爐要大得多,通常是竹製或者木質的,多孔的結構更容易吸納香氣。在他們來到香積國時,偶爾就能聞到芬芳的氣息。那些味道不儘相同,大多寡淡,或許是離得太遠。香積國地廣人稀,除非特彆熱鬨的地段,否則香氣飄散也就變淡了。

不過這段時間下來,他們都覺得,不止衣服,自己的頭發裡也滲透了怪異的香氣。

參見香神有特定的時日,也隻有一定地位的教徒才能見到教主本尊。但日子並不是“開不開門”的關鍵。你硬要進去,怎麼都能進去的,隻是對教徒有時間的限製。也好,現在去省得人太多,說不上話。

那些像是神龕的香爐,就是通往香神之殿的“門”。那裡被人們稱為香苑。隻有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以及當天的戌時到子時之間,門才會打開。據說那是曇花綻放的時刻,有點曇花一現的意思。國母交給他們的香料,也有曇花的成分。

天已經黑了,他們特意找了一處偏僻的神龕。那香料很特彆,不少成分是香積國原產的東西。將香料在神龕燃燒,還要念一套口訣。若幾人一同拜訪,手上就要拴著一種香草編織的繩子,否則會發生不好的事。在香氣之中,人便會昏昏欲睡。那時,你便會連軀體一同進入空中樓閣般的香苑了。

最後檢查手腕上的香草時,祈煥沉著個臉。柳聲寒注意到了,問他怎麼回事。他搖搖頭隻說是不想提起,是海邊的煩心事。白涯和君傲顏聽不見似的彆過頭去。

那段咒文又臭又長。他們沒法拿紙條來寫,依稀記了個大概。所幸祈煥記性好,不斷耐心地重複念給他們聽。白涯很嚴肅地懷疑那些涉及讚美的部分都是虛的,隻有那些他們光聽聲音聽不懂的生僻部分,才是真實有效的。實際上很多音節在他們的認知裡也沒這些字。

香氣從神龕小爐裡彌漫出來,淡淡的煙霧讓眼前黑暗的景象更加朦朧。四人圍繞著神龕坐了一圈,誰也沒有犯困的跡象。周圍很安靜,偶爾有一兩聲蟲鳴。

這方法真有用嗎?白涯暗自琢磨。國母應該沒騙他們的理由,可她幫了他們這麼多,也沒求得什麼回報。畢竟,他們幾人也無法和國君正麵對峙,更不太可能一上來就和乾闥婆打作一團。他性子雖然直,也沒衝動到那個份上。說到底還是要智取,可真麻煩。但就算是壞了香陰教在本國的地位,又怎麼能讓國君恢複、讓他相信事實呢?不是他不幫,而是這之中的關係太複雜。若是做不到,反而浪費了國母的人情。白涯不喜歡欠人情。

想著想著,他與友人們一並出現在了一座庭院之前。精致的鏤空木門纏繞著繽紛的花,都發著光,香氣撲鼻。花蔓連綿至兩側長長的柵欄,發光的花令夜色不再是單調的漆黑。柵欄的方向是筆直的,看不到儘頭,延伸到彌漫的乳白色霧氣之中。這霧氣與他們腳下的一樣,繞在腳踝上冰冰涼涼,不至於令人發冷。站在這兒,就像是站在茫茫雲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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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忽然向他們敞開,映入眼簾的是另一座奇妙的世界。他們踏進庭院的那一刻,悅耳的音樂聲流入耳畔,為這壯麗的一切更添恢弘。弦樂、管樂、打擊樂器的音色相互配合,仿佛排演過千萬遍流暢自然。演奏樂器的有許多人,都不是普通人的樣貌。人形的多為女性,國色天香,仿佛從壁畫上走下來的一樣。其餘則有著牛身、馬身、鳥身等動物,卻都有著人頭。他們各司其職,身體都輕飄飄的,在他們麵前移動起來像是乘風而行。有的人偶爾路過他們,還要摸摸臉,抓抓頭發,小小捉弄他們一下。白涯有些煩躁。

他們沒有人為此感到奇怪。庭院之中有一座宮殿似的建築,建築之後有一座龐大無比的寶山,上麵綴著各式各樣的寶石與金銀,在黑夜裡發著光,繞暈人的眼睛。走了幾步,他們來到建築之前。建築沒有門,地上有平滑的磚石向內延伸。

雖然在這時候說話似乎有些破壞意境,祈煥還是忍不住說道:

“……那個,你們還有誰記得,我們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好像突然就出現在這兒了。”君傲顏說,“但……我好像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柳聲寒以“做夢一樣”作為概括。事實上,還真就是這麼個意思。

在他們踏進建築內部以後,音樂忽然完全換了一個風格,沒有任何過度,外麵的聲音完全消失了。與之前那種頗有氣勢的感覺相比,現在略有些清淨,更加悠揚,以簫聲為主。

這裡的人倒更像是人的模樣,依然俊俏貌美,但比殿外的規矩許多。他們排列兩側,垂眼低眉。這兒雕梁畫棟,金磚玉瓦,富麗堂皇,連香積國的皇宮都比不上一半風光。

一位樣貌俊美的人坐在珠光寶氣的王位上,頭戴漆黑鋥亮的八角冠,微睜著眼,卻對他們視而不見。

他正吹奏一支纖長的玉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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