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今天,有半個城的人都聚集在這個地方。
這兒距城王府很遠——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們的情況,山海在回來時就悉數稟報了。隻不過,將他所能記得的全部事件一一陳述,少說也要七天七夜。不過,他將那些事件按照時間順序,按照重要程度與否篩選結束後,隻要三天,就把重要的事說的明明白白。
那些生死關頭,他也如實交代了,隻是輕描淡寫。即使這樣,黛鸞的父母還是表現出了異常的關切。他們是很擔心她的,越是這樣,越令黛鸞感到難以呼吸。
城王府很危險——他們自身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此次說是畫展,實則與比武無異,不過並不需要建一個擂台大動乾戈,隻需將兩位的畫作展示出來,由眾人投簽便是。陽春三月,空氣都是甜的,來自各個階層不同職業的人們都來到了這裡。上到達官顯貴,下到插秧的農民,自過年時他們就得知了今天這檔子消息。在與如月君說定之時,黛鸞就給家裡寫了信,而後如月君也拜訪過一次,這些事早就準備齊活了。為了防止可疑的拉票行為,這次展出被宣揚得人儘皆知,而且人人都能報名來看。隻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能來——全城的人擠在一個地方,可不是要亂了套嗎?公平起見,如月君與成幽都不知有哪些人參與,一個月內也不允許踏入城門,隻管在當天帶著美人圖到場便是。兩個人都沒什麼異議。
本是有個評審的長台,但百姓們擔心有誰私下買通,都嚷嚷著不乾,就取消掉了,純粹靠眾人來投。不論你是做生意的還是做手藝的,是哪個窮人家的小子還是富人家的千金,都得擠在一起,一人一票。這點,二人也沒有提出反對。
山海作為郡主的師父,本是該坐在評審席上的,隻是現在與眾人一道在高台之下,能撈一個靠前的位置。施無棄倒是主動請纓去與衛兵們一道巡邏了,畢竟誰知道這種時候會有什麼情況發生。若是讓那些暗中一直圖謀不軌的家夥逮住機會,可就不好說了。
暖陽當空,吵鬨的人們坐在椅子上,嘰嘰喳喳說個沒完。高坐在上方的黛鸞也覺得無聊了,她如坐針氈,扭來扭去像條太陽下的蚯蚓。她爹娘也有些坐不住了。
如月君遲到了整整一個時辰。
山海掃了一眼身後,到場的少說也有五千餘人,等唱完票,四個時辰是逃不掉了,更彆提鑒賞怎麼也要一個時辰。到了這會兒,按理來說都該統計了,可如月君還沒見影子。
成幽還是那副樣子,至少容貌沒有絲毫變化,不知這老妖怪究竟活了多少歲。站在台上,他看上去泰然自若,頗有信心,隻不過到了這會,他也有些著急。有人議論,該不會如月君怯了場,臨陣逃脫了?這說法令人不以為意,尤其是作為競爭對手的成幽,更是嗤之以鼻。
兩幅美人圖懸掛在一塊準備好的黑色木板上,都罩了一層白布,隻要拔掉上麵兩枚釘子就可以了。他們在一天前就不被允許接觸自己的畫作,都掛在這處板子上,重兵把守。不過,誰都沒見過畫是什麼樣子,隻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山海抬頭看了看太陽,又扭臉看了一眼身邊的柒姑娘。隻有她一直端坐在這裡,一動不動,怎麼看都像個假人,隻是沒人在意。她還是老樣子,受到施無棄的指揮。返魂香依然在他身上,師徒兩人還頗有些擔心,萬一有人覬覦此物隻怕引來麻煩。但他自己反而不那樣著急了。他很清醒,告訴他們,自己要帶柒姑娘回玄祟鎮再用它。一來是希望她能更好地找回屬於過去的記憶,更快熟悉環境;二來……是讓六道無常晚些時候再來找麻煩。
就像歿影閣的那些研究一樣,違背常理的法術誕生伊始,是不會惹禍上身的。唯有激活這個法術時,那位大人才會派人找上門來。
施無棄的考慮倒也算周全,何況他願意先陪阿鸞來黛巒城,這就足以令人感動——畢竟這種人能先考慮彆人還挺不容易的,多麼深的感情,值得謳歌。
現在是午時二刻,如月君那邊還是沒有動靜。
黛鸞坐立難安,頻頻看向山海這裡,但當師父的也沒辦法。山海聽見耳側有嗑瓜子的聲音,很近,扭過頭看到施無棄的臉,嚇了一跳。不知何時他坐在柒姑娘的位置上,而柒姑娘站在一邊了。他皺起眉,象征性地問了句:
“有何發現?”
“沒有,安全得很。”他又嗑了一枚瓜子,“裡三層外三層的,蒼蠅都飛不進來。”
第(1/3)頁
第(2/3)頁
“要小心才是。敵人是潛伏在自己這邊的。”
“六道無常在場,量他們也不敢光天化日惹是生非。”
“……可她究竟什麼時候來?”
“你問我也不知道啊。”施無棄聳聳肩,“剛才城主老爺子派人去客房看了。我說呢,給咱整那麼偏僻一屋子,原來有貴客在了。”
“少說兩句吧。”
“知道了知道了。啊,對了,你把手給我。”
“什麼?”
山海不明所以,將手伸了出來。施無棄攥著拳蓋上去,鬆開,灑下一小撮瓜子皮,拍拍手走了。這令山海克製了很久沒將它們砸在那揚長而去的背影上,增加掃地下人的麻煩。
太陽愈發曬人。未時中才是最熱的,何況人們還在凜冬的餘悸裡沒緩過神,穿得都不算輕快。尤其是黛鸞,一回來就被打扮得花枝招展披紅戴綠,一身沉甸甸的首飾毛重不知幾石。成幽儼然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他轉過身,對高高在上的三個人行禮,說道:
“城主大人……您看,這時間是不是有些緊迫了?成某的時間還算寬裕,隻是苦了乾等在這裡的百姓們,家裡的田,店裡的貨,統統都是閒置著沒人管的。若就這麼等下去,恐怕大家的日子都要難過了。”
黛鸞的父親有些為難。城主夫人的身體本就虛弱,經不起這麼耗著。黛鸞撐著臉,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成幽在見到這位眼熟的郡主時,並沒有過多表示,他活了這麼久,可能很早前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即便如此,他對黛巒城舉辦的此次畫展也沒有提出異議,看來他大約是很有信心了。至於施無棄……當成幽第一眼看到他時,視線在眼上的紗布停滯了一陣。
“既然這樣,就揭開幕布吧。”黛鸞有些生氣,“反正投簽是大家的事,當事人在不在也沒有關係嘛。”
她母親嗔怪她,怎麼這樣不尊重自己的二師父,但城主對此也沒有辦法。若是要等到天黑,算完票數大家乾脆住這兒得了。這時候,施無棄突然從側麵跑來,到他耳邊嘀咕了什麼,他露出驚訝的神色來。離開時,黛鸞賭氣似的拽了下無棄的衣擺,他笑了笑。
成幽頗為在意他究竟說了什麼。
阿鸞聽到了——如月君不在房間裡。他們搜過了,到處都沒有。她不知去哪兒了,連施無棄也無法察覺到她的蹤跡。興許,是找了就近的靈脈離開了。無棄和黛鸞都留意了成幽的臉色,看樣子,他好像真的毫不知情。
“如月君離開了。”
城主忽然毫無顧慮地宣布,這令眾人驚訝不已。莫不是真的怯場了?他們再度為此議論起來,一時間客席上又像蜂窩一般亂哄哄的。成幽的臉色差極了,當真像生吞了蒼蠅。看來他的確是毫不知情。也是,他沒理由做什麼手腳。這種人,反而在此時相當重視公平。這樣一來他潛在的勝利才算是有價值的。
下麵的人叫嚷起來,城主一拍案板,聲音竟震如洪鐘。施無棄立刻察覺到,黛鸞的父親也是習武之人。他有些意外,因為自己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並沒有感到他有任何武學。這樣一來,說不定城王府比他們想象的要更安全。人們立刻安靜下來,緘默於一城之主的威嚴了。
但他也十分果決。他喊來下人,讓他們首先揭開成幽的罩布。黛鸞發現,成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還在在意如月君缺席的事。但當下人去擰他畫上的釘子時,他的視線挪了過去,露出一絲信心滿滿的微笑來。
第(2/3)頁
第(3/3)頁
她熟悉這種笑,這令她十分不安。
那位下人在拿下白布的一瞬間便怔住了,他擋在美人圖前,讓彆人什麼都看不見。下麵的人們探頭探腦,嚷嚷著讓他閃開。他踉蹌著後退一步,驚訝地伸出手指,顫抖著說:
“是、是活的!”
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大概說的是這樣的畫工了。
那是驚豔而絕美的女子,怕不是下凡的仙女姐姐。所有人都這樣覺得,山海也不例外。但他隱隱感到古怪——長發朱唇,是個女人打扮一下,都與之無異。但他就是覺得這畫兒很美,裡麵的人像活的一樣,衝他笑,衝他招手。
人們由寂靜轉為竊竊私語。山海聽到了一些不同的說法:有人說那是藍衣服,有人說那是白裙子;有人說她朱唇微啟笑靨如花,有人說她神情冷漠淡然如雪。甚至有人爭吵起來,險些大打出手,要不是衛兵攔著,他們當真能掐一架。成幽冷冷地笑著,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這多少讓山海覺得有詐,連黛鸞的眼神也十分詭異。
“畫有問題。”施無棄不知何時又站在他身後了,“不……畫其實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顏料。每個人都能看到自己眼中最美的女子。”
“的確,我也注意到了。”山海問,“你看到了什麼?”
“我一眼以為是柒的畫像,還愣了一陣。但很快我就發現……畫工不錯,內容其實十分普通,隻是它散發著足以魅惑人心的靈氣。多半,是顏料裡加了什麼藥粉。我以前聽說有煙花之地的女人高價買來蝶妖的某種鱗粉,拌在胭脂裡,攬客是一招一個準。”
“他啊,還是做了手腳。隻是不知道,如月君的美人圖又是如何……”
施無棄也無法回答。他們盯著那張籠罩了白布的另一幅畫,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不算作弊麼?”
“很不好說……”山海揉了揉太陽穴,“畢竟他們都是畫師,同時也是毒師。說不準如月君也用了同樣的手段,這不就算是公平的麼?”
如月君在不在場,都不影響大家的選擇。原本有個環節,是讓兩位畫師做些介紹的,但現在看來省掉這個步驟更為公平。反正人們都不是瞎子,當然有自己的打算。
每個人手裡有兩種木片兒,是被藥水浸泡過的軟木,可以彎折且不留痕跡。一個上麵點了朱砂,一個上麵點了石青,分彆意味著對成幽與對如月君的賞識。這些道具也是他們準備好的,讓人無法模仿也不能做手腳。每個人不論你是什麼身份,就連城主,也隻代表一票。這安排反倒是讓成幽放心。在接待他的那天,他還說,就怕那些達官顯貴有什麼特權呢。
此時,他雖不認為自己當真有十成的把握,表情倒也顯得輕鬆。黛鸞真討厭他這樣子,催著她爹快點讓人掀開如月君的畫。人海吵鬨的聲音壓低了些,他們也頗為在意,那位曾傳言也算大名鼎鼎的女畫師,究竟能造出一個怎樣的美人來。
幾千道期待的目光凝聚在那罩布之上。成幽微抿起唇,攥緊了拳頭。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