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日晚上,現任羅賓提姆·德雷克和夜翼迪克·格雷森一起趕回韋恩莊園。
布裡斯托爾郡通往哥譚市區的道路和橋梁基本上已損壞殆儘,至少他們沒找到還能用的路。最終,夜翼和羅賓找到一輛布魯斯·韋恩存放在城市周圍的高性能越野車,從曼徹斯特高架橋一路把車開上水庫,從哥譚東河順著某條淺灘河道涉水回到布裡斯托爾郡。
莊園的狀況比他們想象的還糟。大宅的大部分主體直接塌進了蝙蝠洞裡,任何一個經過的人都能從那殘骸上看出這裡不同尋常的布置,更彆提未來讓施工隊來修複這個大坑的可能性——光是想想就覺得讓人焦慮。
夜翼懷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憂愁,在腰間係上繩索,一路降進洞裡。羅賓則目標明確地衝向隔壁的德雷克莊園——看到韋恩莊園的慘狀之後,提姆擔心他父親擔心得要瘋了。
羅賓穿過密林,攀上樹枝,跳過龜裂的地麵,爬上德雷克大宅的房頂,終於鬆了口氣。德雷克莊園雖然同樣在地震中受損嚴重,但狀況比韋恩莊園好得多:建築的主體巋然不動,隻有外牆和玻璃遭了殃。
他在屋頂上能聽到他父親傑克·德雷克正在和住家女仆麥克夫人爭論到底要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清掃地麵的瑣碎小事,他們的聲音頗有活力地穿過破碎的玻璃天窗,傳進羅賓的耳朵裡。提姆一邊匆匆脫掉自己身上的羅賓製服換上休閒裝,一邊對著那聲音情不自禁地微笑著。
……然後他的動作突然僵住了。
這不是提姆第一次爬上德雷克莊園的屋頂。在這場災難發生前,他經常來回奔跑在德雷克莊園和韋恩莊園之間,最初是在地上,然後是在地下。
他會趁著麥克夫人和爸爸不注意順著莊園外的樹木一路爬上房頂,望著遠處韋恩莊園氣派的大宅出神,再往北,欣賞那片似乎從亙古開始就荒無人煙的原野上高草被風吹過時波瀾起伏的綠色浪潮。
那片無人造訪的荒野是提姆的秘密據點。在不多的閒暇時間裡,他有時會帶上幾本書和手提電腦,一路向北穿過那些起伏的高草,直到綠色將他徹底淹沒,而他會安心地藏身在那片荒野身處消磨時光,直到暮色四合。那裡從不會有人打擾,隻有他偶爾幾次在草叢身處找到的殖民時代留下的幾塊被磨損得看不見的路牌,和數十年前陳舊的報紙殘片,能說明它還位於文明世界之內。
而現在,在北邊,他看到那裡……有一座……莊園。
那座莊園似乎不是突然憑空出現的,而是仿佛早就存在在那裡,隻是一直無人發覺。那些連綿的高草不知何時已經被人割去,露出下方遮掩的舊日遺跡。莊園的古老大宅已經徹底塌陷,但在它附近,一座老派卻結實的木屋卻穩穩矗立在地麵上,馬廄和郵箱一應俱全。
一盞提燈放在木屋門口,橘黃色的光芒跳動著照亮了黑暗,鮮明地佐證了這裡的確有人居住。
提姆不可置信地盯著那裡,感覺自己的心跳速度已經和恐怖片的主角十分接近。虧他自詡是個偵探!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以來,他從未發現過那並非一片無主之地!那裡什麼時候有了主人?過去那些年,那個人又在哪裡?最重要的是,這座莊園現在還有人居住,那韋恩大宅的秘密是否已經……?
一陣冷風吹來,房頂上的提姆打了個寒噤,感覺自己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他恨不得立馬跳下屋頂衝去北邊調查個清楚,但理智還是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藏好羅賓製服,爬下屋頂繞到德雷克莊園正麵,推開門對著室內喊道:“爸爸!”
*
和親人團聚的喜悅可以讓憂慮消散,但這是暫時的。
等提姆終於哄好了父親,從家裡脫身,重新穿上羅賓製服朝韋恩莊園趕去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
他按下種種焦慮思緒,全速前進,跳過重重阻礙,直奔韋恩莊園離蝙蝠洞最近的那個角落……他聽到了某種不同尋常的聲音。
……一種像電子遊戲音效般的“嘟”聲,中間交錯著輕快的“咕嚕嚕”,然後就是什麼東西上鉤的水聲。這聲音很有規律地交錯響起,循環往複,以至於羅賓的第一反應是是不是他房間裡的遊戲機在地震時掉到了莊園外麵,然後短路了。
等羅賓轉過一片殘垣斷壁,來到那條正在向下衝刷的地下暗河的溝壑旁時,他終於知道那聲音是哪來的了:居然真的有人在這裡……釣魚……?!
一根火把正斜插在那人旁邊的地上,火光跳動著,照亮了她身周一小圈地麵和她專注凝視著麵前正向深淵奔騰而去的那道瀑布的側臉。
這人的發色在火光下鮮明醒目,那顏色讓羅賓心裡警鈴大作,懷疑起她的精神也不太正常:在這個地方釣魚的行為已經足夠古怪了,更彆說她旁邊還放了個形狀抽象的青蛙玩具,這會還在孜孜不倦地給自己的釣魚活動配音。
“嘟——”,是她在用力向前拋竿。那個畫著貓貓頭的浮標被甩進水裡,發出嘩啦一聲水聲。
神秘人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盯著水麵,動作保持一種驚人的靜止,就好像她這麼站軍姿般端著魚竿完全感覺不到累似的。十幾秒後,釣線向下一沉,於是“咕嚕嚕”的配音也立馬跟上了,聽得羅賓眉毛一陣抽搐。
釣魚人把釣竿瀟灑地往上一抬,嘩的一下,釣鉤甩出水麵,精準無疑地飛到她手中。
神秘女性舉起上鉤的東西,隻看了一眼就隨手把它往後一拋,重新拿起釣竿。那東西在空中旋轉著飛進她的背包裡,短暫地被火把的光照亮,那一瞬間讓羅賓瞳孔驟縮:
——怎麼是個破損的蝙蝠鏢啊!?
羅賓一時間想跳出藏身之處,大聲質問她在乾什麼,但冥冥之中有某種直覺讓他鬼使神差地選擇按兵不動,繼續觀察這位神秘的釣魚愛好者到底有什麼目的。
接下來的一小時裡,羅賓的情緒從驚愕變為了惶恐,接著轉為麻木,最後隻剩下一片感覺已經無所謂了的虛無。
他真的無法理解,這位釣魚人到底是靠什麼樣的毅力才能在原地整整一個小時沒有換過姿勢不挪窩,同時還如此有儀式感地堅持給自己的每個動作配上了音。
雖然綠頭發、出現在莫名其妙的地點、玩長得很醜的玩具、喜歡發出奇怪的聲音這幾點都很像某位同樣是綠紫配色的精神病反派,但從她釣上來的東西幾乎沒怎麼變過這點,就可以看出這人跟小醜的截然不同:濕透的繃帶、廢棄的零件、報廢的蝙蝠鏢、不知道是什麼的破光碟、裂開的多米諾麵具,還有韋恩可樂,顯然都是蝙蝠洞出品。
試問能堅持釣一個小時垃圾還沒有半點動搖,小醜做得到嗎?
羅賓這麼想著,感覺自己莫名有些安心了。
下一秒,他看到那位釣魚愛好者釣上來一大團綠藻。
羅賓短暫地放空了思緒,暗想著這人總算釣上來了點彆的東西(她到底為什麼非要在韋恩莊園的暗河外麵釣魚,難道看不出來這裡不可能有魚?),看著她從魚鉤上取下了綠藻,然後……她在乾什麼啊啊啊啊啊??!?!
“…………”羅賓在原地晃了晃,被那衝擊性的一幕震撼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嗡嗡作響,整個身體分裂成了好幾個部分:他的腿想轉身就跑,拳頭想砸到她臉上讓她彆這麼做,嘴想大喊一聲你在乾什麼,眼睛想趕緊轉向彆處,胃想蠕動著把晚上吃的乾麵包噴出去免得他是吃多了蘑菇中毒。
如此混亂的一瞬間過後,羅賓想先退遠兩步,但四肢各有各的想法,最終左腿絆住右腿,手臂兜住披風,把自己直接從牆後絆得飛了出去。
磅的一聲,羅賓以一種極其荒謬的姿勢後腦勺著地,還在地上滑行了一段,正好滑到釣魚狂人俯視著的位置,和她四目相對。
提姆懸著的心終究是死了。
釣魚狂人茫然地看著他,嘴巴鼓鼓囊囊,像隻受驚的鬆鼠。她猛地跳了起來,清脆地咀嚼了幾下嘴裡的東西(提姆不願回想那是什麼),把它咽了下去,這才開口說道:“你沒事吧?”
“你在吃什麼……”被震撼得摘下了社交假麵的提姆直抒胸臆,“好惡心……”
“對不起,我沒想到這裡會有人看到。”釣魚狂人滿含歉意地說,表情憂愁地蹲在提姆旁邊,舉起火把看了看他,“一般我都趁沒人的……”
“沒人看到也不該吃那個啊!”提姆垂死病中驚坐起,大聲嚷道,“你就不覺得那玩意的味道會很惡心嗎!?”
“不覺得啊。”釣魚狂人搖了搖頭,用她柔和澄澈的聲音誠摯地說,“我嘗不到東西的味道。我隻是餓了……”
“哦……抱歉。”提姆軟了下來。在火把的光芒中,他才注意到這個釣魚狂人其實相當年輕,看起來也就剛畢業的年紀,有一張天真單純的臉。
他感覺有點愧疚:“我不知道……你現在還很餓嗎?也許我可以,呃,給你弄點吃的……”
“謝謝,但是不用了。我家就在這附近!”釣魚狂人笑了起來,彎起她圓圓的眼睛,“我是格蕾西,格蕾西·米勒。”
“我是羅賓。”羅賓重新警覺了起來,“你家就在這附近……?”
“是呀,地震把莊園全毀了。我正準備回家清理土地,看到這裡有條河,就練習一下釣魚。”格蕾西快活地說,變魔術一樣從包裡拿出了一根脆皮長麵包,“對了,這個送給你!”
在蝙蝠洞附近練習一下釣魚……?她是在暗示什麼嗎?提姆狐疑地接過麵包。
麵包還很新鮮,表皮泛著誘人的焦香,酥脆掉渣,隻是有點冷了。他拿著麵包,不知怎麼感覺突然有點心動。
羅賓抬起頭,有些遲疑地說道:“謝謝……?但是為什麼你剛剛不吃這個……?”
“這個東西太好了,我舍不得吃!畢竟我也沒有那麼餓。”格蕾西爽朗地回答,表情又變得有點忐忑,“我吃釣上來的東西就夠了……你不喜歡這個嗎?”
提姆心裡一酸。他忍不住有點責怪自己跟布魯斯學來的懷疑論——就算這位格蕾西行事古怪,那也不能全怪她。
他把麵包掰成兩段,把其中一段遞給她,故作輕鬆地回答:“當然不會,我喜歡這個,正好我也有點餓了。我們一起吃吧。”
“太好了!”格蕾西快活地說,接過麵包,席地而坐,拍了拍身邊的地麵。羅賓坐在她身邊,和她肩並肩啃起了麵包,發覺這東西的味道確實還挺不錯的,讓他想起了阿爾弗雷德的手藝。
“比我想象得還好吃。”提姆咬著麵包,含混不清地說,“現在這關頭,你從哪弄來的?”
“垃圾桶撿的。”格蕾西津津有味地把最後一塊麵包塞進嘴裡,“就是那邊,韋恩大宅旁邊那個。”
“…………”提姆緩緩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扭過了頭。格蕾西睜著她清澈明亮的紫色眼睛看著他,嘴角還沾著麵包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