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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46章 “叫他,蕭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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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蕭延年仍會偶爾不見人影,其餘所有時候,就像那隻狗子一樣,全都黏在她身旁。

總問她想吃什麼,她想吃什麼,他便命人想法子去做。

給她做中山人的餃子,肉丸,熱湯麵。

給她煮鴨蛋,煨雞湯,燉牛肉。

想吃酸,便去摘梅子,命人做梅子乾,梅子醬,熬梅子肉,煮梅子湯。

想吃鮮,便命人挖筍,命人醃筍,蒸筍,燜竹筍肉,命人燉火腿筍湯。

他說要多吃,孩子才長得好。

日子安安穩穩地過著,肚子一天天隆起,孩子也一天天長大。

那人待她好,待她的孩子也真好啊。

他閒來無事,甚至還削了一匹小木馬,做了一隻撥浪鼓。

底下的人去山上砍來竹子,一捆捆地往柴院裡拖。

蕭延年便總和範存孝湊一起,琢磨著做出些小玩意兒來,小狗就在院子裡圍著他們二人跑著,蹭著。

他們用竹子做竹哨,風車,竹蜻蜓,還能用竹子做出弩箭和滾燈來,淨做些小男孩兒會喜歡的小玩意兒。

阿磐常望著這樣的蕭延年出神。

望著望著,就忍不住想要哭一場。

她想,蕭延年他在做一個父親該做的事啊。

死敵的孩子,他竟然肯。

蕭延年把她照顧得實在很好,她每每夜裡口渴,總會說,“我渴了。”

聲音不必高,那人便會醒來,醒來便為她斟上一杯溫熱的水來。

這漫長的日子,她夜裡總有這麼一句話,那人也總會及時送過來一杯熱水。

時間久了,慢慢地也就不願再折騰了。

慢慢地,慢慢地也就習慣了蕭延年在一旁。

還折騰什麼呢?

就這麼過著也挺好的。

冬天的時候攙她去門口小駐,他會望著北方的山巒,凝神望上許久,再歎上個一聲,“這時候,中山早覆了一層厚厚的雪了。”

是啊,北國雪多,不管是中山,還是魏趙,一整個冬天都要下雪。

要下上個三尺,要把所有的山啊,河啊,橋啊,屋宇啊,粟米地啊,全都覆上厚厚的一層。

再冷再殘破,那也是少時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呐。

孩子是在這一年的正旦生下來的。

這一年,已經是懷王五年了。

是魏惠王四年,中山懷王五年。他們還是習慣以懷王紀年。

這南國的田莊還是依著中山的舊曆貼了門神,放起鞭炮,吃了過年的餃子。

孩子生的時候,蕭延年就在一旁。

接生的穩婆原不許男子在一旁,可誰管得了蕭延年呢,阿磐也管不了,他定要在一旁不可。

好在有錦被遮擋,不必使她難堪。

到底年輕底子好,養得也好,除夕疼了個半夜,正旦天一亮,早早地就生了下來。

是個小男孩。

白白胖胖的,十分漂亮。

她一眼就看出了那孩子像誰,那眼睛啊,鼻子啊,嘴巴啊,長得與他父親一模一樣啊。

眸中發酸,唯有發酸。

除了發酸,也不知道到底還有什麼滋味兒了。

那人抱著那繈褓裡的嬰孩,望了好一會兒,他說,“你瞧這一撮毛,朝天翹著,像一隻倒過來的狼毫。”

可惜這麼小的嬰孩能懂什麼呢?

孩子睜著嘰裡咕嚕的大眼睛好奇地瞧他,咿咿呀呀地說話。

他笑,他還要說,“這小東西,以後可要犟著呢。”

阿磐不信,才生下來,怎麼就知道會犟呢。

再說人生下來本就是一張白紙,好與不好不都是要靠後天的教養嗎,教養得好,哪有什麼犟不犟的。

那人還要起名字,他說,“就叫蕭硯,單名一個硯字。”

他還要解釋,“你瞧這‘硯’字,左邊一石,是你,甚好。”

筆墨紙硯,硯是個好字,可本也該叫謝硯啊。

阿磐原想說一句,“他該姓謝啊。”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何必呢,這輩子能不能相見還不知,不掃興了。

總之才來田莊時,蕭延年便賜了她中山的王姓,罷了,便算他跟著自己的母親姓吧。

那些撥浪鼓啊,竹哨啊,風車啊,竹蜻蜓啊,全都派上了用場,把蕭硯逗得高高興興的。

南國的冬天雖沒有雪,但仍舊是極冷的。

屋裡的爐子生得極旺,一天到晚地添滿了鬆枝炭,也一天到晚的都有雞魚湯。

她的月子做得也好。

若一直這麼好,便也都罷了。

可才出月子,他們就要走了。

輕車簡從,他們沒有什麼好收拾的。

馬車就停在柴屋外頭,那人來叫他,“阿磐,上車吧。”

還是正月底,外頭冷得厲害呢,阿磐抱緊了蕭硯,起身問他,“主人要去哪兒啊?”

“回去。”

“回哪兒?”

“回北國。”

“是回中山嗎?”

那人默了片刻,“也許是吧。”

這叫什麼話呢,不管是不是,到底是真的要走了。

小狗跟著進進出出地吠叫,這便收拾東西要走了。

她說,“帶著小馬吧。”

那人道,“不帶了,北邊什麼都有。”

她有點兒喜歡那小木馬,蕭硯太小,還來不及坐呢,她說,“阿硯會喜歡的。”

她沒有挪步,又問,“主人不看芸薹了嗎?”

他說,等到開春,這南國啊漫山遍野都是芸薹,明黃黃的一片,還說,你不信,便等著看。

離開春也沒有多久了,聽範存孝說三月就能開,怎麼就這麼急著要走呢。

可如今他說,“不看了。”

他還說,“以後,我給你種一片芸薹。”

可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

安穩的日子過了這許久,她已經不想走了啊。

這是個避世的好地方,外頭多亂啊,一出了山,又將是馬嘶兵荒,到處都在打。

越是北國,仗打得越厲害。

她才出月子,還帶著孩子,還去那麼亂的地方乾什麼,還去那麼遠的北國乾什麼啊。

“那那帶著狗吧。”

帶狗不是好主意,帶著狗過關卡,總是要引起旁人懷疑的。

可那人點了頭,他應了,他說,“好。”

旁的到底沒什麼可說的,走得很急,她慌亂中帶了個竹蜻蜓,塞進了蕭硯的繈褓中,這就疾疾跟著上了馬車。

一路往北走,沿著從前陸商給的那條路線,越走越蕭條,越走越顛簸,顛得她一身的骨頭都要散了架。

蕭硯受不了顛簸,受不了便哭,哭累了便睡,睡醒了還要哭。

阿磐沒有什麼好主意,旁人也都哄不好,哭就喂奶。

垂眸輕輕剝著繈褓,露出了孩子的鼻頭,可憐那麼漂亮的孩子,那麼小就已經開始了流離奔波。

她喂奶時,那人也不避讓,就那麼怔然瞧著。

瞧著她微微側身剝下領口,瞧著她躲著避著,抬起袍袖遮著掩著。

“轉過來。”

那人無需去鉗她的肩頭,也不需說什麼重話,隻輕描淡寫地一句“轉過來”,就叫她轉過了身子。

那人就那麼瞧著,瞧著那繈褓裡的孩子白嫩嫩的小臉兒,瞧著他睜著一雙晶亮亮的大眼睛,瞧著他的小嘴巴咕嘰咕嘰地喝著他母親的奶。

他忍不住伸過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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