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未儘的硝煙從破碎的落地窗隨風灌進來，無辜被湮滅的薔薇花殘瓣在夜空中作最後的一舞。
一瓣花飄飄揚揚落在她的臉頰上，她抬手撚下花瓣在手心裡，半透明的胭脂色下是殘缺的脈絡組織，本該綻放的美麗就此草率凋零。
她莫名的感到一種哀傷，也許是為同為漂泊的宿命。
少女低垂著頭，收斂了眉眼，清麗的麵容透出悲憫的神性。
城堡牆壁外攀爬的荊棘被更為強大的藤蔓覆蓋，迅速向上蔓延進屋裡，鬱鬱蔥蔥瘋狂生長。
在眾目睽睽之下，翻湧的綠浪停在她麵前，頂端的脆嫩枝椏開出一朵盛放的白薔薇。
輕薄脆弱的白瓣層層疊疊簇擁著中心的嫩黃花心，晚風送來淡淡清香。
她伸手觸碰到了花瓣，微涼而柔軟，像是無言的討好。
似有所感，她抬眸望向窗外，手持弓箭的精靈身姿欣長，月光下那雙銀灰色的眼眸盛滿星河。
精靈族一貫的出塵氣質在澤蘭的身上儘顯無疑，相比上次的疏離清冷，這次見麵他甚至帶了幾分笑意。
“不要再難過了。”
虞棠枝垂眸看向身前的白薔薇，明白這是澤蘭為哄她開心的禮物。
夜空中忽然傳來高頻的顫音，蝙蝠們成群結隊的在城堡尖端環繞，裹挾著兩道黑色身影降落在陽台上。
“謔～這麼熱鬨啊，阿麗亞醒來了怎麼沒人通知我們兄弟？”
雅各布舒展著身體，露出輕佻的笑意，隻可惜猩紅的豎瞳冰冷。
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帕特裡克顯然更沉穩些，折下一朵薔薇花碾碎於指尖。
“看來是我們來晚了，這仗已經打完，分出什麼結果？”
阿戈斯蒂諾攬過虞棠枝的肩頭，純黑的羽翼以一種完全占有的姿態將人歸納入羽翼之下。
“既然人都到齊了，我介紹一下。”
“奧羅拉，我的未婚妻。”
虞棠枝感覺到他在說未婚妻三個字的時候刻意加重的力道，立刻領悟到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於是沒有說話。
她的沉默落在其餘幾位騎士的眼裡就是無聲的默認，脾氣火爆的利迪奧第一個跳腳:
“她明明就是阿麗亞，這一切肯定與月之淚有關!”
利迪奧隻知道情緒化表達，卻不會表達情緒，一張俊臉憋的通紅卻腦袋空空再也說不出個一二三。
塔瑞克接道:“當初阿麗亞和月之淚同時掉下懸崖，之後你放出消息稱月之淚已經被那隻惡魔調包。”
“但其實月之淚是被你私藏了，對嗎？”
話音一落，周圍溫度驟降。
懷疑，猜忌如漂浮的煙塵，在帝國的騎士團間緩緩流動。
澤蘭拉起長弓，矛頭對準阿戈斯蒂諾，精靈對黑暗氣息一向是最敏銳的。
“你與惡魔做了什麼交易？”
賽裡斯的魚尾在水裡遊曳，還嫌不夠亂，往上又舔了一把火。
“對了，尊貴的騎士長大人能解釋一下為什麼您神族純潔的羽毛現在變成純黑？”
麵對指控和質疑，阿戈斯蒂諾的神態自若，似乎根本沒放在心上。
“各位為了喚醒阿麗亞所嘗試的方法，有多少能放得到台麵上？”
“至於月之淚，我向光明神發誓，沒有私藏。”
他隻不過是通過惡魔得到一個預言。
但沒有分享的義務。（晚學博士）
“各位，人也見到了，她叫奧羅拉，是我的未婚妻，還有什麼問題？”
利迪奧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帕特裡克拉住，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場上已經隱隱分裂成兩派。
況且，他明白了另一層意思。
她不再是高不可攀的聖女阿麗亞，而奧羅拉可以是阿戈斯蒂諾的未婚妻，也可以是其他人的。
沒了聖女的身份，對他們而言是有利的。
顯然，目前反應過來的人不止他一個。
大家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心照不宣的認下了這件事。
主樓被損壞嚴重，虞棠枝被阿戈斯蒂諾抱著去了副樓。
浴缸裡已經放好熱水，她終於舒服的泡了一個澡，卸下來滿身的疲憊。
換上乾淨舒適的衣裙出來，不出意外的他還在。
昏暗的燭光下，男人的輪廓隱匿在陰影裡，半闔的纖長睫毛上落了金色的發絲，身影落寞而孤寂。
她沒有見過這樣的阿戈斯蒂諾，儘管此人疑點重重，但心中仍舊軟了幾分。
赤足踩在長絨地毯上沒有聲音，她走近才發現這家夥的眉頭一直緊皺著，忍不住上手撫平了褶皺。
他明明沒睜眼，手掌卻準確的抓住細白的一截胳膊，骨架小小的，覆蓋的肉軟綿綿的。
她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越來越高，順著她手臂一路滑到手腕處再捏住把玩。
“彆鬨了，我有事要問你，老實回答!”
銀灰色的眼眸終於睜開，他輕鬆就將人拉到懷裡，頭顱抵住她柔軟的腹部，聲音有些模糊不清，透出幾分疲憊。
“你想問什麼？”
虞棠枝深吸了幾口氣，將所有線索與猜測串聯在一起，得出一個似曾相識的推斷:
“月之淚是你故意遺棄，為了讓我再次出現對嗎？”
小腹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他在笑。
“真是好聰明的殿下，什麼都瞞不過你。”
虞棠枝尤記得他不正常的黑色羽翼，又想起那隻蓄意想要得到月之淚的惡魔文森特，艱澀道:
“你怎麼會知道月之淚與我的聯係，你與惡魔做了什麼交易，是不是羽毛……”
“噓。”手指堵住她的詰問，阿戈斯蒂諾淺笑著看向她，金發如流動的太陽河般耀眼，“彆擔心，我隻是偶然得到了一個預言。”
因為太過離奇，所以他仍記得那天城堡的大門被不速之客叩響。而那隻古老的惡魔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對他拋下一顆重磅炸彈。
“聖女不是陷入沉睡，她的靈魂早已穿越時空到達另一個世界。”
他當然不會相信惡魔的滿口謊言，甚至已經準備好趁此機會剿殺他。
可惡魔的下一句卻讓他頓住了，“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不叫阿麗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