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屍,是一門古老的營生,雖然不像某些宗教、門派那樣有著嚴密的架構,但也是父傳子、師傳徒這樣代代相傳下來。
我爺爺這身本事,就是跟他爸爸學的。
說到這,爺爺很感慨地插了句題外話,說他本來命中該有三個兒子的,結果年少時因為一場意外,命格被破,最後媳婦都沒得娶,更彆提兒子了。
我問爺爺是什麼意外,他不說,我就盲猜,是不是乾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導致斷子絕孫?
爺爺拿煙槍戳我。
因為常年在水裡混,又是跟屍體打交道,對於水裡的各種邪祟,沒人比撈屍人了解得更多。
撈屍人是為了混飯吃,遇到邪祟,一般能慫就慫,實在躲不過了,才會想著拚一把。
那些對付各種邪祟的辦法,就是這被一代代總結出來的,可以說是鮮血澆灌出的經驗。
說到這裡,爺爺說他有一本家傳的古籍,是時候傳給我了。
我一聽很是激動,腦補了電視劇裡的武林絕學之類,結果到手一看,是八十年代常見的那種《工作筆記》。
封麵上還印著語錄: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嗯,倒是跟內容挺契合的……
“爺爺,你管這叫古籍?”
“彆看本子,內容是我從老書上抄的,沒辦法,老書傳到我手裡的時候,紙都快爛了。”爺爺解釋道。
我大致看了一遍,裡麵記載了不少邪祟的形態,以及應對的辦法。
這還好,讓我吃驚的是,翻到後麵,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內容,講的居然是陰宅風水,以及一些看上去像是術法的東西。
爺爺的解釋是,自古以來,撈屍人便跟抬棺匠、紮紙人、陰陽仙、祝由師,一起合稱為“王五家”。
王通亡,用這個字是為了避諱,意思這五種職業,都是吃死人飯的,乾的活也有很強的關聯性。
因此在解放前很長一段時間,王五家可以看作是一個鬆散的組織,資源共享。
甚至有厲害的人物,能將五家的手段全都學會,撈上屍體之後,連著裝殮下葬,看風水選墳地都一起乾了,一個人掙五份錢。
“水生,我不敢說你能將五家的本領學全,至少陰宅風水和祝由科,你得學個七七八八,不然白瞎了你的天河水命!”
我撓著後腦勺說道:“我也想啊,可我都這麼大了,來得及嗎?”
“學這些靠的是悟性,跟年齡沒關係,再說你才十六歲,哪就大了?”
這前麵說得挺好,結果爺爺話鋒一轉:
“越努力,越幸運,越勤奮,越成功!要相信你就是最棒的!”
我怔怔地看著他。“爺爺,當年我那個傳銷窩點沒請你去當導師,真是他們眼瞎……”
不管怎麼說,這碗雞湯我乾了!
打從這天起,我倆再出去乾活時,爺爺會結合古籍的內容,給我現場演示。
而對那些“迷信”的東西,我自然也不再排斥,而是虛心求教。
寒來暑往,三年一晃而過,我從一個萌新,成長為真正的撈屍人。
於是日漸衰老的爺爺,把撈屍的主力位置交給了我,自己當起了技術指導。
好幾次我讓他不要跟我下河了,安心在家等著吃肉,爺爺不乾。
他覺得我性格太莽,萬一遇到嚴重的情況,沒他在場壓陣,怕是要出大麻煩的。
跟很多沒吃過虧的年輕人一樣,我對他評價很是不服,憋了一口氣,想獨自乾成一個大活給他看。
這個機會,很快讓我等到了:
距離我們村幾十公裡遠,有一個桃花山濕地公園,平時是戶外探險愛好者的好去處,結果上個周末,有一隊遊客在這出事了。
因為現場視頻被人發到網上,造成很大的轟動,我在抖音上也刷到了——
幾個驢友,想要強行跨過因為連下幾天雨而暴漲的山溪,其中一個女隊員沒站穩,跌倒了。
有男隊員去救她,結果兩人一起被湍急的溪水給衝走了。
人肯定沒了,但搜救人員找了幾天,也沒找到屍體。
後來據說是專家推測,屍體是通過地下河彙入了黃河古道,目前極有可能就在我們村外那片廣闊的河灣裡打轉。
於是搜救人員、記者一窩蜂都來了。
我去河邊看過,光搜救船就來了十幾艘。
他們來的第一天,就打撈起了那個男隊員的屍體,但女隊員的屍體卻一直沒找到。
我一個吃瓜群眾,本來跟這件事扯不上關係的,結果這天中午,村長大楊叔突然來到我家,說搜救隊想請爺爺去幫忙撈屍。
爺爺卻連條件都沒問,就一口回絕了。
打發走村長,爺爺跟我說,撈屍人走單不走雙,隻單乾,絕不跟外行人合作,免得在人前泄底。
還有就是,他這幾天也去河邊看了,感覺那麼大陣勢都找不到屍體,其中定有古怪,還是不參與為妙。
爺爺擔心他們再上門來找,尤其是如果官方出麵的話,更是不好拒絕,便悄悄溜了,說是去鎮上開喪葬行的老陳家住幾天,避一避。
果不其然,爺爺走的當天晚上,村長又來了,這回他帶來一個警察——
女的,二十幾歲,長得蠻好看,身材也火辣得很。
她自我介紹,名叫秋白露,是代表官方來請我爺爺的,勞務費兩千,如果能找到屍體,獎金有五萬。
五萬……
“可惜我爺爺走了,這錢掙不來了,你們找彆人吧。”
我長歎一聲,可能是我神情太過痛惜,村長一聽就跳起來:
“三爺走了?怎麼走的。”
“坐車走的,有急事去城裡了,沒半個月回不來。”
“這孩子說話,他媽嚇我一跳!我不管,二爺跑了,那就你去!”
村長轉頭對秋白露說:
“這小子跟他爺爺後麵練好幾年了,他行的!”
秋白露上下打量我一眼:“去嗎?”
“那就……去唄。”
這事要是乾成了,能拿五萬巨款不說,還能在爺爺跟前裝一把大的,沒道理不乾。
我跟秋白露一起來到死人湖邊。
為了今晚的行動,那些媒體和拍抖音的,都被強行清走了,湖邊停著一艘燒汽油的那種快艇。
今晚的湖麵,看上去異常平靜,但這種平靜之下,誰知道埋伏著怎樣可怕的東西?
確定是這艘船之後,我就要上去,被秋白露一把拉住,說道:
“急什麼,陳教授他們還沒到呢。”
我剛想張嘴,目光從她肩膀上方略過,頓時瞳孔縮緊了:
我看到一顆腦袋,從湖邊靠岸的水麵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