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春紅的疑惑一閃而過,葉青釉收回視線,照數點出剛剛算出的分紅錢,將之遞到了麵前的吳錫平手中:
“有銀錢才好辦事,點點數,若是沒有誤,就好好回去歇歇,等這兩日瓷鋪裡操勞完,大家再聚。”
葉青釉就當著人麵點的銀錢,吳錫平自然不可能再點一遍。
這位素日裡黑瘦高挑的青年人想了想,退回到自家人身邊,嘀嘀咕咕說了好幾耳朵,這才重新回到葉青釉身邊,正正經經作了個揖:
“小東家,咱們不想要銀錢,這銀錢想就此還給你們。”
原先為尋春紅回來,一家子借了不少的銀錢,吳家人世代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家,也絕非那種覺得‘借錢是本事’,十分理所應當的人,有錢,自然就要還錢,這心裡才夠踏實。
春紅站起身添補:
“我原先家中那小院兒也賣了些銀錢,我晚些一並送來,湊足數目還給阿妹。”
很顯然,這一家子都是鐵了心打算還錢。
隻是一家子對還錢的想法似乎也有些不同,吳匠人當即拒了春紅的話,吳錫平更是連連搖頭:
“那是你的私房銀錢,你原先非說不能欠銀錢,想先掏出來還給葉阿妹。”
“如今咱們賺了銀錢,自然是用咱們的才是,你就好好收著,不要再想彆的。”
原來這是不想花媳婦的銀錢。
這樣溫柔的體己一說出來,原先在旁沒什麼出聲的單拓與葉守錢也是暗中連連點頭,暗自讚歎吳錫平品行端正。
春紅眉心唯一一點兒糾結散開,美目含笑,瞪了未過門的夫婿一眼:
“什麼你的我的,既然是一家子,誰的銀錢不一樣?”
“咱們將外債還乾淨,往後的銀錢不都是為咱們這個家攢的?”
吳錫平急急的邁了幾步,壓低聲音說道:
“不行,就是不行。”
春紅的爹娘已經沒了,家中唯一的院子也賣了,如今要是掏出銀錢來,那自己可就一點兒傍身的銀錢都沒有了。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辜負春紅,家裡人也都是心善的人。
可無論什麼年頭,婦人家手中若沒有一點兒銀錢傍身,各種自己貼身的零碎事想要用些銀錢,那可就得仰人鼻息。
那滋味,雖然沒有體驗過,可吳錫平又不是傻子,真正心疼人的人,咋可能不知道呢?
春紅聽懂了夫婿的意思,一時間眼眶有些紅。
葉青釉在旁看了半晌苦情戲,既感慨二人的情誼,又適時在兩位有情人抱頭痛哭之前出聲,阻攔了一把:
“要按我說,也不用費那些事情。”
“這些銀錢隻是今日的份額,你們今日縱使是回家取了銀錢要還銀錢,明日不得一樣拿回去嗎?”
“一來一回何其費勁,若你們願意,這銀錢我先扣下,你們能分多少照算,等多過了還賬的銀錢,再給你們結餘,可行?”
這,這這,怎麼不能算是行!
他們怎麼就忘了,如今葉小娘子開了瓷鋪做了東家,不但瓷器做得好,還總有賺錢的法門,隻要跟著葉小娘子好好乾,往後錢財終究是能實打實落到手裡的。
這回沒有人再提出什麼異議,葉青釉將原本點出來的銀錢重新放入錢匣子裡,又讓吳錫平在賬目上簽了還錢的簽單,再給葉守錢撥了明日買抽獎品的銀錢,甚至還給今日可以說是立了大功的單拓與馬氏夫妻倆發了一人一貫銀錢的賞錢。
沒料到自己居然也有份的單拓與馬氏自然是受寵若驚的推脫,不過被葉青釉一句話輕輕巧巧的堵了回去:
“本就該是你們的,況且你們不用花銀錢,總得給孫兒買些東西吧?”
隻一句,夫妻倆再無多言,隻紅著臉收下賞錢。
葉青釉自然也不傻,並非是一朝得勢,闊氣的胡亂塞銀錢。
主要是芯子裡是個大人的她,早早就知道了人心無非金錢起落的道理。
有銀錢不一定能收買到人心,但是沒有銀錢,絕對買不到人心。
不然一點兒好處都沒有,人家憑甚儘心儘力的做事呢?
葉青釉自己都做不到,更彆說是彆人。
她看得開,所以縱使賺錢時摳摳門門,一分一厘的賺,一點兒都不嫌少,花錢時卻也是舍得,並不會小氣。
而在葉青釉這樣的念想之下,這一回,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瓷鋪開業第一天閉店之後的算賬,每個人臉上都可以說是喜氣洋洋,所有的事兒都被安排妥當之後,葉青釉將算盤重新放回櫃台之中,起身想要離開。
可她腳步路過吳家人之時,卻有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袖口,柔聲道:
“阿妹,你袖口有些臟了,阿姐正要去洗衣服,你要不要讓阿姐拿去一同洗了?”
葉青釉聞聲看去,自己今日剛剛換上新衣的袖口被一雙白皙的手揪住一塊,讓人看不清底下有什麼。
但葉青釉向來記憶力超絕,若是她沒記錯的話,剛剛她動筆記賬的時候,還看見那一塊袖口。。。。。。其實,乾乾淨淨。
可偏偏,說話的人又是春紅。
一貫守矩的她攔住人,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袖口無論是臟還是乾淨,那必須得是臟的。
葉青釉感受著對方輕顫的手指劃過自己的掌心,點了點頭:
“也好。”
兩人的聲音算輕,其他人要麼就是沒聽到,要麼就是聽到了也覺得兩家親厚,洗件衣服不算是個事兒。
於是,也沒人放在心上,任由葉青釉帶走了春紅。
葉青釉一路穿過後堂,將有些拘謹的春紅帶回了自己的房中,沒點燈,也沒脫衣,反倒是拍了拍春紅因拽衣而有些發紅的手指,輕聲問道:
“阿姐,這是怎的了?”
今日打第一眼見到春紅開始,她就能看出來應該是出了什麼事兒。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春紅要避開吳家人,又為什麼找上她,但素日的情分擺在那裡,有什麼事兒總得聽聽,能幫總得順手幫幫。
葉青釉心中做足了準備,可對麵臉色此時有些發白的春紅一開口,葉青釉就知道自己的準備還是做少了。
一門之隔的屋外是午後,可屋內未燃燈,總歸有些昏暗,春紅大半身子藏在黑暗中,白著臉說道:
“阿妹,我似乎是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