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太懂您的意思。”
望著桌對麵的渡邊秋惠，安原裡紗下意識地用上了敬語。
其實理論上來講，作為老師的她，對‘和家長交談’一事，理應是輕車熟路才對，不應該存在緊張、局促等情緒。
但很奇怪的，在麵對渡邊秋惠的時候，她就是有種莫名的在和長輩對談的感覺，以至於在交談中，她會不自覺地會端坐坐姿，挺直腰背，甚至於用上敬語。
“比如？”
渡邊秋惠身體微微後傾，給了安原裡紗一個‘你說吧’的眼神。
她是能感覺的出安原裡紗的緊繃的，她也在努力的讓後者放鬆下來，但就眼下的現狀而言，她努力的效果似乎不是那麼的明顯。
“悠奈會社的合作事宜，您應該去找綾奈談，而不是找我來談，對專業的事項，我是真的一竅不通，換而言之，我就隻是一個等著分紅的股東而已。”
安原裡紗一邊慌忙的解釋著，一邊捧住了自己的那杯咖啡，素長白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起了杯身。
關於‘深度合作’這種話題，她自詡是沒這個能力與渡邊秋惠談的。
就，在和渡邊秋惠討論這些‘生意’上的問題時，她就莫名的有種在和父母，以及父母身邊的那一圈朋友聊商業的感覺。
即，彼此的眼界、對商機的嗅覺以及對市場的判斷，完全不是同一檔次。
她素來對自己都有著清醒的認知。
單論商業這一領域，她和麵前的渡邊秋惠，至少差了兩個大段。
這還是保守估計。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渡邊秋惠頓了頓，斟酌了一下詞句，“我的意思是，想和安原家在商業上有一定的交流，合作共贏。”
其實按照她一開始的計劃，她是沒想過自己會說的這麼直白的。
但就眼下安原裡紗的情況來看，她要是再不直白一點的話，這個話題大概率就要死在這裡了。
“這個的話，您直接聯係我的父母就好了。”
聞言，安原裡紗先是一愣，隨即便肉眼可見的放鬆了下來。
她還以為是找她聊商業合作呢。
投錢她還算在行，也有一顆尊重技術的心，但要讓她實際去探討什麼‘進一步合作’，那還是算了吧。
她自詡不是這個料，對這玩意兒她也不感興趣。
“我是希望通過裡紗你的渠道，去和他們聊。”
渡邊秋惠端起了自己的那杯黑咖啡，抿了一口。
微苦酸澀的味道在舌尖發散，她的思緒也隨之集中了起來。
“我的渠道？”
安原裡紗歪了歪頭，眼神裡多出了幾分疑惑。
坦白的說，從大學畢業後開始，一直到現在，她是鮮少有這種在一段對談裡，節奏全在對方手裡的經曆的。
“是的。”渡邊秋惠放下了咖啡杯，從自己的提包裡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麵前的安原裡紗，“這是我的名片。”
“哦……”
安原裡紗應了一聲，伸手接過名片看了起來。
名片的做工很簡約，沒有那麼多花裡胡哨的文字，有且僅有三行文字。
第一行是會社的名字，叫渡邊株式會社。
第二行是渡邊秋惠的名字，上麵倒是沒有寫職位。
第三行則是渡邊秋惠的聯係方式，看那個電話，應該是她私人的電話，而非會社本身的電話。
像是這樣的名片，她倒是見過不少。
之前跟著父母一塊兒去參加各式各樣的宴會時，那個圈子裡的人的名片，基本都是這個風格。
就是設計語言上會有些差異。
不過。
自己這個便宜弟弟的家裡這麼有實力的嗎？？
那之前他那副財迷樣，又是怎麼回事呢？
難道是‘家族曆練’這種東西？
她越是琢磨，眼底的好奇之色也就越是濃厚。
思緒微轉間，她想到了無數種可能。
“阿姨也不繞圈子了。”渡邊秋惠頓了頓，直入了正題，“我希望借由你的渠道，和你的父母見一麵。”
在諸多商務合作裡，第一次會麵的契機，是會直接影響到對方對這次會麵的態度的。
倘若是正兒八經的走預約流程，由會社對會社的方式進行洽談，那很多東西就會咬的比較死，合作的空間也會比較有限。
最最關鍵的，以渡邊家目前在東京的體量而言，去和安原株式會社談合作的話，能見到的估計是會社的二把手，或是三把手。
“這個的話，我可能沒辦法替他們做決定，但我可以幫您問一下，您看這樣可以嗎？”
思索了片刻後，安原裡紗謹慎的給出了回答。
她也並非是懷疑渡邊秋惠，對方來時開的那輛車，以及身上的那種氣質，足夠說明很多東西了。
渡邊秋惠就是他們這個圈子裡的人。
但問題是，她沒有辦法替自己的父母做決定。
更何況是這種之後會牽扯到生意的見麵，就更是如此。
“我就是這個意思。”
渡邊秋惠微微頷首，同時也跟著鬆了口氣。
其實在找安原裡紗之前，她就已經做過相應的心理準備了，包括但不限於被拒絕。
當然，她也想好了，就算最後這個要求被拒絕了，她也會邀請對方一起去逛街。
畢竟她很清楚，安原裡紗幫了悠多少。
在涼子和綾奈的講述裡，這位擔任教師，在不沾親帶故的前提下，基本上是能做的都做的，超出老師責任範圍的，她也做了。
像是先前雨宮家的施壓，也是安原裡紗身後的安原家幫忙給頂回去的。
對方這樣照顧悠，作為悠的母親，於情於理，她都應該給予回應。
而比起那種會讓氛圍變得嚴肅的感謝，她還是更傾向於用實際行動給出謝意。
包括但不限於買衣服，送首飾等。
不過嘛，對方答應下來了那肯定就是最好的了。
不管最後成沒成，至少有這麼一個試一次的機會。
她太懂個中的彎彎繞繞和殘酷了。
非圈子裡的人，想要有這樣的一個機會，真就是費勁渾身解數，還不一定能夠得到。
“對了，下午你有空嗎？”
渡邊秋惠抬起眉來，跟著問出了這句話來。
“有的。”
安原裡紗點了點頭。
當老師最舒服的點就在這裡，學生們放假，她也能跟著放假。
同樣的，最讓人倍感壓力，讓無數老師熬夜、掉頭發的地方也就在這裡。
首先，假期結束前的前夕，他們就需要提前開始備課，和對整學期的學習進行規劃了，而正式開學後，就得把相應的規劃落到實處，然後，就是最讓人頭疼的地方了。
考試過後的歸納和總結。
這一關是最讓人情緒不穩定的，可能前一秒還在地獄，下一秒看到學生們的成績就來到了天堂，反之亦然。
“那，下午我們一起去逛個街？”渡邊秋惠發出了邀請，“我對東京這邊不是很熟，需要一個臨時的向導。”
“可以。”
安原裡紗點頭答應了下來。
隻要不聊商業上的話題，她和渡邊秋惠相處起來還是蠻自在的。
“然後綾奈和涼子也會跟我們一塊兒去。”
渡邊秋惠跟著又補上了一句。
“她們，也，一起去？”
聞言，安原裡紗的眼裡掠過了一抹驚訝。
她倒不是對綾奈或是涼子有意見，也並非不想和她們一塊兒逛街，隻是單純的有些意外。
這話從渡邊秋惠的嘴裡說出來，也就意味著，悠這家夥腳踏三隻船？還是兩隻船的事情，前者已經知情了，還默認了這點！？
同時，渡邊秋惠用的還是‘涼子和綾奈’這樣的敘述，也就是說，涼子和綾奈也已經接受對方的存在了。
就，在影視作品裡見到這樣的情況，她並不意外，但在現實生活裡見到，真的有點難以言喻。
是，她所接觸的那個圈子，這樣的情況也不少，但她是沒見過大夫人和二夫人特彆聊得來的，甚至還約著一起去逛街，一副親密朋友的模樣。
隻能說，魔幻。
“嗯。”
渡邊秋惠點了點頭，隨即站起了身來。
然後，她在安原裡紗茫然的眼神中，朝著臨窗位置的那頭招了招手。
四五秒後。
濱邊涼子和雨宮綾奈的身影，施施然的映入了安原裡紗的眼簾。
“早來了呀。”
安原裡紗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下意識地道出了這句話來。
“是的。”
渡邊秋惠點了點頭，旋而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窗外。
逛完街後，悠那邊也應該結束了。
到時候去接一下他吧。
反正也就是多踩幾腳油門的事兒。
“所以我才說，時間過的是真快。”
在把肉放到了鐵板上烤炙後，桐山和馬放下了長筷，一臉感慨的道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是啊，這一晃高一就結束了，據高年級的學長學姐說，高二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高三恐怕也是一樣，到時候高中結束，咱們就得各奔前程咯。”
一個胖胖的男生接上了話茬，語調裡也多出了幾分唏噓。
明明感覺高一還是昨天的事情，但仔細想想，這一學年似乎真就是一眨眼就過了。
“懂了，發財了，記得帶我。”
桐山和馬笑著看向了那個胖胖的男生。
對方的成績還不錯，在班上大概是前15的水平，人也還行，講義氣也耿直，要說唯一的缺點，那大概就是有點胖了，以及容易傷春悲秋。
不過這兩點都沒所謂，班上的大夥兒都挺喜歡他的。
“包的！”
胖胖的男生舉起了麥茶，頗有成功人士範兒的喝了一口。
但下一秒，放下了杯子的他就笑了起來。
該說不說的，就剛才那個動作，真的有點幼稚。
而隨著他笑了起來，這一桌的大夥兒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不過嘛，一碼歸一碼，我個人是覺得現在說這些還太遠了，而且就實際出發，你與其期待森下發財，還不如期待一下渡邊。”
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推了下眼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的道出了這句話來。
渡邊悠的優秀，班上的大夥兒是有目共睹的。
不論是學習成績，還是身體素質，亦或是外在的容貌條件，這人都是碾壓式的領先。
可在這樣的領先下，他非但沒有驕傲，反而相當平和，和誰都能聊的來。
唯一的遺憾就是先前的他稍微冷了一點，得你主動上去和他打招呼，聊起來，他才會和你聊。
但仔細想想，這算事兒嗎？
根本不算好吧！
而且仔細想想，一個什麼都會的男生，偏偏有那麼些小社恐，還挺帶感的不是麼？
至少女生們都吃這一套。
“那確實。”
被調侃的森下絲毫沒有生氣，笑著摩挲起了自己的下巴，很是認真的附和了一句。
要說班上的誰未來最有可能出人頭地，大夥兒的心裡隻會出現一個人選。
毫無疑問地是渡邊悠。
儘管渡邊悠的家庭條件是一般了的點，但以他的籌劃能力和學習能力，和未來必定能拿到的東大的畢業證書，隻需要一個機會，就一定能一飛衝天。
“那就借用安原老師在課上的一句話了。”森下端起了杯子，朝著渡邊悠敬了過去，“渡邊桑，苟富貴，勿相忘！”
“行。”
渡邊悠愣了一下，笑著端起了杯子。
而就在他想把自己的杯子放低一些的當兒，森下便搶先一步的把杯口摁的更低，接著便把杯中的麥茶一飲而儘。
“有什麼用呢，也就是吹的好聽罷了，未來還不是給我打工的命。”
坐在邊緣，一個打扮時尚的男生低聲嘀咕了一句。
他不是高一c班的學生，而是陪著自己班上的女友來的，本來他還打算跟女友的同學們聊聊，順帶吹噓一下自己，收獲一下這些乖學生的崇拜目光，結果從開始到現在，不論聊什麼，話題都能偏到那個叫做渡邊悠的家夥身上去。
明明他才是那個有錢人好嗎？！
這些乖學生，應該來崇拜自己才對吧！
“……”
話音落下，剛才還樂樂嗬嗬的氛圍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
桐山和馬抬起了眉來，看向了那個男生。
雖然他的臉上依舊帶著笑，但眼神一下子就不善了起來。
對方的嘀咕聲不大，再加上店內確實比較吵，所以隻有他們這一小桌人聽到了，其餘的，班上的大夥兒都沒聽到。
“我又沒說錯，難道不是嗎？”
好像是被他的眼神給嚇到了，打扮時尚的男生雖然仍在嘴硬著，但聲音和底氣都小了許多。
“彆說了！然後，對不起，大家。我為他的出言不遜向大家道歉！”
一個戴著眼鏡的女生站了起來，在製止了自己男友的發言後，她向著桌上的大家鞠了一躬，誠懇的道了一聲歉。
接著，她拉起了男友的手，去到了另外一桌。
她很清楚，再待下去，肯定是要起衝突的。
在另外一桌坐下後。
“我又沒說錯，不是麼？”
打扮時尚的男生又小聲的說了起來。
他們來時坐的車可是保時捷，有多少人買得起呢？
“少說幾句吧。”
戴著眼鏡的女生製止了男友的發言，旋而重新配起了蘸料碟。
“大家繼續吃，沒事兒。”
這邊，桐山和馬打了個哈哈，圓起了冷下來的場。
大家略一沉寂了片刻後，又熱熱鬨鬨的討論了起來。
儘管誰都沒提，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剛才的那番話，著實有點壞氣氛，也讓渡邊悠有些難堪。
畢竟剛才那個穿著時尚的男生，來時坐的車確實是不便宜。
那個盾牌的標識的確是足夠劃分出一定的分界線了。
哪怕他們不願意承認。
“怎麼了？”
去了趟廁所的早川由紀做回到了渡邊悠的身邊，一臉疑惑地看向了表情有那麼些不對的大夥兒。
“沒什麼。”
桐山和馬打了個哈哈，主動接上了話茬。
接著。
他默不作聲的拿起了自己的手機，點開了那位聯絡人，然後發過去了一條消息。
於他而言，這個小插曲渡邊是否在意是渡邊的事情。
畢竟他管不了彆人，隻能管自己。
所以。
同樣的道理。
他怎麼做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而說來也挺巧的。
現在，他很不爽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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