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
胡皇後抱著懷裡的高緯,不安的看著麵前的幾位重臣。
高浟,高睿,段韶,以及剛剛回來的高淹。
高緯安靜的待在母親的懷裡,看著麵前這幾個大臣,小小的眼睛裡寫滿了困惑。
不過,自從弟弟出生之後,他許久都不曾被母親抱起來過,他心裡還是挺開心的。
他不太明白如今所發生的事情。
母親的反應很奇怪,時而哭泣,時而偷笑,她還逼自己哭,雖然自己也不知道要哭什麼。
幾個人商談著登基的事情,胡皇後卻不是很自重,她穿著不符合禮法的衣裳,在四位重臣麵前,也完全沒有大族出身的風範,前後站著好幾個容貌姣好的閹人,甚至在商談的過程之中,還有閹人端著東西前來,打斷了高浟的講話。
就是高睿,看到這情況都有些生氣。
胡皇後似乎根本沒有在意到這些,語氣也略顯得輕浮。
奈何,她懷裡的孩子卻是當下最好的抉擇,就在眾人商議登基的好時日時,胡皇後忽然開口問道:“李祖娥那個騷子要怎麼辦呢?”
高睿當即皺起眉頭,“皇後,不可如此開口羞辱文宣皇後。”
胡皇後白了對方一眼,露出了雪白的手臂,從一旁拿起吃的,渾然一個市井女子,她不屑的說道:“羞辱?你們怕是不知道吧,她的肚子可都大了,整日蠱惑陛下,我看陛下有瘋病,也是因為碰了這個女人!”
“我聽說文襄帝碰過她,文宣帝就不必多說,當今陛下也碰過她,每個碰了這個女人的,都發了病,說不得孝昭帝也碰過,隻是沒說呢。”
幾個大臣此刻臉色通紅,為皇後所說的話而感到羞恥。
高睿當即看向了高緯。
“太子,我們在這裡商談大事,請您先去休息。”
高緯倒是聽話,急忙跳下來,朝著幾個重臣行禮大拜,跟著幾個閹人一同離開。
高睿看著太子離開的背影,眼神略微緩和了些,他嚴肅的看向了皇後。
“皇後,您是大齊國母,母儀天下之人,豈能說出這般不堪入耳的話呢?!太子年幼,尚且不滿十歲,您還要當著他的麵來說這些!!”
高睿向來耿直,說話也是完全不客氣。
胡皇後被他說的有些害怕,連忙低頭認罪。
他們繼續說起了正事。
胡皇後不敢再輕易開口了,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一副全憑他們做主的模樣。
幾個重臣決定好了登基等諸事,這才拜彆了皇後。
他們實在是不願意繼續跟這位輕浮無禮的皇後相處了。
看著幾個人匆匆離開,胡皇後這才抬起頭來,臉上滿是不悅。
一個俊俏的女官走到了皇後的身邊,低聲說道:“皇後勿要發愁了跟這幫粗人有什麼好說的?”
胡皇後看向‘她’,忽伸出手,握住了‘她’衣裳下的什麼。
‘女’官一愣,臉色通紅,“皇後~~”
“王郎君你說是你粗還是他們粗啊?”
“皇後說笑了。”
“看你這笨模樣,去將山郎君,元郎君都叫過來,今晚啊,我們幾個人就徹夜為陛下誦經,期待他早些好起來”
“哈哈哈~~”
幾個重臣走在外頭,尚且能聽到從裡頭傳出的嬉笑聲。
高睿皺起眉頭,臉色極為難看。
“皇後無儀!實在無禮!”
“此番舉止言行,能為太後嗎?”
聽到高睿的話,段韶當即提醒道:“趙郡王勿要急躁這胡家諸外戚先前多被起用。”
高睿本人就跟胡家外戚走的較近,可此刻,他眼裡卻滿是憤怒,胡皇後的表現令人大失所望,他甚至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了。
高浟緩緩說道:“皇後的事情且先不說,文宣皇後的事情該怎麼辦呢?”
聽到此話,重臣們便都不願意開口了。
如若皇後說的是真的,文宣皇後有了身孕,那還真是天大的醜事啊。
先帝都死了好幾年了,他的皇後卻跟當今皇帝有染,這都不是妾,是正兒八經的妻,是皇後啊。
他們當即沉默了下來。
高淹長歎了一聲,“我來想辦法解決,你們且去做其他的事情吧。”
重臣們此刻都沉默,憂心忡忡,段韶又開口安撫眾人,“也罷,皇後雖沒有儀表,可太子為人乖巧良善,好好教導,往後不免為明主啊”
內殿裡。
高緯在幾個閹人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剛走進來,就聽到裡頭傳來的狗叫聲。
高緯眼前一亮,趕忙加快了速度,他快步走進了彆殿,卻看到一個跟他差不多高的小家夥,也不滿十歲,就蹲在一旁,有一條大狗,就趴在那孩子麵前,吐出舌頭。
孩子摸著狗頭,滿臉的笑意。
高緯站在門口,看著這裡卻不太敢靠近。
那孩子抬起頭來,看到了高緯,當即皺起眉頭,“緯?你怎麼來這裡了?”
“母親讓我過來的,她在正殿有事要辦。”
這孩子跟高緯一樣大,卻比高緯略高。
他叫高綽。
他是高湛的長子,比弟弟高緯早出生幾個小時,可因為庶出的身份,被貶為弟弟。
高湛先是將他過繼給了高洽為兒子,高洽是高家十四水裡的第十五,婁昭君所生,高家二代其實應該是十五水,奈何,老十五沒活到成年,十三歲就逝世了,十五水就變成了十四水。
到今年,高湛又選擇另外一人去過繼給小弟,將自己兒子提了出來,又一次變成了自己兒子。
故而,高緯與高綽,兄弟二人卻並不算太熟悉。
高綽揮了揮手,“你過來吧,我們可以一起玩。”
高緯趕忙走上前來,蹲在了一旁,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來,摸那大狗的頭。
兩邊的閹人嚇得夠嗆,死死盯著,都怕狗咬了太子。
兄弟兩人玩了片刻,高綽忽看向了高緯,“這麼玩沒意思我有更好玩的,你要不要試試?”
高緯有些緊張,“怎麼玩啊?”
高綽看向了麵前的閹人,“你,把衣裳給脫了!”
那閹人大驚失色,趕忙求饒。
高綽卻惡狠狠的說道:“你若是不遵從,我就告訴皇後說你虐待我。”
閹人看向了高緯,高緯皺起眉頭,高綽再次催促,閹人脫掉了衣裳。
“好,你現在學雞的樣子,在這裡走路”
高綽拍打著一旁的大狗,“來,黑將軍,咬死那隻雞!!”
下一刻,大狗撲了上去,一口咬住那閹人的腿,閹人慘叫著,瘋狂掙紮。
高綽臉色通紅,他哈哈大笑,拍打著手。
高緯嚇壞了,他拉著高綽的衣袖,“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好?!會不會疼?”
高綽沒有回話,隻是笑著。
高緯驚愕的看著那大狗瘋狂撕咬閹人,他的語速也越來越慢,漸漸的,他的臉色也變得通紅,整個人都哆嗦著,眼神愈發的迷離。
“好玩嗎?!”
“好玩!”
“有沒有更好玩的?”
“有啊!蠍子澡!你聽說過嗎?”
“沒有!”
“哈哈哈,這皇宮裡也就能玩個蠍子澡,除了這個,沒其他好玩的,地方上才好玩呢!用大狗去吃路上那些小孩,一口一個!!”
“哈哈哈哈~~真的?!”
“要抓著他們的父母,讓他們看著大狗去吃他們的小娃!那是最最最好玩的!”
“哈哈哈~~~”
高緯瞪圓了雙眼,那稚嫩無害的臉上出現了詭異的笑容,“原來有這麼多快樂的事情!!”
周圍的閹人們一言不發,他們站在原地,毛骨悚然,皆不敢言語。
就在此刻,一人匆匆前來此處,又令人抓住了大狗。
看到來人,高緯那猙獰的神色忽然消失。
來人正是陸令萱。
陸令萱有些失望的看著高緯,又看向了倒在地上痛苦的閹人,以及遠處的高綽。
高綽不太在意對方,依舊是洋洋得意的模樣。
陸令萱長歎了一聲,“來人啊,將南陽王帶回去。”
有閹人當即走上前來,拉著高綽離開了此處,高緯低著頭,有些愧疚,陸令萱無奈的蹲了下來,看著他,“太子殿下皇後不喜歡你,想著要立你的弟弟為皇帝,群臣都不知道你的為人,還在觀望,這種時候,豈能殺閹人取樂呢?”
“我知道錯了。”
高緯低聲說道。
陸令萱的臉色好了許多,她拉住了高緯那小小的手,“殿下若是想要玩樂,就給我說。”
“我找人陪殿下玩,殿下無論怎麼玩,都不會有人發現,也不會有人去告發。”
“隻是在外頭,殿下還不能亂來。”
高緯問道:“姊,什麼時候我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呢?”
“一直都可以,隻是,要做的漂亮,要讓彆人說不出話來。”
“就比如說這放狗咬人,殿下在這裡玩,就會被人發現,告知給城外的大臣,他們就會對殿下不滿,所以,殿下得找個彆人不知道的地方玩。”
“我要是就想在這裡玩呢?”
“那殿下就得想辦法除掉那些挾製您的大臣誰不敢不讓你玩,你就除掉誰”
陸令萱站起身來,看向了外頭。
“進來吧。”
下一刻,就看到一人快步走了進來,那人年紀也不大,不過是個少年,走進來之後,就朝著高緯行禮大拜。
陸令萱笑嗬嗬的說道:“殿下,這是我的兒子穆提婆往後,就讓他來跟隨殿下。”
高緯看向了麵前的大哥哥,笑著點點頭。
陸令萱又緩緩說道:“殿下,有很多要我們去做的事情,可時機還不曾成熟,你先多忍耐,隻要忍過了這段時日往後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高緯重重的點著頭。
“我知道了。”
陸令萱站起身來,看著在地上哀嚎的閹人,又看向了兒子,示意了一下,穆提婆眯起了雙眼,緩緩點頭。
陸令萱站在原地,看向了正殿的方向。
皇後以及她那個小兒子。
皇城外的高睿,高浟諸多宗室。
“來人啊,去將將軍劉桃枝叫進來”
劉府。
這幾天,前來拜見劉桃子的客人有許多。
高延宗此刻就坐在劉桃子的身邊,正大聲說著什麼。
“兄長,我本來是有意跟著你去邊塞的,我很想去邊塞揍周人!”
“可是,鄴城這裡還需要我我那幾個兄長彼此不和,我在的時候,尚且還有人能勸住他們,我要是跟著你走了,隻怕明日他們就要打起來。”
高延宗搖著頭,“我這幾個兄長,那當真是沒一個省心的。”
看他的架勢,大有這個家沒我就得散的信念。
不過,他確實也是少有的跟幾個兄弟都能和睦相處的人,其餘幾個人,彼此都有成見,高老大好玩樂好奢侈,不喜歡一板一眼的老四,高老三勇武暴躁,不喜歡斯文好學的高老二
高延宗抱怨了幾句,“兄長準備什麼時候離開呢?”
“明日就走。”
“啊??”
“明日就走?不等登基了?”
“我與婁大王有事商談,談好了就要離開,邊塞還有諸多大事。”
高延宗點點頭,“也是啊楊忠明年肯定還得來,若是楊忠要來了,你提前給我說一聲,我過去幫你!”
“我天生神力”
高延宗露出那結實的胳膊,他的胖並非是純粹的胖,當他用力的手,能看到手臂上那結實的腱子肉。
他好動,每天都要鍛煉,閒不下來,他又好吃,每日的飯量都大的驚人,停不下來。
就在兩人大聲攀談的時候,外頭再次傳來了喧嘩聲。
有人強行闖了進來。
劉桃子聽到甲士拔出了刀。
高延宗憤怒的起身,因為被打斷而憤怒不已,他看向了門外,“兄長且等著,我去將那無禮之徒給抓過來!!”
高延宗過去了,很快,他就回來了。
高睿在他的身後推搡著他,高延宗也沒有了方才那狂妄的表情。
匆匆跟劉桃子告了彆,就逃離了這裡。
來人正是高睿,高睿皺著眉頭,很是嚴肅。
他走到劉桃子的身邊,就等著劉桃子讓位,自己好坐在上位,可等了會,劉桃子甚至連起身的動作都沒有
高睿笑了起來,“劉將軍好大的架勢啊,莫不是要我拜你?”
劉桃子指了指一旁,“大王且坐。”
高睿沒有發作,當即坐了下來,他看著一旁的劉桃子,不由得嘖嘖稱奇。
“早聽說劉將軍驕橫跋扈,今日才知道傳聞不假。”
“大王,你是三司重臣,我儀同三司,況且我為外將,也不是你的下屬大王若是有事要與我商談,那可以坐在此處與我商談,若是大王是要來指揮我做事,那大王還是儘快回去的好。”
高睿很是驚訝。
他點點頭,“好,那我就坐在這裡跟你談話。”
“我不曾見過你,可我也去過北朔北恒,也在那邊做過六州大都督你在那邊做的不錯。”
高睿對劉桃子表示了肯定,隨即他又說道:“我來找你,是有一件大事。”
“大王且說。”
“我想擁立孝昭皇帝的太子為皇帝。”
“哦?”
劉桃子看向他,“為何?”
“胡皇後無儀,無德,有這樣的母親,我不覺得太子是個有多少德行的人。”
“我想除掉胡家諸外戚。”
“孝昭皇帝的兒子,與將軍是連襟?我想,這對將軍也沒有什麼壞處。”
劉桃子搖著頭,“這是你們的家事,我不會乾涉。”
“這不是家事,這是天下事。”
“群臣剛剛認可,你就要換人,群臣不會答應,他們隻會覺得大王是要篡奪江山,排斥異己。”
高睿這才沉默了下來。
他沉思了好久,忽然問到:“你覺得彭城王能治理好天下嗎?”
“彭城王與大王都是心懷天下的賢人,我想,總比過去會好許多吧。”
“那你呢?你會造反嗎?”
“不會。”
高睿摸索了許久,從衣袖裡找出了酒袋,輕輕吃了一口。
“我會去解決這些事情的地方上的大族,勳貴,禍害江山的奸賊,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彭城王少了些血性,他不適合執宰天下明明抓住了那些人的把柄,他卻不敢動手殺害,光靠著言語,能改變什麼呢?”
劉桃子問道:“大王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高睿小心翼翼的從衣袖裡取出了一個長長的書信,他看起來很是糾結,手裡拿著書信,整個人都似乎僵硬,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他才將書信遞給了劉桃子。
“這是?”
“這是邊塞諸郡之中的俊才們當初我曾提拔過其中很多人,他們都是善政有德之人。”
“後來我走了,他們有的開始藏拙,有的開始隱居,有的逃去外地現在還剩下三十餘人,都是可用之才。”
“邊塞諸地破敗,這些人若是用好了,能早些安撫好當地百姓用不用,你自己看著辦。”
“你若覺得這是我安排親信,你就將他們都給我送過來,勿要害了這些人”
劉桃子接過了書信,看向了高睿。
“多謝大王。”
高睿緩緩說道:“倘若有一天,我因國事而死。”
“勞煩你能及時出兵,製止內戰,能速決便速決,勿要再死更多的人了。”
“我知道了。”
s:好裸人,使踞為獸狀,縱犬噬而食之。左轉定州,汲井水為後池,在樓上彈人。好微行,遊獵無度,恣情強暴,雲學文宣伯為人。有婦人抱兒在路,走避入草,綽奪其兒飼波斯狗。婦人號哭,綽怒,又縱狗使食,狗不食,塗以兒血,乃食焉。——《北齊書·南陽王傳》
七年,詔以本官都督滄瀛幽安平東燕六州諸軍事、滄州刺史。八年,征睿赴鄴,仍除北朔州刺史,都督北燕、北蔚、北恒三州,及庫推以西黃河以東長城諸鎮諸軍事。睿慰撫新遷,量置烽戍,內防外禦,備有條法,大為兵民所安。有無水之處,禱而掘井,鍬鍤裁下,泉源湧出,至今號曰趙郡王泉。——《北齊書·高睿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