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手持詔令,大聲念誦起來。
劉桃子,陸杳,斛律羨等人跪在天使之前,聽著他宣讀詔令。
天使說了許多,這次的詔令,總算是不像過去那般簡單直接了,在講述了大量的廢話之後,方才告知了最重要的事情。
便是進劉桃子為昭勇將軍。
劉桃子臉色平靜,隻是謝了皇恩。
而陸杳此刻卻忍不住看向了劉桃子。
這小子升的真快啊!!
這昭勇將軍,雖然隻是個雜號將軍,可卻是正六品上的官!
先前陸杳所擔任的成安縣令,也不過是從五品下,就差了一級!
這還隻是一年的時日啊,從一個散吏飛躍到正六品,這升官速度簡直是嚇人。
再這般升下去,過上兩年,自己見到他豈不是要先行禮拜見了?
陸杳心裡覺得很是不妥。
這位桃將軍勇是勇矣,可就是太過於勇了!
陛下這般封賞,簡直就是在鼓勵他的行為,讓他變得更勇.
可陸杳又無法反駁這次的嘉獎,畢竟劉桃子此番行為,實在是太給皇帝漲臉了,尤其是在如今皇帝最需要臉的時候。
天使宣讀完畢後,又拉起了陸杳,將他帶到了另外一處,低聲說起了關於和談的事情。
斛律羨卻再次拉住劉桃子的手,臉上滿是歡喜。
“陛下英明,早該升你的官職!”
“我在晉州是不會待太久的此處無戰事,弟弟且等著我,有朝一日,我定然帶著你去塞外,大展身手!”
斛律羨對這位勇將格外的喜愛,若非知道對方在武川正有用處,是真想上書皇帝,讓他到自己麾下來做事。
天使匆匆離開,陸杳一臉輕鬆的走到了他們的麵前,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知之啊,成了,陛下答應了對方的條件,決定送還宇文護之母.”
“人正在路上,很快便會到達,尹公正這邊也談好了。”
“到時候,你陪著我去正式交接就是了。”
斛律羨趕忙上前,“是什麼條件?”
“送回逃亡偽周的賊人,同意兩國之間的貿易,不再攻伐。”
斛律羨眯了眯雙眼,“不再攻伐是虛的,貿易不知能持續多久,至於所謂賊人,更不知他們會歸還什麼人不過,當下大事未定,也罷,也罷,若是趁此機會略放縱些戍衛,或許還能引誘他們來犯.”
陸杳深深看了眼麵前的這位將軍。
這兄弟二人,都有些本事。
而偽周那邊的使者,也很快就到達了此處。
雙方的商談變得格外順利,在兩方執政者的應允下,氣氛再次變得格外融洽,尹公正就像是忘記了原先的不愉快。
在宇文護的母親以及皇姑二人被送來之後,陸杳當即與劉桃子護送著他們前往邊境進行正式交接。
劉桃子騎著青獅,全副武裝,走在馬車之前。
他看了眼身邊的尹公正,“尹公,先前的事情,是我不對,錯怪了尹大夫,勿要怪罪。”
尹公正騎著馬,走在劉桃子的身邊,臉上堆滿了笑容,再也看不到過去的陰沉。
“劉將軍說的什麼話,若非將軍,我性命不保,怎敢怪罪呢?”
劉桃子沒有再說話。
陸杳卻忽然開口說道:“尹公,您錯怪了韋將軍,其實,韋將軍壓根就沒有謀害您,或者謀害我們的意思,都是我們家這位劉將軍,覺得你們有意拖延,故而先行動手,殺了護衛,挾持了您,栽贓韋將軍說起來,是我們讓您白白遭受了驚嚇,請您勿要怪罪,勿要怪罪!”
尹公正錯愕的看向了他。
“您說.”
“事情便是如此,韋將軍一時大意,中了計,隻好吃虧當下兩國交好,為了不使兩國交惡,我也不藏著了.隻怕您回去之後,錯怪了韋將軍,生出不和來,故而才與您解釋清楚。”
陸杳很是誠懇的說道。
劉桃子瞥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尹公正的臉上有憤怒一閃而過,可很快又被笑容所替代。
他點點頭,“原來如此,多謝陸公多謝陸公。”
在遠處,韋孝寬領著騎士們早已等候許久。
劉桃子遠遠的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之中的韋孝寬,他猛地縱馬上前,青獅朝著敵人狂奔而去,一時間,驚的周軍色變。
劉桃子卻又勒馬停下,沒有進入弓弩射程。
他高高舉起馬槊,“韋將軍!”
“何不出陣前來迎接?!”
韋孝寬縱馬上前了一點點,沒有脫離大陣。
他仰頭笑了起來,“知之!何不再來我營中吃些酒水?!”
尹公正領著馬車,告彆了陸杳和劉桃子,朝著那周軍的方向趕去,馬車進入之後,周軍迅速開始有序撤退,步步為營,完全不留下任何口子。
韋孝寬拜見了兩位婦人,方才攔下了尹公正。
他的臉色很是難堪,“尹大夫,讓你受了委屈.”
“不過,有一件事需要讓您知道,這次,我也是”
“您也是上了那劉桃子的當,您一時大意,被他趁機先下手,故意栽贓,是嗎?”
尹公正冷冷的問道。
韋孝寬一愣,隨即再次苦笑,“是劉桃子所言?”
尹公正沒有回答,隻是埋頭迅速遠離,不再理會。
看著遠去的尹公正,韋孝寬緩緩轉過頭,看向了遠處列陣以待的齊軍。
他的臉色變得複雜,最後,也隻是長歎了一聲。
“可惜。”
而在齊軍這裡,陸杳笑眯眯的看著遠處的周軍,對劉桃子說道:“似你那般,是無法離間他們的,宇文護這個人,貌寬而內忌,得知韋孝寬吃了虧,他非但不會責罰,還會賞賜.不過,此人還有一個特點,多疑好謀,若是有親信當麵質疑這件事,那他會立刻心生警惕,反複思索直到能說服他自己。”
“知之啊,實話未必就是實的,假話也未必就是假的,重要是要讓對方怎麼去想”
“我知道了。”
“多謝陸公。”
陸杳趕忙搖頭,“這些都是小道,偶爾可以使用,但不能濫用,勿要沉迷,要學,便學經典,那才是大道之所在,真正之利器。”
而這一次,劉桃子卻沒有開口附和他。
劉桃子在此處的事情已經辦成,自然也就不需要逗留。
而陸杳還要負責接下來的交接,還得逗留一段時日。
劉桃子向陸杳告了彆,又向斛律羨告了彆。
陸杳拉著劉桃子的手,再三勸說,讓他多讀些經書,做事萬萬不要急躁。
至於斛律羨,他要乾脆的多,他送給了劉桃子兩具重甲,作為離彆的禮物。
劉桃子忙好了此處的事情,便領著眾人朝著武川返回。
寇流最是欣喜,根本藏不住臉上的喜悅。
“兄長此番真真是揚名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等壯舉,或許能青史留名啊!”
褚兼得撫摸著胡須,“不是或許,是一定會青史留名,而且不隻是將軍,便是我們這幾個,說不定往後也能在將軍的列傳裡被提上一嘴.”
寇流激動的嘴都合不上了,“若能青史留名,死也值當!!”
“值不值當,不是看留了什麼名,而是看做了什麼事。”
劉桃子緩緩說道。
寇流趕忙低頭,“唯。”
燕黑靼嘶啞的說道:“跟隨將軍,死了便值當。”
褚兼得哈哈大笑,“寇流!看看人家!這才是個能升大官發大財的!!”
寇流瞥了他一眼,嘿嘿直笑,“我就沒那青史留名的命!”
“離開許久,也不知武川那邊如何了.”
武川。
塞外的冷風總是來得比其餘地方更快一些。
冷風呼嘯而過,吹的馬上人也緊了緊衣裳。
陸杳曾站過的高坡之上,此刻正有位騎士,他身後有數百人簇擁著,聲勢不小。
這位騎士年紀不大,臉色頗為倨傲。
他眺望著遠處,眼裡滿是不屑。
“狗屁。”
“好好的邊鎮,被那漢人搞成了這般模樣。”
一旁的長史看著遠處的恬靜村莊,低著頭,滿臉堆笑,“將軍既來到了此處,便不能讓那漢人猖獗!”
“嗬,我出發之前,兄長再三囑咐我,讓我為順陽王報仇雪恨!”
“我既來了此處,又豈能讓他繼續放肆呢?”
“區區一錢漢”
長史舔了舔嘴唇,“將軍,這劉桃子雖然不值一提,可陛下對他還是頗為寵愛.”
“怕什麼?”
“他此刻又不在武川,我們先殺了他的爪牙,壞了他的根基!”
“陛下寵愛他,隻是因為他在此處做的事情而已,若是他不能做事了,陛下要他何用?若真正信任,又怎麼會讓我來擔任鎮將軍呢?”
這後生仰起頭來,得意的說道:“事成之後,陛下就是再憤怒,也不過是罷免了我,陛下還需要吾等相助,也不會為了他而殺我.”
“那將軍準備如何去做呢?”
“混賬東西,養你何用?!不該是你來幫我想嗎?”
長史沉思了片刻,方才說道:“將軍,我聽聞劉桃子麾下多是粗鄙卑微之人,不如,派一個心腹之人,前往武川,故意惹怒他們,逼他們出手,而後就能以侵犯上官之名,將他們抓起來殺掉,隻要殺了他那些心腹,其餘的人,便好對付了.”
年輕的將軍笑著點頭,“不錯,不錯,你去。”
長史大驚失色,“將軍.我這個人最笨,最好還是找個有口才的,免得壞了您的大事。”
“不!就你了!”
“怕什麼,若是那賊人敢殺了你,我定會為你複仇!”
長史欲哭無淚,“將軍啊,這個計策過於凶險.”
那後生緩緩拔出了佩劍,看向了他,長史深吸了一口氣,“我去。”
說罷,這位長史叫上了幾個騎士,縱馬從一旁飛下,朝著武川便去了。
年輕將軍笑了起來,這才示意那些騎士們跟上自己,緩緩朝著武川出發。
他遠遠的看著長史衝到了城門口,對著那些人比劃著,神色激動,下一刻,那些人忽撲上去,將長史拽落下馬,與其餘幾個騎士一起,直接抓進了城內。
年輕將軍瞪圓了雙眼,叫道:“好!我錯怪了這廝!這廝當真賣力!”
他看向了左右,“與我出發!!”
他當即加快了速度,眾人跟在他的身後,朝著遠處的武川衝鋒而去。
城門依舊是開著的,有幾個騎士正在說著什麼,看到有人前來,他們一點都不驚訝,甚至都沒有多看將軍一眼。
年輕將軍勃然大怒,用馬鞭指著他們,“大膽!!見到鎮將軍,何不下拜?!”
幾個騎士看向他,懶懶散散的行了禮,“拜見將軍。”
鎮將軍更加憤怒,“好!好!這便是那劉桃子所操練出的軍隊!無法無天!”
“我的長史前來稟告,爾等豈敢抓他?他人在何處?!”
“正在官署。”
“來人啊!跟我衝!!”
鎮將軍領著騎士們直接衝進了城內,那幾個騎士就這麼看著他們衝進去,竟還是不理會,他們彼此對視,眼裡甚至帶點幸災樂禍。
鎮將軍就這麼一路衝到了官署門口,剛剛到達官署門口,就看到自家的兩個騎士,被捆綁起來,跪在了門口。
而官署門口卻是大開。
鎮將軍當即令人衝殺了進去。
當他們衝進了官署之後,就看到空蕩蕩的院落裡,長史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聽到馬蹄聲,正前院的門緩緩被打開。
有一人擦著手走了出來。
那人身材高大,腹部鼓起,披著厚裘衣,臉色平靜,他就這麼走到台階前,看向了馬背上的鎮將軍。
鎮將軍大驚失色,趕忙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拜見婁公!!”
婁睿一愣,問道:“你喊我什麼?”
鎮將軍急忙改口,“拜見大王!!”
婁睿這才笑了起來,他又看向了其餘那些騎士們,騎士們紛紛開始下馬,跪在了地上。
婁睿緩緩走到了他們的麵前,蹲在了鎮將軍的麵前,伸出手來,往他的臉上輕輕打了幾下。
鎮將軍卻不敢發怒,隻是傻笑著看向婁睿。
“劉徽祖。”
“大人!”
“你很有本事啊,派了個長史,讓我出去迎接你??”
“大人,我不知.”
“誰是你大人?!”
婁睿臉色大變,皺起眉頭,臉上殺氣騰騰。
劉徽祖被嚇得險些癱坐在地,“大王!我不知,不是我派的人!”
“不是你派的人?那就是假傳軍令?”
婁睿緩緩起身,從懷裡掏出了匕首,再次看向了劉徽祖,“我前來的時候,陛下讓我領邊塞軍務,允許我先殺後奏,假傳軍令,死罪啊.”
他來到了長史麵前,長史抖成了篩子,“大,大,大王.我,我.”
婁睿猛地伸出手來,將對方按倒在地,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巴,手裡匕首直接劃開了對方的脖頸,一瞬間,鮮血噴射,長史瘋狂的掙紮,婁睿的臉色依舊平靜,他就這麼捂住對方的嘴,一動不動,直到那長史再也不動彈。
劉徽祖瞪圓了雙眼,呆滯的看著麵前這一幕,整個人都被嚇待了。
下一刻,身上滿是血汙的婁睿就再次蹲在了他的麵前,晃動著手裡的匕首。
“劉徽祖,你來這裡做什麼?”
劉徽祖想要說些什麼,可他的嘴唇卻不斷的抖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婁睿猛地將他抓著,一把摔在地上,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巴,手裡匕首對準了他的喉嚨。
劉徽祖驚恐的掙紮了起來,發出了嗚嗚聲。
周圍的騎士們忍不住起身,婁睿冷冷的看向了他們,他們卻又不敢發作。
婁睿用那匕首來回的比劃著,“我在此處領軍務大事,你來這裡當鎮將軍.你是來分我權的?”
“剛一來,就派個長史上門挑釁,你那三哥都不敢這麼對我,你哪裡來的膽子?”
聞到劉徽祖身上傳出的惡臭味,婁睿嫌棄的拿開了匕首。
“真給你父親丟臉”
“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婁睿問道。
劉徽祖嗚咽了起來,婁睿緩緩鬆開了手,劉徽祖劇烈的呼吸著,嘴巴一張一合,眼裡閃著淚光,全然不敢說話。
“我就當你是想活吧,這樣,你帶來的這些騎士還不錯,就留在武川吧,至於你,跟著我回我那裡,我給你安排一處上好的宅院,你就在裡頭吃吃喝喝,該怎麼玩就怎麼玩,隻有一點,勿要耽誤我做事,若是敢壞了我的好事,彆說是你了,就是你那三哥,我也敢割了他的喉嚨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
劉徽祖哭著說道。
婁睿起身,拍了拍手,從兩旁走來騎士,直接扶起了劉徽祖,便帶他離開了此處。
婁睿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田子禮跟姚雄趕忙走上前來,田子禮笑著說道:“多虧有婁公相助”
“嗬,這算什麼?這陛下也真是的,知之為他立下這麼多功勞,他怎麼還要派個小嘍囉來盯著呢?”
“這是要盯桃子還是要盯我?!”
“信不信?這定然是那些重臣們的主意,這幫人乾彆的不行,狗屁軍功沒有,最是喜歡拱火內鬥.你們都勿要慌張,且做好你們的事情,劉徽祖的事情,我會親自給陛下上書的知之回來之前,我的幾個騎士就留在此處,有什麼事,隻管告訴他們,他們會來找我的。”
“多謝婁公!!”
“勿要謝了,去看看這家夥有沒有帶什麼好東西前來,搜搜他的車!”
“唯!!”
p:初,帝出使周,韋孝寬見之,有異,與深談。歸語眾曰:不可留。陰使人殺之。流隨帝左右,奮殺出。———《新漢書·列傳四·姚雄寇流張黑足列傳》(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