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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官兵守在了入口,手持強弩。
有騎馬的正在村落四處來回的奔波。
穿著官服的人則是大吼大叫著,指著那些緊閉著的大門,官兵們將人拖拽出來,無視他們的哭號。
村子裡的人都被聚在了一起,整齊的排成了一隊。
火把之下,是一張張驚恐的臉。
劉大站在了眾人的最側邊,而劉張氏和桃子則是被幾個同鄉護在了最後,緊貼著牆壁。
一個留著茂密胡須的男人手持書冊,在眾人麵前來回的踱步。
“一戶一人!”
“今晚就啟程!”
“逃亡者以亡人罪論處!”
他開始點名。
那小小的冊子,就像是催命符。
“張盛戶!”
“張盛戶?!”
官吏大吼,他看向了麵前的眾人,“張盛家的人呢?都死完了不成?”
一旁的胖人諂媚的笑著,“使君英明,確實都死完了”
官吏大怒,“那為何不曾銷戶?”
“已經稟告了,還沒來得及刪。”
官吏冷哼著看向了下一個。
“張大石戶!”
老嫗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來,“在。”
“張李氏?”
“是我使君啊,我的三個兒子,兩個孫子,一個丈夫,都是被您帶去了,他們都還好嗎?您見過他們嗎?”
官吏大手一揮,“準備東西,稍後出發。”
“好去見他們,我去見他們。”
老嫗顫顫巍巍的轉身回家。
“張杜戶!”
“使君!求您了!我還得奶孩子啊,孩子不到周歲,無人照看,哪裡能跟我去吃這苦!”
“張不病戶!”
“使君,放過我的孩子吧,我去,我去,我雖然不能走,但我的手還有力!”
“張承戶!”
“蒼天啊!!!”
“劉大戶。”
整個喧囂悲傷的場景都似乎頓了一下,眾人紛紛看向了一側。
劉大雙手叉在胸口,站在最側邊,眼神格外的平靜。
官吏驚訝的看著麵前這個魁梧壯碩的漢子,“我過去怎麼不曾見過你?”
胖人上前,低聲在他耳邊言語了幾句,他說的很小聲,可還是能隱約聽到點什麼。
“縣令親批的獵戶”
“殺過猛虎”
“免役”
官吏噢了一聲。
他拿著書冊往下看了看,“讓他兒子去,現在就準備,稍後出發。”
劉大依舊是麵無表情的站在原地,沒有半點的動容。
劉張氏的臉卻白了,她死死捏著兒子的手,手微微顫抖。
劉桃子輕輕扯開她的手,隨即推開了麵前的眾人,走到了最前。
他直勾勾的看著那官吏,周邊幾個卒緩緩舉起了弩。
弩矢上閃爍著幽幽寒光。
“我去不了。”
“你是誰?”
“他就是劉大家的兒子。”
“你阿爺免役,不是你全家都免役,回去準備!”
“我認字。”
“那又如何?”
“我已經報了縣律學室,要參吏應試。”
官吏一頓,他眯起了雙眼,再次打量著桃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隨後繼續看向了催命符,“張大強戶!”
桃子回到了母親的身邊,劉張氏再次捏住他的手臂。
官吏憤怒的咆哮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
當天色逐漸泛白的時候,火把燒出滲人的冷光,一行骨瘦嶙峋的老弱病殘,低著頭,在官吏的催促謾罵之中踏上了未知的道路。
已經聽不到什麼哭聲了,大家或許都哭累了,隻有母親懷裡的嬰兒還在不斷的啼哭,使官吏愈發的煩躁,幾次下令噤聲。
騎馬的卒從兩旁飛過,馬鞍邊掛著剛摘下的新鮮頭顱,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翁。
官吏騎上了高頭大馬,看了眼劉大,目光最後又落在了桃子的身上,他咧嘴一笑,笑容頗為恐怖。
桃子以冷漠來回應他。
遠去的人時不時回頭,眾人都聚在村口,隻是呆滯的望著親友遠去的方向。
又有幾個房屋空了下來,地麵上的泥濘混雜著血。
天色亮起,村落裡已是空蕩蕩的,鳥兒落在枝頭竊竊私語,老鼠在院落內進進出出,村路上再也看不到一個人。
“他還會來的,他已經記住我了。”
“征役愈發頻繁,這個月他們已經來了三次。”
“前兩次都不曾來桃林,這次忽然到來,大概是有人看不慣,向他告發。”
桃子嚼碎了手裡的餅,看向了一旁的母親。
“明日,我就去縣裡。”
“縣裡”
劉張氏的臉上再次沒有了血色,本就蒼白的臉頰變得如霜雪覆麵。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了起來,“你知道城裡有多凶險嗎?”
“那比野豬林還要凶險萬倍我絕不允許。”
她看向了劉大,“夫君”
劉大仰起頭來,“他都決定好了,你還勸什麼呢?他是商談的語氣嗎?劉公下令了,怎敢勸諫?”
她的眼裡寫滿了哀求,語氣變得更加卑微,“夫君”
“媽,無礙,我先前便考慮過了。”
“我會通過應試。”
“會保護好你。”
劉張氏低下頭,默默流淚,一言不發。
劉大爬上了屋頂,繼續逗弄他養的那些小鳥,樂此不疲。
劉張氏為桃子收拾著東西,認真的叮囑著。
“明日張成進城,你就跟著他一同去一路上跟緊他,勿要離隊。”
“沒有過所不能進城,不能進食肆,不能住宿,若是被盤查,拿不出過所,就會被抓起來,村裡隻有張成手裡有過所,你不要冒犯他。”
“出了家門,勿要跟生人言語,不要吃彆人的東西,不要跟他人衝突,就走你的路,什麼都不要管。”
“縣裡凶險,到了學室,就勿要出縣學一步看好你的包裹,裡頭的東西彆讓外人看到”
劉張氏說了很多很多。
說著說著,她又幾次落淚。
“桃子啊,定要保護好你自己,這世間,除了你,我就彆無他物了”
“我知道了。”
“啾~~~”
鳥尖叫了一聲,撲扇著翅膀,從屋頂一躍而起,消失在天邊。
劉大跳起身來,對著那鳥破口大罵。
“賊鳥!賊鳥!”
“喂不熟的!”
“沒人喂你,早晚餓死你個狗東西!!”
次日。
一匹馬低頭前進。
那是一匹很老的馬。
亂糟糟的毛發稀疏,一張老皺的皮裹著骨頭。
馬蹄很是沉重。
每一次前進,都帶著停頓,上坡的時候,馬蹄都顫抖了起來。
“啪~~~”
馬鞭炸響在馬背上,老馬耷拉著頭,渾濁的眼眸裡沒有悲傷和痛苦。
“畜牲!!”
“啪~~~”
又一鞭下去,它終於開始晃動著頭,做出很用力的模樣來。
老馬拉著一架車,看起來就是兩個輪子上放了一塊木板,木板上坐著張成。
對張成來說,跪坐實在不容易,他隻能將雙腿叉開,一個人就占據了全部的馬車,從他的鼻息裡依舊傳出哼哼聲。
兩旁的護衛用腰帶勒緊了腹部,往外挺起胸膛,要彰顯出那壯碩的體魄。
他們時不時回頭,以震耳欲聾的聲音高吼“快些!!!”
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六雙赤腳,那巨大的麻袋完全遮擋了他們的身體,隻能看到那麻袋下移動的腳,看不到扛著麻袋的人。
劉桃子扛著漁叉,走在了最後。
道路的兩旁是濃綠的雜草,能看到藏在其中的漆黑的骷髏和紅的嬌豔的花。
張成幾次回頭,看到走在最後的劉桃子,笑著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
劉桃子直勾勾的凝視著他的眼眸,一言不發。
張成轉過頭去,低聲咒罵。
護衛靠近了他,“家主,他也不曾帶貨,何以要往縣城去呢?”
張成咧起嘴來,大黃糙牙各不挨著。
“昨日你們不在,他說是要往縣中應試呢”
“甚應試?”
“就是去縣衙裡當個小吏!”
護衛臉色肅穆,“那可不得了。”
“放甚麼屁,就他這般屠戶,殺人不眨眼的,還做吏?”
“在鄉野還能耍橫,到了縣城,隻怕他活不過三天!”
p:八月,發丁匠三十餘萬營三台於鄴下,因其舊基而高博之,大起宮室及遊豫園。——《北齊書·文宣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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