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早早被顧行簡敞開的第五層所有窗戶,雨點儘數瘋狂地朝大樓內部擁入。
恐怖的夜色倒映在重傷坐地的徐南雙目中。
他乾淨、開朗的臉上早就被血汙破壞,卻在這一時刻泛起了欣慰的笑意。
遙遠的日子裡,陽光曾擁有味道,那是夏日的花香、微風的清爽、校園的朝氣……
還有那女孩裙擺上散發的薰衣草洗衣液香氣。
那是個開朗的女孩。
她笑起來會露出兩顆俏皮的小虎牙,所有見過她的人都會被那美好的笑容所融化。
徐南有時會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可愛的女孩子。
而這個女孩子,又恰好是他唯一的親人,他的妹妹。
是他的生命。
徐南並不是一個很堅強的男人,他隻有二十歲。
哪怕在五年前,他的父母因車禍去世,卻留給了他一生都用之不儘的財富。
所以,他一直過的很安靜與沉穩。
畢竟他還有妹妹。
相依為命的兄妹都曾在心中無數次起誓,無論世界如何變化,他們都是彼此的依靠。
然而直到那天,世界終究是變了。
亦或者說,是崩塌了。
他們進入了天海酒店,第一分店。
那個曾經最愛笑的女孩子,徐南眼中笑起來最美麗的女孩子變得不再愛笑了。
生與死的壓力讓她變得神經越發敏感,精神狀態在一次次接引任務下出現了分裂和崩潰。
徐南就是從這個時候,終於成熟了。
他可以放棄曾經做人的原則、他可以為了活著殺死隊友、他也可以為他的妹妹而死。
但這個世界就是愛把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仿佛這能給它帶來莫大的樂趣。
她還是死了,死在了西水村,死在了第九分店店長、顧行簡的手裡。
甚至是被那個惡魔!
挫骨揚灰!
生生給磨成了渣滓,潑進了西水村的那口井裡……
那次任務的生路,是要死人,隻有死人才能達成生路條件。
可完全沒有必要把人切開、剁碎、分屍、磨成粉。
顧行簡做這些事,隻說了一句話:
「我這麼做,是讓這個廢物一樣的女人死了不會飄上來……」
風聲的音調連成了線,在四處透風的第五層像是奏響了帶著悲色的樂曲。
徐南漆黑的眼珠看向虛無,迸發了難以遏製的怒火,他恨!
他要讓這個惡魔生不如死,他要讓這個虐殺妹妹的男人品嘗到同樣的滋味。
於是,徐南不惜前往西水村數月,以血獻祭,將妹妹的骨灰從那口井裡凝聚。
借助分店中那唯一好友的幫助,創造一個最為特彆的罪物!
一個,可以讓世界上任何人痛不欲生的惡鬼!
徐南的瞳孔中在這一刻倒映出了一個虛幻的身影。
那是一個女子。
她曾經叫做徐茶。
但現在,她成為了最為難纏的惡鬼,它不是罪物,它就是索命冤魂。
自從被製作出來,徐南就將其一直背在身上,他成為了第一個被徐茶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複仇對象。
隻要見到它,就會寄生在活人的大腦裡,瘋狂地重複徐茶被分屍、碎肉的痛感。
徐南自認沒有保護好妹妹,所以他是第一個。
顧行簡就是第二個。
但徐南不敢賭顧行簡是否有辦
法破解,所以他需要第九層的那隻鎮樓鬼。
第九層鎮樓鬼極為特彆,它可以讓活人的五感提升無數倍,施加強烈的靈異力量。
恐懼、疼痛、悲傷……都是它折磨的對象。
隻要有感情、有**的人,就會生不如死。
第九層的鬼,沒有生路,隻能逃。
徐南曾見過那隻鬼對顧行簡一樣有強烈的作用,所以一旦徐茶與顧行簡綁定,再加上第九層鬼物的加持。
又由於徐茶的特殊性,這種精神上的烙印,哪怕是酒店也不可能修複。
那麼,等待著顧行簡的將會是永無天日的酷刑,直到他的精神崩潰,發瘋而死。
他不管顧行簡到底有什麼計劃,也不管這個男人是否究竟存有陰謀。
在絕對的恐怖麵前,他自信隻要沾染徐茶,就足夠步入死亡。
徐南或許是第一個因此而死的,但很滿足。
他的確是瘋了,因為這個舉動死的絕不僅僅是他和顧行簡。
待徐茶現身的那一刻,整座黑白大樓的活人,都會死。
但他早就不再是那個心存仁慈的學生。
或許放走皇甫佳佳,這個曾與妹妹有些交情的小姑娘,是他最後能做的善心。
「結束吧。
等到那隻鬼來的時候,我和你一起下地獄。」
徐南看著茫茫的黑暗,用沒人可以聽見的低語。
一隻慘白的手掌在這一刻似感受到他內心的悸動,陡然間抓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已經按奈不住。
……
第五層的樓道內,陳漢升望著已經停止的電梯,久久不語。
店長任務規則,是無法越層的。
顧行簡讓第五層成為鬼物齊聚的鬼潮空間,那麼最後決出勝負的戰場就隻能是這裡。
隻有從第五層活著下樓,才有資格找到茹茹媽,搶下第三塊拚圖。
他輕輕地摸了摸已經折斷的左臂,無論顧行簡到底是何種目的,他都被逼入局。
同樣被逼入局的,還有季禮。
他雙目已瞎,僅隔著一扇門卻仍然能夠感受到第五層內部傳來的風聲嗚咽。
此刻的第五層到底有多少鬼,誰也說不清楚。
但生路卻格外簡單。
隻要從麵前的這扇門出去,活著走到走廊對麵的那扇門。
按照尋常情況計算,隻需要一分鐘的時間。
但這一分鐘決不出勝負,因為那些每一個單拿出來都可做一次任務鬼的強大存在,會將每一秒鐘放大。
將生與死的距離,拉長到度秒如年的地步。
二人皆沉吟。
半晌後,陳漢升的臉上浮現一絲漲紅,一股鮮血從從嘴角溢出。
他一把從懷中抽出兩張皮影,將其中一個黑色皮影叼在嘴邊。
另一隻極為特殊的白袍將軍皮影赫然出現掌中,一股最頂尖的罪物氣息瞬間流淌而出。
緊接著,一位八尺有餘、白盔白甲的白袍將軍出現在正前方,橫槍而立。
陳漢升的臉色越發病態,換來的是那白袍將軍更加勇武的啟示。
隨著他一聲低吼,那白袍將軍手中長槍猛地往前直刺而去,巨大的靈異力量瞬間將整個第五層的正門轟碎。
金屬門板猶如薄紙一般,登時四分五裂,四散飛濺。
季禮麵不改色,及腰的長發在空中亂舞,猶未後撤半步。
一把樸素的油紙傘籠罩其身,將所有碎片遮擋攤開。
破門的那一刻,季禮的耳旁似響起一人惡魔般的低語:
「我等的人,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