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枝把食盒放到案桌上。
柳如煙沒有動,隻淡淡道:“魚湯油膩,難以入口。”
李南枝想說魚湯很鮮美,但沒說出口。
前些年,李南枝一直住在已故太子的東宮。後來太子去世,太子妃殉情,李南枝被送回柳如煙這裡撫養。
李南枝本以為,自己能得到遲到的母愛。可事實上,李南枝回到柳如煙身邊的三年裡,並未得到母妃太多的關懷。
柳如煙她總是很悲傷。
哪怕李南枝儘力討好,孝順聽話,也換不來柳如煙的一抹發自肺腑的微笑。
柳如煙放下白玉酒杯,她緩緩朝李南枝走來,柔聲道:“你去了永寧宮?”
李南枝點頭:“嗯。”
生怕惹柳如煙生氣,李南枝又趕緊小心翼翼補充道:“母妃若是不開心,以後南枝就不去宸娘娘那裡了。”
大概是“宸娘娘”三個字,牽動柳如煙的情緒。柳如煙淒然一笑,淚水滑落:“宸妃...震維芳月季,宸極眾星尊。皇上給她這個封號,又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這孤零零的後宮裡,哪有什麼帝王真情。多少盛寵一時的女子,到最後都成了深宮寂寞的孤魂。
皇上寵愛沈氏,也不過是為了拉攏沈滅越。
李南枝小臉茫然,母妃又無緣無故地悲傷了...
“你早些歇息,以後彆送魚湯,母妃不愛喝。”柳如煙留下一句話,又回到閣樓欄杆處,憑欄遠眺夜晚的月光。
李南枝默默地轉過身看,踩著樓梯回到自己的小屋。
她回到自己的小屋子,躺在暖乎乎的被窩裡。毓秀宮的大宮女雪梅進屋,準備把蠟燭給滅了。
“雪梅姑姑。”李南枝露出一雙大眼睛。
雪梅笑著走過來:“小主子,怎麼了?”
李南枝:“雪梅姑姑,明天南枝可以穿一件粉色的春裙嗎?”
李南枝今年也才十歲出頭,正是愛打扮的年齡。然而柳如煙給她準備的衣服,顏色都很素淨。
雪梅壓低聲音:“自然可以,不過咱們得謹慎些,不能讓主子瞧見。”
李南枝眼睛彎成月牙:“好呀。”
...
...
夜幕籠罩坤寧宮。
書房裡,李承貞坐在椅子上。皇後拿起一冊書,抽背考核書裡的知識。李承貞若是回答錯了,皇後一定會訓斥一番。
好在,今晚李承貞表現不錯。皇後臉上總算露出欣慰的表情,她拍拍小兒子的肩膀:“母後隻有你一個兒子,你是母妃和澹台家族的未來,千萬不能鬆懈。”
李承貞默默點頭,暗中攥緊拳頭。
皇後讓老嬤嬤送他回屋歇息。
李承貞走到書房門口,忽然回過頭:“母後,今晚能不熄兒臣屋子裡的燈嗎?”
他畏懼黑暗。
以前在燕王府時,一個膽大的庶妃綁架了李承貞,劃傷他的臉,那庶妃當場被護衛殺死。後來李承貞臉上的傷治好了,但心裡留下可怕的陰影。
他害怕黑夜,每每閉上眼,那庶妃淒慘的死狀總會映入眼簾,嚇得他肝膽俱裂。
皇後語氣不悅:“你今年十二歲,已經是半個大人,怎能怕黑?若是讓你父皇知道,他會如何看你?”
一個怕黑的皇子,傳出去肯定會被外人笑話。
李承貞:“可...可兒臣總是做噩夢。”
皇後斥責:“堂堂男子漢,儘說些沒出息的話!”
李承貞便不吭聲了,低著頭,眼睛裡一片煩躁。他在宮女引領下,回到自己的屋子裡。
宮女替他鋪好被褥,軟著嗓音道:“小主子您若是害怕,隻管叫奴婢。奴婢一直在屋外——”
話音剛落,一個茶杯啪地砸到宮女的額頭。
宮女額頭瞬間淌下鮮血,她恐懼地跪在地上。
李承貞眼神暴戾:“在床邊跪著守夜!你若敢跑,明日我就稟報母後,讓她殺了你!”
他心裡深埋著一團火,那是積攢多年的壓抑和精神折磨。
自從哥哥猝死後,世上再無人能分擔壓力,李承貞心裡的火越燃越可怕,一點點侵蝕他的思維,他整個人變得暴躁易怒。
宮女淚水漣漣匍匐在地上,嚇得不敢吱聲。
...
坤寧宮的主寢殿,皇後心情十分不錯。最近承貞的學業進步神速,射箭和騎馬也初見成效。
繼續這麼進步下去,她的兒子一定能成為最有出息的皇子,繼承慶國大業。
皇後換上寢衣,問劉嬤嬤:“今晚皇上又宿在永寧宮?”
劉嬤嬤道:“是。”
皇後冷笑:“宸妃也就得意一時。她那兩個兒子從小住在山裡,至今未開蒙,能比得過本宮的承貞?”
劉嬤嬤沒吭聲。
皇後又想到住在隔壁院子的李瑤和李婉兒。皇後對李瑤這個女兒很失望,養不熟的白眼狼,沈薇一回宮,李瑤果然又跑去永寧宮套近乎。
白生了一個女兒,胳膊肘儘往外拐。
但皇後已經不是當初的皇後,這些年屢屢碰壁,她辦事也有了自己的考量。
皇後吩咐道:“劉嬤嬤,給寶珠殿的份例不許再克扣。再去庫房裡挑兩件新布,給那丫頭做一身好衣裳。”
皇後一直對李瑤心有芥蒂,自然不願意悉心照顧。可如今沈薇回宮,皇後長了個心眼,不能讓沈薇再次抓到錯漏。
對李瑤,皇後還是要假裝關心,保證她衣食無憂,不讓外人挑出錯。
等李瑤及笄,皇後打算把她當成籠絡朝臣的聯姻工具,替承貞鋪路。
“是,奴婢明白了。”劉嬤嬤欣然領命。
皇後回到床榻,臨睡前問劉嬤嬤:“安排到永寧宮的宮女太監,可有送回什麼消息?”
劉嬤嬤搖頭:“宸妃一回宮,就把那些太監宮女都換了,隻用自己人。那永寧宮密不透風,很難插入探子。”
皇後冷哼:“本宮遲早要把她虛偽的真麵目扒出來。”
劉嬤嬤放下床幔,放輕步子離開皇後的寢宮。
...
...
天蒙蒙亮,晨光灑落永寧宮。
李元景穿戴黑金色朝服,伸個懶腰,活動微酸的腰,隻覺得身心暢快非凡,比神仙還快樂。
他已經三年沒這般暢快過了。
隻有他的薇薇,才能完美和他契合。
食髓知味,不知饜足。
李元景神清氣爽地去上早朝。沈薇繼續睡了半個時辰,才磨磨蹭蹭地起床。她的腳剛踩到地板,還沒走上兩步,雙腿發軟差點跪坐到地上。
她腿軟。
她腰痛。
她快碎了。
宮女備好沐浴的熱水,沈薇虛弱地趴在木桶上,白皙後背一片青紫紅痕。木桶白霧氤氳,活血化瘀的草藥也舒緩不了酸痛,沈薇生無可戀地想:“他真行啊...”
一如既往的強。
沈薇辛苦鍛煉三年的身板,才能勉強承受。
沈薇實在是想不通,李元景登基為帝,每日忙於朝政,他身子怎麼還如此強悍?莫非還有時間騎馬射箭鍛煉身體?
“主子,湯藥熬好了,您趁熱喝。”采蓮端著避子湯進來。
沈薇強忍苦澀,一口氣喝完,再飛快往嘴裡含著蜜棗祛苦。
三個孩子足矣,沈薇不想再生孩子了,傷身又耗氣血。
沐浴完畢,沈薇困倦地吃完早膳,還覺得身上難受,就準備回屋裡睡個回籠覺。
采蘋跑進來通傳:“主子,昭陽公主和玉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