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乙聽了明日見早苗的問題後，愣了幾秒。
怪人。
她心中想到，不過因為是春塬讓自己來的，再加上看上去禦子和她也是朋友的樣子，便耐著性子思考起來。
“年齡，是問我出生到現在活了多久麼？”
飛乙皺起眉頭，這是個相當有難度的問題。
因為妖怪出生以後大多要經曆一段時間的蒙昧，哪怕飛乙運氣好些，在蛋裡就經曆了一次超級月亮帶來的濃鬱月華洗禮，算是稍微開了智，卻也很難說清自己到底活了多久，甚至連一個大概的區間都給不出來。
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她都在高尾山的森林裡修煉生活，對於時間的感知非常遲鈍。
她冥思苦想一會兒，搖搖頭：“不知道，或許得問我去世的媽媽才行。”
妖怪也有媽媽？
明日見早苗亮起眼睛，趕緊在法術書一樣的筆記本上寫著什麼。
天氣變得有些熱了啊。禦子見他們相處得還算融洽，於是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走向社務所，不多時從裡麵出來，懷裡抱著一疊紙杯，手指勾著小水壺。
“東野尼桑，明日見小姐還有飛乙，你們要喝水嗎？”
“要！”飛乙點點頭，她坐在石凳子上，雙手撐著石凳邊緣。
禦子於是給幾人分了紙杯，很有主人家意識地倒水。
“謝謝。”明日見早苗輕聲說著，不過沒喝，依舊在筆記本上書寫。
“禦子你真好。”
飛乙一口氣把杯子裡的水喝光了，還不解渴似的，抱起水壺就往嘴裡灌，抱怨道。
“神界裡除了一群醜貓，連人影子都看不到，春塬一大早不知道去哪兒了，我想喝水都沒找到去處，後來她回來又讓我出來見你們。”
東野瑜拿著水杯，有些好奇地側著腦袋在明日見早苗身旁看，禦子也湊了過來。
魔女紀元第四十一個千年整，六月十六日，
我降臨黑夜之國，在拜訪過月亮王國騎士東野閣下的東野城後，與他和一名迷失的黑夜之國少女同遊這片需要啟迪的土地。
我們來到一座舊神神殿，早已等候在此的烏鴉化作少女用寶石鑲嵌的杯子裝盛月露，將月岩削成王座，跪拜在我麵前，講述她的經曆和迷惘。她是看到了自帷幕後的啟迪之光，因此在這裡等候我的到來，有趣的是，她是妖怪，卻自稱自己是有母親的。也就是說黑夜之國的妖怪們像動物那樣有著明確的傳承，或許以後對妖怪的分類應該更精確一些，比如列為一種高等智慧動物
你是會用春秋筆法的。
東野瑜看到這裡嘴角開始微微抽搐，禦子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定定地看著明日見早苗精靈般美麗的側臉，沉默下來。
仿佛窺測到了少女幻想世界觀的一角，東野瑜心中除了難蚌，其實也頗為驚訝，她對於自己的幻想世界倒是挺認真的。
我願稱你為中二少年中的王。
畢竟大多數人中二歸中二，但很少有想過自創一個嚴謹細致的世界觀來想象的。
大多是借現有作品，比如奧特曼，假麵騎士空我，魔法少女，漫威各英雄作品之類的世界觀這種，然後在腦海裡爽爽就完了。
東野瑜想到這裡，目光打量一下明日見早苗，想到她頗有家資，以後該不會出一個叫月之魔女異聞錄的動漫吧？
前世好像有部電影叫王者少年，其中的施法動作就是投資人兒子瞎想的。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那些動作，那麼必然是我們的aex聖經——
等那個b印子結完了人都死了一萬次，屍體都僵硬了，兒子都出生了兒子都去世了孫子都出來了孫子都去世了全家都玩沒了族譜都寫了二十多個章節，說不定人類都到了仙女座大星係，等你嗎那個印結完什麼都沒有了。
關鍵是結印手勢還非常難看，唐得一塌糊塗，尬得刺破天際。
不過以月之魔女小姐的審美和認真程度來看，存在於薛定諤的貓狀態的月之魔女異聞錄或許值得期待。
飛乙不明白禦子和東野瑜為什麼露出奇怪的表情，她不識字，因而隻是放下喝乾了的水壺，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人類少女撰寫。
明日見早苗沒有觀察到身邊幾人的神色變化，她此時非常認真地一邊書寫一邊詢問，偶爾會沉默下來思考片刻。
對於飛乙的回答，少女心中翻卷起驚濤駭浪。
一如在暴風雨中乘風破浪的聖瑪利亞號，在雲開霧散、風平浪靜之後，在天國的聖光刺破雲翳的光芒裡遠遠望見新大陸地平線時人們的心情。
這可是個不得了的發現，如今網絡上妖怪論壇和各大愛好者基本都認為，妖怪是誕生於瀕死生命體極致情緒中的邪惡存在，依托生命體死後的身體在塵世作惡，可以視為一個新的生命。
前身和妖怪大多被認為沒有太多聯係，妖怪的年齡自然也不會從前身誕生時的時間作為起始點來算。
如果妖怪們也像動物一樣有明確的傳承關係，那麼很多謎題也就揭開麵紗了。
“你的法術和修行方法也是你母親教給你的嗎？”明日見早苗接著問道。
飛乙搖搖頭，“我母親是一隻聰明的烏鴉，但她沒有成為妖怪，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那你是怎麼學會修行的？”
“就那麼會的，像是吃飯喝水這樣，還需要學嗎？”飛乙皺眉，反問道：“人類不也是能修行嗎？”
“比如那些除妖師，隻是修行十幾年，就有很強大的力量。”她說到這裡逐漸變得咬牙切齒，言語頗有些憤憤不平。
明日見早苗有些不明白，不過並沒有露出困惑的神色，隻是隨意回答。
“普通人類是沒辦法修行的，至於我？月之魔女天生具有難以想象的權能。”
語氣仿佛在闡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說著，她看向東野瑜。
“騎士閣下在黑夜之國的時間比較長，可以說說一些有探討價值的見解，我會摘取一些言論記錄在月亮秘典中。”
聽不懂想問我就直說，你是會曲線提問的。
東野瑜心中吐槽一聲，隨後問道：“您有所困惑？”
騎士閣下！
被揭開麵紗的明日見早苗有些掛不住，抿起小嘴，嗔怪地輕哼了一聲，低垂著眉眼看筆記而不去看他。
“妖怪們修煉不需要學習我們學的那種經文嗎？可是騎士閣下之前說修煉必須要達到‘坐忘’的狀態。所有動物都有機會變成妖怪嗎？”
“如果有機緣，誰不想學？隻是大部分修行者都沒有那個福分，我們學的那篇隻有幾百字的道經是世間眾多修行者渴望卻不可得的珍寶。”
說到這裡，東野瑜的神色嚴肅起來。
“所以殿下一定要對天尊的傳道之恩抱以認真、鄭重的態度，切不可輕視，也不能隨意透露給彆人，否則可能會召來殺身之禍。”
道經？那是什麼？
飛乙有些好奇，但她對東野瑜的印象很差，又拉不下臉來問，隻好撇了撇小嘴，滿臉憋悶的樣子。
明日見早苗很少見到東野瑜這樣嚴肅的樣子，內心受到他態度的影響，收起了月之魔女的派頭，短暫地變回了現實生活中的早苗，神色認真回答：“我知道了。”
東野瑜很滿意少女的態度，點點頭，繼續說道。
“大多數妖怪確實是山野動物、草木精靈所化。”
“隻是對於普通的動植物來說，修行雖然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但如果隻是蒙昧地依照這種粗糙的效率低下的天賦修行，沒有很好的機緣的話，大多數也隻是變得好吃一點、變得更有營養，卻並不會變成有高等智慧的妖怪。”
“這是因為它們缺少‘法’，也就是我教你修行時所強調的那些東西。”
“也正因為此，即便有些山野動物運氣好些——比如飛乙，她幸運地得到了力量和智慧，修行了幾百年，卻還是不敵人類修行者。”
“沒有刀，你肯定打不過我！”飛乙聽到這裡狡辯一聲，澄澈的眼眸頗為倔強。
東野瑜目光與她對視，認真說道：“勝就是勝，敗就是敗，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已經在鍋裡了，生死之間哪有公平可言？更何況，你真以為我們之間的差距隻是一把刀？”
少女抿了抿小嘴，挪開視線，不去看他。
東野瑜卻不準備放過她，就像熬鷹一樣，若不讓她心服口服，往後就算不作妖，嘰嘰喳喳在身邊叫喚也煩人。
於是彎腰撿起一根枯枝椏，捏在手心裡，隨後有蒙蒙靈光附著其上。
這是！
飛乙愣了半秒，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直麵那道足以將自己一分為二的鋒芒。
她呼吸變得急促，嬌小的身子抖得像是篩糠子。
禦子有些擔心地看著她，還沒問出聲，飛乙便像是炸毛一般跳起來，一溜煙跑到拜殿後麵躲起來。
過了幾秒，露出個小腦袋偷偷觀察東野瑜有沒有追上來。
“膽小鬼。”
東野瑜啞然失笑，丟掉枝椏，靈光消逝，枯枝頓時化為灰燼被微風吹散，朝她招了招手。
“過來吧。”
飛乙目光落在禦子身上，見她也向自己招手，躊躇幾秒，目光看向拜殿，隨後像是得到了勇氣似的，大聲喊道：“我是稻荷大神座下的烏鴉，你不準殺我。”
“不殺你。”
“也不準打我。”
東野瑜無語，看著挺倔強高傲的一隻妖怪，這麼膽小。
“我不殺你也不打你，剛才隻是想告訴你，你我的差距，不僅僅是刀而已。”
飛乙撇了撇小嘴，“也不準對我無禮。”
得寸進尺了是吧？
東野瑜像是揍熊孩子的家長一般四下尋找樹枝，拎起一根粗大的，板著臉朝她嗬斥一聲：“你過不過來？”
這麼大？飛乙嚇得身子一顫，嘟囔一聲：“過來就過來，有什麼了不起。”梗著脖子走過來依著禦子坐下，不敢看東野瑜。
東野瑜這才丟了樹枝。
明日見早苗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嘴角抿起一個弧度，打圓場一般問道：“如果妖怪有‘法’，就能像人類一樣修行速度又快又強大？”
東野瑜搖搖頭：“也不行，妖怪天生修行速度就比人類慢，這不是‘法’可以彌補的。”
“人類要比妖怪更適合修行嗎？”
明日見早苗提出了這個疑問，飛乙也好奇東野瑜的回答，但心裡對剛才他那樣對自己有些惱怒，於是隻支棱著耳朵仔細聽。
東野瑜沉思了片刻，搖搖頭：“也不能這麼說。”
“隻能說人類的修行速度的確要快一些，許多妖怪的畢生追求也是完全變成人類。”
禦子若有所思：“像飛乙這樣？”
東野瑜再次搖搖頭：“這隻是幻術，是小道，實際上在你們麵前的依然是一隻大烏鴉。真正的大道是完全變形，看過哈利波特嗎？和裡麵的阿尼馬格斯差不多。”
“從血肉到骨骼，完全變形成人類，如果再能掩蓋自己的氣息，彆說除妖師，就是神明，很多都沒辦法分辨。”
真的可以變形？！
飛乙聽到這裡，內心像是有貓抓一般，有些按耐不住。
她離開居住修行很多年的高尾山到人世間來就是為了尋找變成燕子的辦法。
眼下自己已經被稻荷大神收留，追尋許久的問題也即將得到解答，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
可為什麼偏偏是這個人類。
少女在心中咬牙切齒一會兒，隨即想到這人類好像喜歡當人的老師，自己跟他學修煉，但心中卻不尊敬他，這也算一種報複啊！
我狠狠地偷你的法術，偷你的知識，然後在心裡狠狠罵你！
飛乙想到這裡，心中塊壘頓消，嘴角勾起一個解氣的弧度，隨後問道：“妖怪真的可以變成人類？”
東野瑜點點頭：“自然是可以的，不過那樣的境界，以你現在的情況，再修煉五百年吧。”
飛乙眼睛一亮，“可以變成燕子嗎？”
什麼毛病？不想著變人，卻想變燕子？
東野瑜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不過還是認真解釋道：“變成人是天賦，但變成燕子，卻涉及到變化之術，要學神通法術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