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和其他除妖師多交流走動，多個朋友多條路，往後遇到困難就知道朋友多的好處了，阿瑜你是明白這個道理的，老頭子我便不多說什麼了。隻是以後出門除妖的話，記得事情結束的時候打電話報一下平安，跟妖魔打交道就像是在忘川河邊走，稍不注意就會被拖入河中。”
伊織忠道低頭說著，斜陽安靜地從茶室窗欞，為老人的側臉，他歎息一聲，喝下杯中溫熱的茶水：“禦子很擔心你。”
“我知道。”
伊織忠道微微頷首，隨後問道：“澄明一文字長光有幫到你嗎？”
“幫了大忙，晚輩憑借它斬殺了不少妖魔，得到妖魔妖力的滋養後，劍上被擊散的靈有重聚的跡象了，相信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年，澄明一文字長光就會再次孕育出劍靈。”
“那就好，它若還有靈的存在，應該是喜歡阿瑜你的，畢竟放在伊織家也隻能供奉在神前吃灰。”
東野瑜笑了笑，隨口與老爺子閒聊片刻，拿起茶壺又給他倒了一杯茶水。
“聽小田老板說，鬆重超市的老板斥責禦子，還對您無禮？”
伊織忠道一聽東野瑜的語氣，抬眉看了眼他，大概猜到他想做什麼，無奈笑了笑。
“鬆重那小子的確器量不大，到家裡來的時候語氣不太好。但禦子失言在先，我也不好說什麼，道個歉，提供一下證明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事。”
“小菅那邊的妖禍剛過去沒多久，官方在辟謠遮蓋，大家卻還是有些將信將疑，北綾瀨這邊也是人心惶惶，來神社參拜的人翻了幾倍，這種時候如果讓人知道鬆重的超市有妖怪，那他的店就開不下去了。”
“他還有一家老小要養，超市是他家唯一的產業，著急也是合乎情理的。”
伊織忠道說到這裡，看向東野瑜。
“阿瑜，是打算給禦子出氣嗎？”
東野瑜低垂著眉眼，沒說什麼，算是默認了。
伊織忠道見此，笑了笑，“神州有句古話叫退一步海闊天空，人與人之間有了矛盾，如果是無關緊要的事，退一步也無妨，沒必要鬨得你死我活。”
東野瑜表麵上一副仔細聆聽教誨的模樣，心中則嘀咕道。
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老爺子我勸你不要迷信神州古話，那群老登正話反話都說完了的。
伊織忠道不知道東野瑜心中的所思所想，勸說了兩句。
“阿瑜你不要去捉弄鬆重，如果遇事就想到用術法解決問題，以後就會養成這種習慣，過於依賴術法，對你的修行不利。”
“而且對凡人出手是違反法律的，被宗教文科省的人逮到，你再想考取除妖師資格證就難了。”
伊織忠道說完，發現東野瑜認真地點頭應下，想著他平日裡行事成熟穩重，便放心下來。
“好了不說這個，禦子剛放學沒多久，在書房做作業，你要去看看她嗎？”
東野瑜點頭起身：“正有此意，這次出遠門見聞經曆不少，禦子想必會感興趣，順便也想看看丹藥對她的效果如何。”
“那丹藥的確是神藥，禦子吃下以後這些天身體眼看著比以前好了不少，行動方便了許多，氣色、精神都與尋常孩子沒什麼兩樣，遇到阿瑜你真是禦子的福分啊。”
伊織忠道說到這裡，本想再感謝東野瑜一句。
但想到彼此的關係已經很近了，再說謝謝這種話反而生分，便隻是委婉的表示謝意。
“您待我不薄，禦子也將我視為兄長，作為兄長總不能看著妹妹受苦，如果一顆丹藥能讓禦子愉快的生活下去，那也算對得起費心費力將其煉製出來的大神通者。”
東野瑜笑著回答，微微躬身行禮，輕手輕腳地離開茶室。
打了蠟的光潔走廊上落滿了殘陽，鎮守之森中偶爾傳來歸巢鳥的鳴叫，伊織家的庭院很安靜，隻有廚房不斷傳來剁剁剁剁剁地利落的切菜聲。
不管是前世還是這輩子，東野瑜雖然廚藝不佳，卻喜歡聽這個切菜的聲音，聽著總有一種非常滿足踏實的安心的感覺。
隨後，廚房開始有濃鬱的食物香味傳來，伊織奶奶準備的晚餐似乎已經初具規模了。
伊織家因為是兩個老人當家，再加上禦子先前身體不好，因此吃飯頗早，尋常五六點的時候便開始吃晚飯。
放在前世這時候，自己爹媽估計還沒下班。
東野瑜看了眼手腕上的老式石英手表，現在還差十幾分鐘到五點，待會兒應該能蹭一頓飯。
小狸溫泉酒店的飯食雖然頂級，卻還是不如伊織家的飯菜，大概是人多吃著香吧。
東野瑜清澈熟路地來到書房，剛伸手要敲門，房間裡傳來嘟嘟嘟嘟，步伐有些淩亂地，赤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嘩啦！
障子門倏地被拉開，禦子出現在麵前。
少女臉色平靜，微微抬起臻首注視著眼前的青年，精致可愛的小臉上稚氣不減，如玉般白皙細膩的肌膚透著健康的紅潤，柔美的遠黛舒展開，落著星辰似的的靈眸閃閃發光。
隻是幾天不見，她似乎長大了一些，感覺高了點，身體也稍稍豐腴了一點點——隻是相對於過去，目前看著依然很嬌小瘦弱。
大約是剛回來不久，身上還穿著校服。
公立學校的校服不如私立學校精美，但做工也相當不錯，上身是白色襯衣，領口有紅色蝴蝶領結，下身穿著過膝的深藍色百褶裙，隻露出一小截白皙纖細的小腿，再往下精致的腳踝一半裸露著，另一半羞澀地埋在蕾絲花邊的白色襪子中。
由於靈敏的鼻子數次以下克上，不聽腦袋的指令，東野瑜在目光落在禦子腳上時便非常警惕且有先見之明地在這一瞬間切斷了與它的聯係。
隻是指令下達的短暫間隙，依然有些許氣味傳達至大腦。
鼻子：大腦，好好感受這最後的饋贈吧，我想讓你知道，這是一種獨特的，完美的，不可言喻的味道，是世界之所以存在的唯一真理，是‘我’存在的理由。
混著淡淡汗味的橘子清香和馥鬱的少女體味融合在一起，化作電信號傳達到了大腦神經，最後深入靈魂。
大腦：你這該死的下賤的東西，怎麼會有喜歡聞少女玉足這種怪癖？玉足有什麼好聞的？這種情況很棘手，但不是沒有辦法，我建議你去看看醫生，但他大概會讓你去下載明日方舟。
鼻子：它會扼殺我的天賦，將我存在的理由抹去，偷走世界的唯一真理嗎？
大腦：不，它這對你的惡疾幫助不是很大，但能讓你的行為更合理。
東野瑜露出複雜地神色，對自己過於靈敏的嗅覺已經感到無可奈何了。
屏蔽掉腦子裡的胡思亂想，轉而看向眼前的少女，笑著說道：“禦子，我回來了。”
禦子理所當然地伸出小手將東野瑜的手抓住，“東野尼桑，請進來吧。”
她輕聲說著，稍稍用力地以東野瑜的手作為支點，轉身拉著他往裡走。
為了避免她摔倒，東野瑜以同步的速度跟在她身邊，同時目光落在書房的牆壁上若有所思。
禦子大概是扶著牆跑過來的？
雖然能不用拐杖初步獲得行動能力相比以前來說算是不小的好轉，但沒有完全好起來依然讓東野瑜感到有些可惜。
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凍自然也不是一兩天能辦到的，或許完全吸收草還丹的藥效後，再借著踏上修行道路，會完全好起來。
“這些天東野尼桑不在，禦子又遇到了一些新的有趣的妖怪。”
禦子用沒什麼情緒波動的聲音輕聲說著，捋了捋裙子，正坐在書桌後，桌上擺著課本和習題冊，她正在做數學作業。
東野瑜掃了一眼，見少女全做對了，隨口問道：“是那個烏鴉妖怪？”
“嗯！她是隻很漂亮的烏鴉妖怪，可惜不知道為什麼，喜歡偷東西，很多超市、商店都被她光顧過，不過她最喜歡去的還是鬆重超市。”
說道鬆重超市，禦子的靈眸稍稍暗淡一些，拿起筆一邊做作業一邊輕聲說道。
“偷東西是不好的，萬一哪天被除妖師逮到就慘了，下次遇到我要阻止她。”
東野瑜發現身後的櫸木書架上不知何時貼心地放好了伊織家除妖術的典籍和一些與妖怪和修行有關的雜書。
隨手取了一本下來，翻看的同時隨口回答道：“可能禦子你沒辦法再遇到它了。”
禦子停筆看向東野瑜，微微偏了偏小腦袋，“為什麼？”
東野瑜與少女對視著，認真說道：“因為它今晚可能會變成我家的烏鴉湯。”
“誒？！”
東野瑜解釋道：“那烏鴉妖怪是高尾山來的，修為大概不錯，所以很囂張，不知道為什麼看上了我家，前幾天打了繡吉一頓，還威脅讓我搬出現在的住所。”
少女眨了眨眼睛，“東野尼桑可以來我家住啊。”
“這不是住所的問題，禦子，這是尊嚴的問題，你東野尼桑我身為堂堂大除妖師，被妖怪如此冒犯，不把它燉了，以後還怎麼在東京都除妖師圈子裡混？”
東野瑜神色嚴肅：“我聽說禦子你還因為那妖怪受了委屈，那就更留它不得了。”
“連繡吉都打不過她，東野尼桑會不會有危險？”
“一刀下去，它還能叫喚出聲算我輸。”
禦子聽完若有所思，蝶翼般的眼睫垂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隨後她開始默默寫起了作業。
二人熟悉以後，相處的模式也非常默契，並不會無話找話地說一天，有事的時候會自己做自己的，偶爾閒聊一句。
東野瑜很喜歡這種待在一起，也不打擾她，隨手拿了本宗教文科省出版的妖怪圖鑒來看。
禦子做完作業，正想詢問東野瑜這次除妖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妖怪，卻見他放下手中的妖怪圖鑒。
“禦子，把手伸出來，讓我康康你的身體好轉到什麼程度了。”
“嗯。”禦子乖乖將袖子撩起來一點，露出一截欺霜皓腕。
東野瑜像是老中醫診脈般將手搭在禦子手腕上，神念從指尖進入禦子的身體，在她的經絡靈竅中遊離。
先是驚訝，但隨後舒展的眉頭逐漸緊皺起來。
神念進入禦子身體後看到的是極具對比的兩幅模樣，一邊如錦繡山河，另一邊則破敗如斯。
右邊身體的經脈和靈竅玲瓏剔透，象征經絡的大河寬敞無比，到處都是氤氳著強大力量的靈力河水，靈竅中的天地靈機也多到儘數化作湖水，將一個個靈竅填滿，一眼望去，大河將無數鏡湖鏈接在一起。
但一到左邊的身體卻慘不忍睹，經絡大河乾涸見底，黑漆漆如深淵，處處閉塞，有些地方甚至斷絕，靈竅緊鎖，彆說法力，精氣都難以在其中通行。
如果說禦子的右邊身體是絕佳璞玉，那左邊的身體就是爛泥一坨。
這修行天賦不能說是卓然不群，至少也可以稱得上枯爛朽木。
而且屬於是那種一碰就有可能崩成粉末的朽木，天賦差到這種程度，幾乎可以斷定沒辦法走上修行之路。
東野瑜微微皺眉，計劃被打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連運氣都做不到，要如何修煉？
沉思良久，暫時沒想到什麼辦法，東野瑜有些憐憫地看了一眼禦子。
難怪連草還丹都沒法讓她恢複正常，這身體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禦子發現東野瑜的表情變化，輕聲問道：“怎麼了，東野尼桑？”
“沒，恢複得很好。我這裡有一篇道經，能幫助人平複心情，進入無我的坐忘狀態，對陶冶情操很有幫助，禦子你想學嗎？”
雖然不能煉精化氣，但學一學清靜經沒壞處，坐忘能幫人擺脫煩惱，也能凝練神魂。
禦子身體虧空這麼些年，神魂暗弱，先把神魂煉著，等自己以後修為高一些，說不定能找到辦法讓她可以煉精化氣。
“道經？”
禦子有些艱難地學著東野瑜的口音，說出這兩個中文，有些迷茫，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東野瑜：“我先教你學漢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