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了皮的巨熊變得有些怪異，如同鎧甲般的脂肪層幾乎將他的身體包裹，雪白的脂肪上染著殷紅血絲，看上去有些刺人眼球。
說來慚愧，雖然已經身為大妖怪之尊，但東野瑜兩輩子加起來，見過最刺激的場麵也隻是拔了毛的雞，剝了皮的牛蛙，屠夫殺豬以及廣場的受傷流浪漢。
雞和牛蛙自不必說，大部分人都見過。
至於殺豬，上輩子兒時鄉下奶奶家殺豬的場麵已經完全模糊，隱約能想起瘋狂掙紮的豬，淒厲的慘叫和屠夫利落的一刀。
所獲隻是將殺豬似的慘叫這修辭手法完全理解，倒是殺豬後烤肉的情形記得比較清晰。
那是現殺現醃好的豬肉穿在鐵簽上，家人圍坐在爐火邊烤肉，火焰和滋滋冒油的五花肉相映成趣的泛黃畫麵。
這些印象都不算深刻。
東野瑜記得最清楚的，倒是在家鄉城市的地標廣場那裡見過因為受傷脛骨暴露在空氣中的流浪漢。
人不記得，但記得他腿的模樣。
當時驚鴻一瞥，已經腐爛的暗紅血肉包裹在白色偏粉的骨頭上，有蚊蠅在上麵飛，渾身臟兮兮的流浪漢抱著膝蓋發呆。
時至今日，那畫麵依然清晰。
前不久火燒恐怖直立猿的畫麵才算是著實鍛煉了一番東野瑜。
不過當時怒火灼心，大概還要加上火焰光芒的遮擋，以及沒有回去看那些人燒儘後的樣子，倒覺得沒什麼。
眼前這畫麵又是另一種刺激，蒼白的脂肪、粉紅的血肉以及白森森的骨頭，再加上那刺鼻的血腥味。
蘊著如海般精氣的血肉不斷吸引東野瑜的身體產生一種進食的衝動，內心一想起這熊活生生吃了不知道多少人，又感到有些惡心，頻頻皺眉。
該死的鼻子，你被炒了！
東野瑜當即關閉了嗅覺，徒留愕然的鼻子無聲抗議。
說來有些奇怪，過去用糞水澆灌的蔬菜、養在農村廁所裡不時扮演老八享用大餐的家豬，那時候的人想必都不會抵觸。
但如果換成用人血澆灌的蔬菜，吃人肉長大的豬，大概就接受不了了。
東野瑜也是如此，自己又不是少了這口熊肉就修煉不動了，沒必要給自己找不自在，乾脆賣了換錢了事。
能給禦子買好看的衣服，給月之魔女小姐、神宮寺小姐帶些土特產，給自己買些由山中純天然靈藥、靈果釀造的酒回去喝。
剩下的錢說不定還能捎帶挑些奇妙生活小家具，豈不美哉？
恕將厚重的脂肪切下來，露出令人驚歎的強壯筋肉，呈現粉紅色，如同琉璃一般晶瑩剔透，氤氳著寶光，林中不少妖怪見此都咽了口唾沫。
笨的妖怪還在發呆，聰明的小妖已經找到東野瑜，表示想要一些浸了血的泥。
東野瑜沉思片刻，發現商機，朝圍觀的妖怪大喊一聲：“隻需要交一枚神錢，隨便挖這些泥！”
這個定價是有講究的，畢竟角用靈藥、靈露釀造的酒也才幾枚神錢一壇而已。
這些浸了血的泥隻有小妖怪看得上，要價高了小妖怪們就出不起，一枚神錢是最合適的，關鍵是隨便挖。
這話一出，不少準備要離開的小妖怪都紛紛舉著一枚銅錢來到東野瑜身前。
東野瑜一一收過他們的錢，看了眼自己已經成破布條的浴衣，沉默一秒，然後將這些錢塞到桃冬懷裡。
“桃冬，幫我個忙。收著這些錢，清點一下，順便找個錢袋裝起來。”
先前自己說是報恩，這小狸貓似乎怎麼也擺不正自己的恩人位置，還是覺得欠自己的。
那這下自己使喚她一下，大概能讓她好受些？
桃冬突然被塞了滿懷的銅錢，有些愕然地看了眼東野瑜。
卻見他已經轉身應付小妖怪們去了，她多次想說些什麼，但都淹沒在妖怪們難聽且嘈雜的聲音中。
我隻是個剛認識不久的狸貓妖怪，這麼多錢，不怕我偷拿嗎？
狸貓少女注視著東野瑜的背影好久，有些無奈。
隻好抱著銅錢找了塊乾淨的石頭，把錢放在上麵，帶著大數學家鑽研世紀難題的神色，偶爾掰著指頭輔助計算。
“可以開始挖了。”
東野瑜環顧周圍出了錢忐忑望著自己的小妖怪們，見已經沒有妖怪要加入，點頭同意道。
話音剛落，小妖怪們不知從哪兒掏出鋤頭和瓦罐，滿地挖土。
另一邊，恕已經如庖丁解牛一般剖開熊肚子，腥臭血腥味喂撲鼻而來。
他不在意地嫻熟處理著花花綠綠的內臟腸子、切割著晶瑩漂亮的肉塊，很快將袈裟懸的屍體分解成不同的部位擺在草地上。
不管是內臟還是血肉，都如同琉璃一般，在太陽底下泛著靈光。
不少大妖怪都靠近一些圍觀，一些妖怪似乎看中了某些部位想要購買，大概是畏懼東野瑜，都不敢開口。
那先前劈砍袈裟懸頭顱，扛著野太刀的精壯漢子最先開口，“狐狸，我想要這塊皮，一吊錢怎麼樣？”
他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個打了補丁的布錢袋，指著恕剝下來的還算完好的其中一塊熊皮說道。
一吊錢也就是一百枚神錢。
東野瑜沉思一秒。
這塊皮不大，也就相當於四張a4紙的大小，彆說做皮甲，做褲衩都差點意思。
但好歹出自袈裟懸這種專練身軀的大妖怪，彆說武器，自己的狐火都破不了防。
一吊錢是不是少了點？
東野瑜不清楚物價，思考片刻，下意識看向身邊的足勘和恕，“足勘閣下，恕閣下，這個價格合適嗎？”
這位老武士模樣的大妖怪看上去比較靠譜，恕則在售賣獵物領域比較專業，兩人或許能給出中肯的答案。
足勘沉吟兩秒，說道：“若是沒有那麼多刀傷，能有一整張熊皮，搞不好能賣幾十貫。”
“但現在隻有這些小塊皮可以用，能做的器具極其有限一吊錢不算賤賣。”
恕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東野瑜於是收下漢子遞過來的錢袋，客氣地說道：“在下東野瑜，怎麼稱呼？”
“獾千代。”
自稱獾千代的漢子高興地捧著那塊熊皮，目光落到東野瑜腰間地刀上，自來熟地問道。
“你這刀好厲害，連袈裟懸自稱的金剛之軀都能切開，哪個刀匠打的？”
“不知道，這是一位長輩贈送的，供奉在神前多年，或許有了些神力吧。”
獾千代下意識搓了搓自己敞開的胸口，還想詢問，見足勘沉著臉咳嗽了一聲，咂了咂嘴，將熊皮揣進胸口到四周亂逛去了。
見東野瑜有意售賣袈裟懸的身體，一時間長相各異的群妖蜂擁而至，寂靜的森林頓時成了菜市場。
“東野閣下，我想要這條熊筋。”
“大人，這熊肉怎麼賣？”
“我出五貫，買熊骨。”
“彆急彆急，一個一個來，你剛才說想要什麼？”
東野瑜應付不過來這麼多妖怪，轉頭一看，小狸貓還掰著指頭數錢，輕撫額頭，忘了她是文盲。
“桃冬，彆數了，快來幫我一下。”
我又不是你的侍女。
桃冬正數到一半，被東野瑜的聲音一驚，又忘了數到哪兒，頓時氣急。
不過一抬頭看到東野瑜微笑的臉，想到他身為大妖怪，為了自己這一個小妖怪特意跑那麼遠過來報恩，抿著小嘴，到底沒抱怨出來。
父兄的仇還要靠他來報。桃冬低垂下眉眼，乖巧點頭：“是，東野大人。”
她家裡是開溫泉湯的，自己也當過小老板娘，對這樣的場麵到不算陌生。
不過一隻狸貓加一隻狐狸也難以應付數以百計的大小妖怪，於是狸五郎等狸貓也過來幫忙。
在他們的幫助下，半個小時的功夫，除了東野瑜預留下來的一塊與獾千代買的差不多大小的皮毛。
袈裟懸從上到下，能賣的都賣光了，總共得錢二十貫出頭，也就是二萬多文。
青磐彈一個月三味線得兩文錢，打一千年工也就堪堪二十來貫。
古人言，殺人放火金腰帶，誠不我欺。
最值錢的熊皮因為被自己砍了幾十刀，比自己的浴衣都破，價值大打折扣。
本來少說能賣個幾十貫，現在隻賣了一貫。
熊膽最貴，賣了五貫，熊掌次之，四個熊掌一起賣了六貫，全都被一個大妖怪買了。
足勘和恕隻知道當地物價，覺得這個價錢合適。
但有去過神州的妖怪跟東野瑜說這是賤賣，到神州那邊的妖市能賣上三倍的價錢。
你說什麼？！
好賊子！占便宜占到狐狸我頭上來了！
東野瑜當時就愣住了，一拍大腿，目光巡曳，卻早已看不到剛才那大妖怪的身影。
這是一筆不小的虧損。
足勘和恕兩妖本來好心幫忙，結果搞成這樣，一時間羞愧難當，想要掏錢補償東野瑜。
東野瑜怎麼可能收這錢，認真說道：“你們兩位幫我這麼多忙，若不是二位閣下，這袈裟懸連二十貫都賣不上，我感謝還來不及，怎麼會怪罪呢？”
好說歹說才安撫下來兩人，不過自己原先準備讓他們挑選的袈裟懸部位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白要了，各自出了些錢算是買下的。
這章三千字，總算把這段收尾寫完了。我發現白天不一定能寫出一章來，這樣吧，保底四千，儘量六千，如果有的話就中午發，沒有的話就是晚上和淩晨。
晚安兄弟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