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憶煙揚眉看了一眼孫尚千:“這是你精心挑選出來,讓朕占卜的?”
孫尚千一臉媚笑:“當然當然!微臣覺得這件事比較重要。”
齊憶煙想了一下,擺手讓金吾衛把其他人都隔在外麵聽不到她們說話。
孫尚千也被隔在外沿,聽不清裡麵說什麼,急得他像個猴子似的蹦來跳去。
齊憶煙沒搭理他,抬手召喚那婦人:“你上前一步說話,把你心中顧忌都跟朕說說。”
那婦人輕移蓮步緩緩上前,在離龍攆三步遠的地方站定,對齊憶煙開口道:“陛下,實不相瞞,我與我夫君成親十餘年,兩人感情一直很好。我夫君的後院兒除了一個通房芸娘,也沒有其他人。”
“民婦與夫君成婚後,育有四女一子,小兒子今年才兩歲,甚是活潑可愛,可是……”
那婦人微微皺眉,似乎內心在痛苦地掙紮著:“事情的起因,是民婦的小女兒跟著大師學畫,平日裡練習,便都是給家人做畫。小女兒無意間提起,三位姐姐和我的樣貌很像,但跟弟弟就不一樣……”
“民婦這才留意起來,我的小兒子真的是半點都不像我!”
不等齊憶煙開口,祝平亭便說:“這有啥奇怪的?說不定你兒子長得像你夫君呢?”
齊憶煙震驚地轉過頭:“你怎麼出來了?”
祝平亭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孫尚千,小聲說:“微臣聽到有熱鬨……啊不是,是陛下有要事處理,所以出來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那婦人難過地說:“幼子長得的確有三分像我夫君,可更多的卻是像他表妹麗娘!”
齊憶煙好聲好氣地問:“我且問你,倘若這孩子真的是麗娘和你夫君的,你打算如何?”
那婦人震驚地抬起頭看著齊憶煙,嘴唇哆嗦說不出話,半晌才說:“倘若果真如此,當然要把麗娘迎娶進門……做個貴妾。隻是……”
“隻是你不甘心讓外室的兒子就這麼成了嫡子,你更加擔憂你的親生兒子如今在哪裡,對嗎?”
那婦人沒有說話,眼淚卻一串串掉下來。
齊憶煙已經掐算出了前因後果,輕歎一聲對她說:“麗娘與你夫君從小一起長大,如今二十多歲了還不肯嫁人,這也是你心裡的刺,對嗎?”
那婦人依然不說話,但她哭得更厲害了。
齊憶煙道:“其實你夫君和麗娘是清白的。但那孩子,的確是麗娘的。”
婦人震驚地看著齊憶煙,一時間腦子有點轉不過彎。
齊憶煙柔聲道:“你夫君有一密友叫陳景同,三年前棄筆從戎去了南疆邊境,從此一去不回,可有此事?”
那婦人點了點頭:“的確有這麼一個人,聽說那陳景同已經陣亡了……”
“你的小兒子,就是陳景同的遺腹子。”
“麗娘與你夫君感情甚好,你夫君又與陳景同情同手足,他們便常有機會見麵。兩人暗生情愫,奈何麗娘的家人嫌棄陳景同貧寒,一直不允他們在一起。”
“所以三年前,陳景同才會棄筆從戎,就是想去掙個軍功回來迎娶麗娘。”
“可是書生上戰場就能拿戰功,這都是話本子裡才有的情節。真實的情形是,陳景同在路上水土不服,才到南疆陣營就病倒了。
養了一個多月才養好身子,他就急著上戰場。可是刀劍無眼,陳景同當兵不到一個月,就陣亡了。”
那婦人一陣唏噓,想清楚了前因後果,疑惑道:“若是為了麗娘掩飾,便把孩子抱來說是雙生就好,為何要把我的孩子偷走?”
齊憶煙搖頭:“你的孩子不是被偷走了,而是一出生便注定活不久。”
齊憶煙問:“你是不是在懷孕的時候受到過幾次驚嚇?”
那婦人想了一下才說:“以往我若有孕,都是回娘家,在母親身邊將養。但三年前我有孕,剛好趕上母親身體不適臥病在床。嫂嫂照顧母親已經很辛苦,我便沒有回娘家……”
那婦人似乎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眉心擰成一個疙瘩:“有一次民婦在花園裡散步,遇到一條五步蛇……還有一次民婦去鯉魚池喂魚,腳下一滑,險些摔倒……還有……”
那婦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難道這都不是巧合?”
“你是個聰明人。”齊憶煙惋惜地說:“你的孩子從生下來就是渾身鐵青,根本活不久的樣子,出生不到三天就死了。
而那個時候,麗娘為了掩飾身孕,就養在莊子裡,在你生產的第二天剛好也生下一個男嬰。
而你,因為孕期受驚,生產之後一直昏睡,對孩子也隻是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實則並沒有什麼印象。
你夫君為了不讓你傷心難過,也為了給他的兄弟留住一絲血脈,才把那孩子抱回來,把你的骨肉悄悄埋在你家祖墳邊上——就是你去年清明去祭奠的時候,看到過的那個小土包,你還給那小土包前麵插了一束花,留了兩塊桂花糕。”
那位婦人如遭雷擊,震驚得幾乎站立不穩,身軀如風中落葉般搖搖欲墜。
玉朝眼疾手快,穩穩地拉住了她即將傾倒的嬌軀。她的身軀在玉朝的扶持下微微顫抖,而她的內心,卻如同狂風暴雨般洶湧澎湃,震撼無比。
誰能料到,去年那個毫不起眼、平淡無奇的小土包,如今卻成了她心中無法磨滅的劇痛——那裡,竟然埋藏著她的親生骨肉!
齊憶煙於心不忍,但還是繼續往下說:“麗娘她心裡隻有陳景同,即便你願意讓她進門做貴妾,她自己也不願意。而且麗娘現在在莊子上過得很好。她娘給了她兩間鋪子,她經營得當,今年又買了第三家,完全夠養活自己。倒是你……”
齊憶煙頓了一下才說:“難道你不想想看,你做了這麼多年的當家主母,家裡一向平靜無波,怎麼會在你孕期忽然就多了這麼多是非?倘若沒有這些意外,你的孩子也不會出事。”
那婦人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多謝陛下提醒,可是我家中一向和睦,民婦實在想不出,是誰會有這麼狠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