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走出宮門,也沒打算乘坐馬車,就這麼信步走在大街上,繞了兩圈之後,齊憶煙隨手拉住一個青年男子問:“這位小哥,請問青樓怎麼走?”
青年男子低頭看看齊憶煙,身高還沒他一半高,臉上卻貼著胡子,一看就是小孩子偷跑出來玩。
看這身衣裳,應該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
青年男子厭惡地搖了搖頭:“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麼小的年紀,毛還沒長全呢,就想著逛青樓——你爹娘知道嗎?”
齊憶煙眼珠子一轉,忽然苦著臉說:“小哥哥,你有所不知,我就是要去青樓找我爹的。他都已經三天沒回家了,我娘在家裡眼淚都哭乾了!
我心疼我娘,這才不得已帶著家丁出來找我爹,可是我一個小孩子,又不認識路,隻能問問好心的大哥哥,你知道青樓怎麼走嗎?”
齊憶煙的話漏洞百出,可偏偏那青年卻信了。
他還好心地給齊憶煙指點:“這邊往前走兩個街口,有一家青樓,那裡麵都是官妓,也比較守規矩,不會讓客人一直住在店裡不回家,即便是客人不走,他們也會給家裡去送個信兒。”
齊憶煙搖了搖頭:“沒人給我家送信兒,要不然我就知道我爹爹去哪兒了。”
那青年歎了口氣,往另一個方向指了一下:“這邊也有兩家青樓,都是有官牌的,你爹爹說不定會在這裡。不過……”
青年低頭又看了一眼齊憶煙:“你這麼小的年紀,那些老鴇子未必會讓你進去。”
齊憶煙立馬抓住青年的袖子:“那大哥哥,不如你帶我去青樓吧!”
青年頓時羞紅了臉:“我是讀書人,怎麼能去那種地方!”
齊憶煙眨巴眨巴眼睛:“讀書人就不能去青樓了嗎?不是有好多有名的詩詞,都是那些大家在青樓寫出來的嗎?我還以為青樓是能找到靈感,讓人寫出好文章的地方呢!”
青年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也罷!那我就陪你走一遭!”
“謝謝小哥哥!”
齊憶煙見這青年手裡還捏著一本書,奇怪地問:“小哥哥,你怎麼出門逛街還帶著書啊?”
青年不好意思地說:“我住的地方太黑了,我其實是想出來找個地方,借人家的燭火讀書的。”
齊憶煙心思一動:“新帝登基,廣開恩科,聽說今年增加了一次秋季的會試,你就是來參加科舉的吧?不過現在才夏天,你是不是來得太早了?”
青年輕輕歎了口氣,說:“其實今年陛下開恩科,我就已經參加過春闈了,隻可惜並未考中。我的家鄉在崖州,我的盤纏不夠我回去再回來,所以我才決定留在京城,平日裡給人抄抄書,寫寫信,賺點銀子,就在這裡等秋天的恩科。”
齊憶煙心裡有些奇怪:“女帝登基之後,我聽說凡是進京趕考的舉子,都會由朝廷統一安排食宿,晚上也有免費的燭火供應,你怎麼會跑到外麵來借光呢?”
那青年眼睛裡滑過一抹譏諷,還有幾分不忍。
“女帝是個好皇帝,可她的年紀太小了,太容易被人蒙蔽。她的政策根本落實不到
“就比如這科考的舉子,每日的住宿的確不花錢,但卻要我們一日三餐必須在院裡吃,一頓飯就要三錢!可我們若是在外麵吃飯,一頓飯幾文錢就夠了!”
齊憶煙的拳頭硬了。
這還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啊!
“還有晚上的炭火,一盆也要五文錢。”
齊憶煙驚了:“大夏天的誰還用炭火?”
那青年苦笑道:“不用也行,但錢必須給。還有讀書用的筆墨紙硯,都是要錢的。燭火每天也隻有一刻鐘是免費的,後麵都是要錢的。我隻在宿舍裡住了一個晚上,就趕緊逃出來了。”
青年笑道:“我現在住的地方雖然條件不如那什麼‘學生宿舍’,但一個院子裡也住了我們二十幾個人,平日裡大家還能討論學問,費用又低,我覺得挺好的。”
齊憶煙心思一動,問道:“大哥哥,你住在哪兒啊?”
青年隨手指了一下身後最黑的那條巷子:“就在那裡,貓尾巴胡同。這邊靠近皇城,沒有老百姓敢住,又非得做出與民同樂的樣子,所以有很多空置的房子出租,我們就住在那裡。雖然做事不方便,但好在離皇城近,也沒有宵小敢來搗亂。”
說完又自嘲一笑:“說笑了,這麼窮的地方,宵小也看不上我們。”
齊憶煙暗暗記下這個貓尾巴胡同,又拉著青年東拉西扯。
“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家裡幾口人?人均幾畝地?地裡幾頭牛啊?”
青年忍不住笑了:“我叫程家民,家裡隻有父母、我、還有哥哥嫂嫂。出門的時候嫂嫂已經有了身孕,也不知生的是小侄子還是小侄女……”
“崖州氣候不好,我家隻有兩畝薄田,還好有縣主帶著大家做些小生意,還有工廠可以做工,家裡才能供得起我這個讀書人。”
齊憶煙皺眉:“不是有公立書院嗎?你怎麼會讀不起書?”
說完又想抽自己。
公立書院都荒廢三年了,說不定現在的公立書院,也跟那學生宿舍差不多了。
齊憶煙揉了揉眉心,心裡又把齊桓修罵了一通。
大好的年紀,有胳膊有腿還沒有病,咋能說辭職就辭職,皇帝都不做了!
如今這麼多破事兒都推給她一個小孩子,渣爹,你的良心不痛嗎?
程家民帶著齊憶煙又轉了兩個彎,齊憶煙便看到好多穿著涼爽打扮豔麗的女子,站在二樓笑著對他們招呼。
“小哥哥,來坐坐啊!”
可是走近了之後,卻並沒有人拉他們進去。
齊憶煙奇怪道:“如今青樓都這麼隨緣了嗎?都不來攬客的?是看小爺我沒錢?”
程家民不好意思地說:“不是看你,是看我。這些秦樓楚館都認識我。”
齊憶煙奇怪道:“你剛才不是說讀書人進青樓有辱斯文嗎?怎麼反而成了這裡的常客?”
正說著,就有個穿著粉色肚兜的小姐姐過來朝著程家民揮帕子:“程公子,今兒怎麼這個時辰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