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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層之上。
一架龐大的三叉戟客機突破平流層,將北京城上空烏壓壓的雲層壓在身下。
斜上方一盞月亮,瀅瀅如水,將銀銀明光傾瀉而下。
落在三叉戟符合空氣動力學的流線機身,籠罩上一層淡淡的銀色光暈。
一對巨大的白色金屬兩翼上,烙印著國際航空特有的國旗標誌,紅色金色相間的國旗,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鮮豔。
“銀月皎皎,雲層漫漫,此景堪稱絕色。”
程開顏側著頭靠在通透明亮的舷窗玻璃上,靜靜將這一幕幕畫麵收入眼中。
“唰!”
他伸手拉下窗簾,遮擋一半視線與銀色月光,隨後轉頭看向機艙內。
機艙內部呈銀白色,被嵌合在機艙頂部的一排排白熾燈,照亮整個機艙。
整個客艙是四座和六座混編,總計載客人數為75人,遠遠沒有達到極限載客人數的145人,因此空間極為寬敞。
程開顏的位置在右側靠窗,位置很不錯。
就是身邊坐著一個他不想招惹的美婦人——
寧秋月。
一身簡單乾練的長褲襯衣,手中握著一把扇子扇風。
或許是察覺到程開顏若有若無的視線,在整個飛機內好奇的打量。
寧秋月轉頭嫣然一笑,自得的介紹道:“程副組長覺得如何?這架三叉戟飛機,我特意讓人安排的,這可是目前國際上最安全,最先進的大型載客飛機之一,即便是我們國航也隻有寥寥幾架。”
“……安全?寧組長怕是在說笑話吧?”
程開顏無語至極的掃了寧秋月一眼,原來是你故意安排的?
三叉戟這玩意兒,可不興坐啊!
在臨近上機之前,程開顏才發現這次安排的居然是三叉戟飛機,差點沒嚇他一跳。
直到剛才飛機結束顛簸,平順的進入平流層,他這才鬆了口氣。
這輛三叉戟客機,最初被哈維蘭公司命名編號為.121,後改為三叉戟(Trident)。
給飛機取名三叉戟,是因為飛機有三套獨立的飛行控製係統和三台發動機。
照這樣說三叉戟應該很安全吧?
理論上來說的確如此。
這款三叉戟改進款2E,是世界上第一種能在惡劣氣象條件下具有全自動著陸能力的民航客機。
1964年3月5日,第二架生產型三叉戟客機在英國皇家飛機研究院完成了首次全自動著陸試驗,而後又多次實驗成功。
在國際上,被譽為目前最安全,最先進的客機之一。
以至於中國,在七十年代花費巨資,購置了三十三架三叉戟2E。
但三叉戟在國際上多次發生事故墜毀,71年國內一次,72年在英國發生墜毀造成118人遇難,是英國航空史上最大的災難。
而距離現在時間最近的,則是去年二月份發生在國內京郊機場的一起墜毀,造成四十五人傷亡。
空難這種事情,即便放在高度發達的四十年後,依舊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隻要坐飛機就有概率發生。
這次還是陰天起飛,好在沒出事故。
不然真就烏鴉嘴了。
程開顏自認從萬米高空掉下去,應該也是不能活的。
“是不夠安全,但足夠快,足夠舒適,不是嗎?
總比擠火車強得多,人又多又雜,還慢的要死,坐幾天人還不餿了?”
寧秋月瞥了他一眼,想到火車那惡劣的環境,她有些嫌棄的說道。
自從入職國航後,她出遠門基本就是坐飛機了,火車她都看不上。
重要是飛機票昂貴一張六十四塊錢,而且數量稀缺,一票難求。
一般的乾部子弟根本沒資格插手。
而她想坐就坐,越發顯得她在貴婦圈子裡的地位特殊。
“這倒也是。”
程開顏點點頭,不欲多言。
此時客艙門打開。
兩名身著製服的乘務員各自推著小推車進來,是兩個年輕漂亮的女同誌。
“同誌,這是我們國際航空贈予您的一些小禮物,還請笑納。”
二人停在寬敞的過道中,其中一個空乘同誌從小推車中取出零碎的小禮品,分發給兩側的乘客以及參加本次采風工作的作家們。
另一個成熟一點的女同誌則推著擺放有酒水飲料,香煙口香糖等東西的小推車,耐心詢問乘客。
大概過了十分鐘,兩名空姐就挪步到了程開顏與寧秋月身邊。
為首的女同誌,麵相看著更成熟一些。
她早早就從工作人員口中得知了這二人的身份,二人是這次采風工作小組的組長。
這位漂亮的寧領導背景不凡,還是國航總公司的領導。
至於這位年輕的男同誌,則是有名才子,作家,程開顏同誌。
她非常喜歡這位大才子寫的《情書》,那樣含蓄的純真的愛戀,實在太過美好。
於是這位女同誌輕輕俯身,恭敬的低下頭,柔聲問道:“二位領導好,這是一些小禮品,二位想要什麼可以隨意挑選,另外可有什麼想喝的,吃的東西?”
程開顏大概看了眼,贈送的多是鑰匙扣、撲克牌、梳子、扇子、胸針、領帶夾、記事簿等各式各樣的小禮品。
他想了想,說道:“拿個扇子,再來瓶可樂吧,有可樂嗎?”
其實1978年中美建交的第二天,可口可樂公司就和中糧達成了進出口協議,正式進入中國。
據說可口可樂在BJ豐台五裡店的生產工廠正在建設當中,預計明年四月正式投產。
這會兒,絕對有可樂。
“扇子您先拿著,可樂有的。”
女同誌點了點頭,又看向寧秋月。
後者表示來杯熱咖啡,不加糖。
“請稍等。”。
過了一會兒,空乘帶著一聽可樂和一杯咖啡送到二人手上。
程開顏扯開易拉罐的拉環,嗤的一聲,可樂的泡沫泛起。
“呼……還是這個味道。”
他喝了口,熟悉的氣泡感席卷口腔,讓其很是懷念感慨。
“那個,程開顏同誌能不能請您給我簽個名?我很喜歡您的《情書》。”
女同誌臉蛋粉撲撲的問,接著從懷裡抽出一本書。
看樣子是剛才去拿東西時帶上的。
“沒問題。”
程開顏從領口抽出自家對象送給自己的鋼筆,在書上的扉頁上簽下名字。
“謝謝,就不打攪您休息了,晚安。”
女空乘興奮的推著車子走了,臨走前還不忘道一聲晚安。
“晚安~現在的小姑娘真不害臊。”
寧秋月冷笑著對程開顏說,陰陽怪氣的。
“怎麼你吃醋了?”
“滾!我這是替嘉嘉看著你!”
被他懟了句,寧秋月冷哼一聲,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休息。
寧綰嘉關我什麼事?
程開顏無語,他沒什麼睡意,看向舷窗外的天空。
平流層之上的天空總給人一種神奇,瑰麗的視覺享受。
夜晚能看到毫無阻擋的月亮與繁星。
白天能看到被陽光染成赤色的無邊雲層。
不知道看了多久,程開顏靠在舷窗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等到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天亮了?”
這一覺沒睡好,程開顏搓了搓困倦的臉,低頭看了眼手表,發現才五點半。
再一看,飛機已經停在地麵機場的跑道上。
顯然飛機已經抵達了昆明巫家壩機場,這是這裡唯一民用的機場。
雲南這地方,山區、半山區占據了全部麵積的90%以上。
建國前,這裡就是最重要的空軍軍事基地。
全麵對日抗戰時,這裡最多修建了五十二個機場,幾乎每個縣都有機場,位居亞洲第一,世界前列。
建國後就取消了很多機場,數量少了許多。
當時機場雖多,但都比較簡陋粗糙,有些機場的跑道甚至是用石碾子壓成的。
世界上最大的航天航空博物館,美國俄亥俄州的空軍博物館就存放著一塊來自中國雲南的巨大石碾,紀念此事。
思緒閃過,程開顏轉頭看了眼寧秋月,她還在休息。
於是將她推醒。
“到了?”
“嗯。”
“整理一下,先去找機場負責人打個電話。”
寧秋月清醒過來,又將幾個跟隨過來的工作小組乾事叫醒。
然後有條不紊的安排起來,眾人先去找機場負責人,給軍區打了個電話。
在機場等了半個小時。
幾輛軍用大卡車駛進機場跑道,車門哢嚓一聲打開,下來一個身穿筆直軍裝的負責人。
“寧組長,程副組長,我是葉永勝,廢話就不多說了,先帶你們回去休整。”
負責人見到寧群體和程開顏二人,揮手敬禮。
他多看了程開顏一眼,隨後簡單做了個介紹。
據介紹這位是大校軍銜,主管軍政工作,以前在總政工作後來調到這裡。
簡單寒暄兩句後,他帶著眾人在機場裡坐上車,去軍區駐地。
半個小時後。
眾人在山路顛簸中,總算到達一座坐落在市郊山腳下的軍事基地。
放眼看去,綿延不絕的建築物躲在茂密的植被下,將大片的山頭覆蓋。
隨著欄杆抬起,車輛駛入。
三米高的大鐵門,通往內部那一排排的雲南鬆,以及巨大校場上在空中飄揚的紅旗……
記憶中的熟悉的場景出現在眼前。
程開顏眼簾低垂看著,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在這裡留下的生活痕跡,要比北京四合院多一點,這裡是他度過大半個青春時期的地方。
時隔一年,再次回到這裡。
算是近鄉情怯。
他已經從一個文工團戰士演員,搖身一變成為小有名氣的作家才子,甚至還擔任了本次采風工作小組的副組長。
變化不可謂不大。
程開顏深吸一口氣,眼神平靜下來。
車輛路過軍區參謀部,戰地總醫院,新兵訓練基地,軍事學校等眾多部門,以及校場上正在例行訓練的駐守戰士。
他們這些在和平社會成長的文藝工作者,都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平日裡難以見到的一幕。
整個軍區駐地儼然是一個成體係,自給自足運轉的小社會。
程開顏原先所在文工團也在這裡,南疆國防文工團。
BJ的叫“戰友”文工團,江城的叫“勝利”文工團。
“到了,大家先下車。”
葉永勝叫來幾個後勤的戰士,帶著大家進宿舍,安排了衣食住行。
眾人先行休息,等到其他省市的采風作家們到來,再開會統一安排行程。
軍區宿舍樓,301號房間。
“我都整理好了,需要我幫忙嗎?”
程開顏看著正在整理床鋪的三人,隨口問了聲。
和蔣子龍以及葉辛分到一個宿舍,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不用了,馬上就搞好了。”
蔣子龍搖搖頭。
“那我出去轉轉。”
程開顏心情有些微妙,像是緊張和激動,又或者是忐忑。
“等等,雖然你是副組長,但你彆亂跑啊!萬一犯了什麼忌諱就不好了。”
蔣子龍像個老大哥一樣,不厭其煩的叮囑。
畢竟在他眼裡,二十歲的程開顏和孩子沒什麼差彆。
“沒事,我以前就在這裡待了好幾年,我可太熟悉了。”
程開顏失笑一聲。
“去吧去吧,早點回來。”
蔣子龍明白了,這小子是要去見以前的朋友。
“嗯。找不到我就去軍區醫院找我。”
程開顏說了聲,然後走到宿舍洗手台的鏡子前。
他洗了把臉,整理了下自己的著裝。
“等下就要見到清水姐了……不會還是那麼瘦吧?”
記憶中冒出一個清瘦的身影,幾乎是皮包骨頭那種。
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白大褂,留著一頭齊耳短發,小巧的鼻梁上架著厚厚的眼鏡片,底下露出一張清秀蒼白的臉,神情木訥。
隻有在麵對他時,眼中才會流露出些許神采。
那麼纖瘦,嬌小的身子究竟是怎麼把他從山上裡背出來的?
程開顏都記不清,也弄不清楚。
他問林清水,可對方從不回答。
“哎……”
程開顏歎了口氣,甩開複雜沉重的心思出門了。
軍區總醫院位於基地靠後的位置,在一片樹林旁,較為僻靜,便於受傷的戰士們在這裡養傷。
步行過去,要走不少時間。
不過他也不急,一邊打量著熟悉的建築物,一邊朝著醫院而去。
到了後卻撲了個空,那間坐落在走廊儘頭的小辦公室裡依舊掛著她的名字,但人去樓空。
就連桌麵都落了一層灰。
程開顏問了一圈,都不知道,隻好無奈返回。
在路過文工團的火柴盒子四層大樓時,程開顏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
記憶中,自己在這裡度過了許多時間。
正要離去,一個聲音喊住了他。
“程開顏?”
“是你嗎?程開顏?你怎麼回來了?”
程開顏回頭,一個穿著夏季軍裝的女人,手中提著水壺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驚呼道。
“卓紜,是你?”
卓紜,文工團舞蹈隊的演員。
她和程開顏的關係一般,隻算得上認識。
不過有件事情卻將兩人聯係在一起。
她就是那個被乾部子弟欺負的女孩,程開顏幫過她,卻也讓她名節掃地。
不過對方並不在乎,她是個很直爽的人。
兩人簡單聊了聊。
“小卓,你知道我清水姐去哪兒了嗎?”
“清水姐?就是那個戴眼鏡留著短發的?我聽說……我隻是聽說啊。”
卓紜想了想記起來什麼,神情有些遲疑。
“怎麼了?!”
程開顏連忙握著她的肩膀追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