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趙瑞雪腰間挎著解放包,手裡拿著本書,一路步伐輕快走出教室。
“瑞雪今天回家啊?”紀慶蘭從旁邊走上來問。
“是啊,上星期就沒回去了,這星期回去好好休息。”
趙瑞雪笑著回應。
兩人一同收拾東西回宿舍,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人流如織,今天放假,學生們都興致勃勃交流著假期的喜悅。
有的說自己周六周末要在圖書館泡一天的,也有和朋友約好了參加友誼舞會去跳迪斯科,也有一起到京郊遊玩爬山的。
學校風景秀麗的小徑上,趙瑞雪和紀慶蘭並肩走著。
“在本地上學真好,我真羨慕你,每個星期還能回家住兩天。向我們就沒這個福氣了,哎。”
知道趙瑞雪要回家的紀慶蘭,不無羨慕的說道。
現如今上大學的學生,基本上都來自天南地北,由農村鄉鎮也有城市的,從二十歲,到三十歲,各種年齡段的都有。
紀慶蘭自己就來自河南信陽,家裡是鄉鎮上的。
上大學之後,回一趟家基本上就是一年一次。
隻能憑借著兩三個月固定一次的書信交流,家中父母會在其中寄來生活費與提起家事日常的信件。
畢竟寄信太頻繁了,生活費也是吃不消的。
趙瑞雪她們宿舍裡的,就她自己是京城本地人,生活得就更隨意一些。
趙瑞雪聽到紀慶蘭的話自然明白好友這是想家了,輕聲安慰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下個月就好了,到時候放寒假就能回家了。”
“也是!”提到寒假,紀慶蘭低落的情緒也好了不少,抬眼看著趙瑞雪驚訝道:“哎……你買圍巾了?”
大紅圍巾是現在的時尚單品,尤其是冬天來了,帶上一條紅圍巾又好看,又保暖,很多女生都喜歡。
但價格比較貴,因此隻有一些家境好的女生才會選擇購買。
“怎麼樣,好看嗎?”
趙瑞雪抿了抿唇,停下腳步在原地轉了一圈,鮮豔的紅圍巾隨著如墨青絲隨旋轉飛散開來,宛如芭蕾舞者一般。
紀慶蘭上下打量一番,今天的趙瑞雪穿了件黑色深領大毛衣,外麵套了一件軍大衣,與平日裡沒有多少區彆,隻是脖子間多了一條紅色圍巾。
她生著一張好看鵝子臉,上部略圓,天庭飽滿,眉眼如畫,下部略尖形如瓜子,美人尖尖,小麥色的皮膚倒平添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英姿颯爽之氣。
“好漂亮,不過皮膚再白一些就更好了。”
紀慶蘭摸了摸下巴點評道。
“知青下鄉的時候乾活曬得太狠了,這樣也挺好的,再白一點那些男生就更煩人了。”
趙瑞雪點了點頭,旋即有些苦惱的說道。
紀慶蘭不由好笑的說:“不就是情書多一點嘛,怕什麼,漂亮是自己的就行了。不過那些男生確實挺煩人的,上次都找到我這裡來了,想讓我給送情書,還寫得亂七八糟的。
哎……這個圍巾不會是宋建春送給你的吧?不會吧?”
說道這裡,紀慶蘭臉上不免帶上些許曖昧的笑容。
可能無論什麼時期,八卦都是最吸引女孩們的。
趙瑞雪在學校裡也算是小有名氣,一來是成績優秀,經常是係裡前一前二的存在,再者容貌優秀,吸引不少男生們的目光。
宋建春此人與趙瑞雪認識,文質彬彬,頗有才學。
這人是文學係的大才子,先前在校刊上發表了一些的文章,還寫了一手朦朧詩。
這首詩是這樣寫:
在夜色的輕紗中,
月光撒落你的笑容,
星辰在微風裡低語,
愛,如影隨形,恍若夢中。
你眼中的深潭,
藏著無儘的溫柔,
每一次對視,
都仿佛穿越了千年時空……
是寫的還行,學校裡喜愛文學的男生女生們對此驚為天人,北師大裡的女生都叫他大才子。
這首詩據說是寫給趙瑞雪的,沒人敢確定,但私底下都這麼認為。
“才不是,這是我自己買的。”
趙瑞雪輕輕搖頭,她昨天自己上街買的。
兩人回到宿舍,收拾完東西,趙瑞雪便坐車回家。
半小時後,終於回到校尉胡同。
也不知道懷揣著怎樣的心情,邁著怎樣的步伐。
雖說心中情思不再,但再見到曾經喜歡過的人,趙瑞雪心情有些複雜。
“大學生回來了?”
“是啊王姨。”
趙瑞雪笑著打招呼,旋即回了自己家。
一進門,放好東西,剛想出門去找程開顏,卻生生停下腳步。
……
夜晚,四合院裡熱鬨起來。
程開顏屋裡,一個穿著深藍色工服的年輕男人肥碩的屁股擱書桌上,坐了半邊,王南華樂嗬嗬的說道:“你可算是回來了,四五年沒見了吧!”
“是啊。”
“這幾年過得怎麼樣?當兵應該比下鄉苦多了,不過應該能吃飽,記得我下鄉的時候每天都吃不飽飯,餓瘦了幾十斤,還好我回來的早。”王南華有些唏噓。
“還行吧,不過文藝兵也要訓練……我看你也沒什麼變化啊?”
程開顏眼眸低垂瞥見這王胖子一身橫肉,無語道。
“這不回城兩年漲回來了嘛?”王胖子不好意思抹了抹嘴,“對了,趙瑞雪也放假回來了,她沒來找你啊?”
“沒。”
“嘖嘖,也是……人家現在考上大學都不正眼瞧人了,嗬嗬,什麼人啊!”王南華咂舌,然後和程開顏提起先前自己跟她主動打招呼都不理人的事情。
“可能是上大學比較忙吧。”
程開顏擺了擺手,趙瑞雪貌似在院裡也就和自己關係要親近一點。
“可能吧,算了不聊她,你打算怎麼辦?我媽說你在部隊瞎搞男女關係,領導沒給你分工作。”王胖子一臉好奇的問。
“你……這你也信?”
程開顏一時無語,不是哥們……
你這不是貼臉開大嗎?
還順帶著把小道消息,幕後的散播者都供出來了。
“咳咳,嘿嘿不好意思啊,我媽就是這樣的人。”王南華不好意思的一笑,有點尷尬。
“上大學唄。”
“上大學啊,我剛回城那會兒也想著上大學來著結果在家蹲了半年,沒憋出個屁來,高考考了個六十六,我說這是好事,六六大順。我媽那叫一個氣啊!差點沒把我腿打折,後來還是我爹內退,我頂了班這才好了點。”
王南華擠眉弄眼的看著程開顏,說話跟倒豆子似的,把自己黑曆史叭叭說個不停,主打一個淳樸。
兄弟你把路子堵死了!
程開顏心裡一琢磨,難怪我說考大學老媽不怎麼信,原來是院子裡有前車之鑒啊!
這年頭在家裡蹲著考大學,就跟後世有些年輕人蹲在家裡考研考公,不敢找工作一樣。
純扯犢子,純借口。
兩人寒暄一陣,各回各家吃飯。
到了晚上七點,夜幕降臨。
程開顏披上軍大衣坐在書桌前,手中鋼筆不停,一串文字自筆尖流淌而出:
“十四歲我決定開始經營一次海底的幻想。我在課堂筆記的背麵畫了詳細的草圖,設計出了一艘潛水艇。材料設定為最堅固的合金,發動機是一台永動機,整艘潛艇形狀像一枚橄欖……
潛艇內部結構和我家二樓一模一樣……我的設想是這樣的,白天時,這層樓就是這層樓,夜晚,隻要我按下書桌上的按鈕,整層樓的內部空間就轉移到一艘潛水艇裡邊去,在海中行駛。
母親在隔壁安靜的睡著,一無所知,窗外暗摸摸的,她也不知是夜色還是海水……”
……
窗外暗摸摸,不知是夜色還是海水。
北風依舊,吹得院裡得塑料棚子咕咕作響,此時已經快九點鐘了。
“兩天打魚三天篩網的,總算是寫完了。”
程開顏放下筆,一邊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腰肢,一邊隨手抄起茶缸子咕嚕咕嚕一口。
茶水拔涼拔涼的。
可再涼也涼不了他這顆心向美好生活、紅彤彤、火熱熱的中國心!
稿費啊!快點來吧!
這時。
“嘎吱~”
房門老舊生鏽的鐵合頁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進來一個穿著棉服,帶紅色圍巾的短發女孩,瘦高個兒,差不多有一米七。
“趙瑞雪?這麼晚了還沒睡,有什麼事嗎?”
程開顏詫異的問,剛才聽王胖子說這女孩考上大學之後怪高冷的,沒想到會主動來找他。
趙瑞雪打量著眼前這個曾經讓她格外喜歡的家夥,忽然她有些失望。
熟悉的高鼻梁,眼睛明亮,穿著軍大衣坐在椅子上,看起來是那麼的普通。或者說他本就是那麼的普通,不過是曾經的自己給他鍍上一層金身罷了。
她收束心思,臉上掛著笑說:“聽說你回城了,來看看,你不要多想。”
“謝謝你來看我,站著做什麼,沒有多的凳子,你就坐我床上吧。”
程開顏隨口道。
“不用了,我就是來看看你,忽然發現你變化好大。”
趙瑞雪婉拒,可能是察覺到自己語氣聽起來有些疏遠,她很快調整過來問道,“聽說你打算考大學?”
“我媽跟你說的?”
程開顏起身,把位子讓給趙瑞雪,這次女孩沒推辭,直接坐下。
“嗯,想好考什麼大學了嗎?”
趙瑞雪手放在桌上笑著問,視線落在程開顏身上。
“北大吧,就比你北師大少一個字。”程開顏帶著玩笑的語氣說道。
“噗嗤,那我就祝你好運了。”
趙瑞雪被逗樂了,噗嗤一笑,暗自卻搖搖頭。
大學有多難考,她隻是知道的。
趙瑞雪在鄉下還經常在學習,她不認為程開顏在部隊文工團裡荒蕪的度過四五年人生,重新開始學習就能立馬考上。
這不現實,也不科學。
“不過考試找工作兩不誤,雞蛋要放在兩個籃子裡。”趙瑞雪勸告道。
“這是當然。”
程開顏看了眼書桌上那壓在收音機底下的雪白稿紙。
眼神有些明顯,趙瑞雪注意到了,便低頭撇了一眼:《夜晚的潛水艇》
???
程開顏在寫東西?
小說還是散文?
趙瑞雪頓時被提起好奇心來,像貓爪撓心一般癢癢。
就在趙瑞雪心中糾結之時,程開顏想起複習筆記的事情,便問道:“瑞雪,能把你之前備考的筆記借我看看嘛?”
“什麼?”趙瑞雪因為注意力放在稿紙上,一時沒聽清,聽到程開顏帶著疑惑的嗓音,慌忙道。
“備考的筆記能借我看看嘛?”
“哦哦……這個啊,我明天拿給你……”
趙瑞雪漫不經心的回應道,陡然她瞥見窗戶外邊似乎蹲著一個人影,頓時頭皮發麻,來不及細看到底是誰,立馬起身,“哈哈,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啪的一聲,這姑娘風風火火的關門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