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三句話，聲音也不大，其中甚至還有一個沒什麼意義的反問詞，但薑臨卻好似聽到了雷霆轟鳴。
薑臨緊緊的盯著眼前的大天尊，他有一種直覺，自己身上的秘辛，或許就在這裡，就在現在，就能解開很關鍵的一部分。
很早之前，薑臨就對此有所猜測。
三界是真實的，但自己所擁有的，對於現世的記憶，以及所謂的穿越者身份，也絕對是真實不虛的。
而在和一眾紅顏的交流之中，薑臨也知道，自己有過許多次轉世。
在這許多的輪回之中，每一位紅顏，似乎都是一個既定的錨點。
但在這之中，最特殊，給薑臨幫助最大，也是最清晰明白的，卻是與三界沒什麼關聯的現世經曆。
現世，沒有超凡偉力，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氣，最了不起的，也不過是打磨筋骨，熬煉皮肉，能做到一些人體極限的事情而已。
頂多就是跳的高些，跑得快些，反應靈敏些。
在個人偉力被天然限製的情況下，現世的人們發展出了另外的“超凡”，也就是科技的力量。
人族的探索欲，是諸天萬界最最恐怖的東西。
個人的追求到了極限，就會著眼未來，積攢智慧，將一代人拉長到十代甚至無數代，以此來做到智慧上的傳承與升華。
而非是個人的長生久視。
看起來，現世和三界分彆走在了兩個極端上。
一個追求極致的智慧和外物的輔助，一個則追求個人的升華和偉力。
很難說孰強孰弱。
就好似兩條隻在一個點相交過的線，越往前，越沒有相合之處。
但就是這樣看似平行的線，卻有著更多的，隱晦的相似之處。
三界的神靈真實存在，薑臨很確定所謂的神靈，也是有血有肉的存在，被殺也會死，受傷也會流血。
但在現世，神靈隻是傳說，要麼是人們所締造的宗教之內的具現化符號，要麼是由人死後化神的，對先輩的崇敬。
可二者之間，卻有著極高的相似度。
關二爺不管在哪個世界，都很受人歡迎，現世的小孩子也會念一句阿彌陀佛或者賊老道休要和貧僧搶修女。
現世也有許多和三界神靈有關的神話傳說。
白蛇傳也好，桃山救母也罷，西遊記，沉香劈華山，濟公遊戲人間，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呂洞賓三戲白牡丹。
張角得太平要術，創太平道，為道門三洞四輔之一，張良得黃石授書，濟世安民，輔帝封王。
東方朔一身本領卻被武帝視為戲謔，鬱鬱不得誌，死後卻升列天曹，侍奉東華帝君左右。
赤帝子斬白帝子而得天命，自此赤漢當立。
真武下凡轉世永樂，征伐四夷，開赤縣神州一大盛世。
林林總總，一樁樁一件件，現世的曆史和傳說之中，永遠少不了神仙的影子。
這些傳說，有的薑臨隻是聽說，有的卻是親曆，甚至以自身為棋，改變了其中的某些東西。
在一些細節上也有許多的出入。
但歸根結底，人物沒錯，故事脈絡也沒錯。
隻是多了許多浪漫幻想的文字裡不會寫出來的黑暗和算計。
沒人會記載道門內部為了爭奪三洞四輔的正統經寶之位而死了多少人，也沒人會去說為母劈山的孝道背後，是否有來自上層神佛的算計和暗鬥。
薑臨的腦子裡一時間想了很多的事情，紛紛繁繁，雜雜亂亂，但每一件事都在告訴薑臨，三界和現世有一定的聯係，雖然十分的淺薄，但絕對存在。
“為什麼在現世已經成為傳說，已經成為了過去曆史的某些故事，在三界卻還未發生，甚至我會在其中施加影響。”
薑臨喃喃自語，好似在問自己，也好似在問大天尊，他說：“在三界，我就好像一個先知，一個利用信息差的穿越者，可以阻止楊嬋被佛門算計，甚至僅僅是出現，就改變了白道友的命運，如果那個所謂白蛇傳的故事可以稱之為命運的話。”
他舉了幾個例子，這是現世和三界最大的一個衝突點。
“在世界與世界之間，時間是沒有意義的，因果自成循環，是一個銜尾蛇。”
大天尊悠然道：“你的曆史，我的未來，或者反過來也成立，在誕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是循環因果中的一部分了。”
“你甚至可以說，是因為現世的傳說，三界才得以出現，也可以說，從三界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了現世的，關於三界的曆史和傳說。”
薑臨緩緩的點頭，這個邏輯並不難以理解，他轉而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您為什麼說，現世是我的？”
這才是薑臨最關注的東西。
天知道大天尊的這句話，給了薑臨多大的震撼。
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夠創建一個世界？
一個真實不虛的，甚至和三界這種大世界相對獨立的世界，這是比佛門的須彌佛國，道門的洞天世界，更加龐大而恐怖的概念。
“我剛剛就說了，世界與世界之間，或者說混沌虛空之中，時間是沒有意義的，因果也沒有儘頭。”
大天尊抬起手，雙手的食指和拇指互相貼住，在薑臨的麵前展示出一個大致的圓形。
“現世誕生的那一刻，你就誕生了，你誕生的那一刻，現世也應運而生。”
“我能夠確定的事情不多，但也能夠篤定，現世的出現，是因為你。”
薑臨看著大天尊的食指和拇指，以及那個大致的圓形，緩緩的點點頭。
緊跟著開口問道：“那我的存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非常的模糊而且籠統，但薑臨相信大天尊能夠聽懂，也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
大天尊卻搖搖頭，白了薑臨一眼，道：“你小子是不是不聽我說話？我都說了我知道的東西並不多，你的存在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謎團。”
“知道其中因果的隻有你自己。”
“鯤鵬隻是借助自身在空間上的特殊天賦，窺探到了混沌因果中的一角，就對你俯首帖耳，並堅信這麼做是正確的。”
“雖然鯤鵬在我眼裡不算什麼，但到底是頂尖的大神通者，似那般存在都這樣的小心翼翼，我就算強一些，但也強不了多少。”
空間與時間，就好像陰與陽一樣，是互相糾纏，但卻涇渭分明的概念。
鯤鵬的天賦讓他能夠行走在無儘空間之中，這個行為自然也會模糊時間，某種意義上反而貼合了混沌的特性，由此看到了一些東西。
薑臨揉了揉眉心，和大天尊的交談實在是太費神，腦子裡一時間被塞進來太多的秘辛，繁雜混亂，一時間捋不清楚。
“那現在在我眼前的，是真實的您，還是混沌時間中，某一刻某一個時間節點中的您？”
薑臨換了一個話題，放在了眼下的事情上。
不管是從藥師佛以及如來世尊的情報裡，還是道祖的反應中，薑臨都可以確定，現在的大天尊處境不會太好。
雖然大天尊有陰極陽生，並升華為純陽的陰三界作為後盾，但麵對的存在，卻是一個占據甚至吞噬一整個曾經的陽三界，如今的極陰三界的陰天尊。
加持而來的偉力，麵對完全將同樣的偉力徹底占為己有的存在，其中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暫時死不了。”
大天尊伸了一個懶腰，沒有回答薑臨的問題，隻是悠然道：“那個家夥雖然能夠壓製住我，但也僅限於壓製罷了。”
“小子，放寬心，一時半會的，你老丈人還倒不了，三界的天，老子還能撐得住。”
不是對抗，而是被壓製嗎？
薑臨的心沉了下來，大天尊所說的話，在他的耳朵裡，自動的嚴重了三分，甚至三分都是少的。
換而言之，現在的大天尊很有可能已經岌岌可危，隻不過從岌岌可危到徹底傾覆之間的距離，對大天尊和陰天尊來說，可能就在一瞬間，但對於其他人來說，會是一個漫長的時間。
時間，沒有意義。
“我能夠做些什麼？”
薑臨正色道：“雖然您語焉不詳，但我能夠聽出來，我的存在，或許是您的一個助力。”
“您讓我儘快搜集七魄神物，為的恐怕不僅僅是和我見一麵，並誇一誇現世的好吧？”
薑臨的話說的很直白，到了這個時候，麵對麵的交流，最忌諱的也是打機鋒和遮遮掩掩。
“當然不是。”
大天尊搖搖頭，說道：“用你更適應的說法，按照混沌時間理論，你集齊七魄神物之後所誕生的偉力，就是能夠讓你無視一切，重新回到現世，並且在現世做到唯我獨法。”
“七魄神物本身，就是獨屬於你的東西，在你的每一次轉世，每一次輪回之中，七魄神物都在等你。”
“隻不過，這一次轉世，名為薑臨的你，真正的尋回了全部，這是果，也是因，是循環中最重要的一個節點。”
“你從現世而來，搜集既定之物，而後重歸現實，這三個節點，隻要其中之一生效，剩下的就會是既定的事實。”
“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
大天尊微笑著說道：“節點還不夠，還差很多，不要忘了，你現在依舊不是完整的。”
“七魄是內在，也是肉身，但人的一生，並非隻有內在和肉身，還有情感，還有人與人之間的聯係。”
“這才是一個人真正活著的證據。”
“用現世的話來說，物理性死亡之後，就是社會性死亡。”
“後者比前者更可怕。”
“你需要更多的情感，來補足一個圓滿的自己。”
薑臨皺了皺眉頭，突然想到了什麼，但又覺得有些荒誕。
“您說的，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
薑臨試探性的問。
“沒錯。”
大天尊笑的很開懷，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你的每一次轉世，都需要一個節點，而這個節點並非天然存在，即便是既定的因果，也需要有人去推動。”
“酆都大帝就是推動因果的那個人，你們的師徒關係，也是既定因果循環的一部分。”
“沒有這個關係，大庭慶甲就不會一心一意的為你鋪路，沒有這個關係，在你的每一次輪回之中，也就不會有大庭慶甲的影子。”
“而沒有大庭慶甲，你每一世輪回就不會誕生一個足以影響到你的節點。”
大天尊的話有些亂，但薑臨能夠明白其中的意思。
“隻有找回了全部的過往，全部的宿慧，你才是真的你。”
大天尊繼續笑道：“不要擔心我，短時間內我還撐得住。”
“你隻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補全自身，找回一切，從而順理成章的晉升為大神通者。”
“也隻有到了那時，你才有影響和我和另一個我的戰鬥。”
“薑臨，我可以相信你嗎？”
大天尊說到了最後，已經收斂了笑容，神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薑臨緩緩的點頭，沒有說話。
“很好。”
大天尊微微一笑，戲謔道：“到底是沒有給我的女兒選錯人。”
“對了，告訴楊戩，九天禦座之下，有我的天帝印璽，讓他拿出來用。”
“另外……紫微的手裡還有一封我禪位楊戩的玉書。”
“你先給楊戩透個風，但彆都說，一點一點來，溫水煮青蛙懂伐？”
薑臨愣了一下，古怪的看了大天尊一眼，問道：“您就篤定自己會犧牲？”
“呸呸呸，說什麼胡話，老子隻是累了而已，你真以為天帝這活好乾？”
大天尊擺擺手，看著天空，嘟囔道：“媽的，該死的楊天佑，拐了老子的妹妹還不夠，最後連老子的位置都成了你兒子的。”
薑臨啞然一笑，說著混蛋，但大天尊對楊天佑這個妹夫顯然是認可的。
相比於某位劉彥昌，楊天佑確實是世間少有的偉男子。
“您就不怕楊戩知道之後掛印而去？”
“他不會的。”
大天尊笑得很雞賊，道：“我這個外甥，跟我一樣，骨子裡是一個懶散的人，但偏偏被職責和情感給生生的按在了注定操勞的位置上。”
“這份苦，老子受了，他如何能逃得過？”
他似乎已經預見到了楊戩在看到他的禪位書時，心裡會如何的暴跳如雷，但偏偏不得不接過這份職責，而且會拚了命的乾好。
一想到那個場麵，大天尊就不由得笑了起來。
“好了，沒什麼彆的事情，你要不先走？有你在，我這個大叔在那些美女眼裡都不算菜了。”
大天尊說完了正事，就對著薑臨擺擺手。
“跟另一個我叉架，實在是太累人了，好不容易接著你的秋風休息一陣，我可得好好享受享受。”
大天尊嘿嘿一笑。
薑臨眨眨眼，嘟囔道：“按照您的說法，我才是主人吧？”
“女婿孝敬老丈人不是應該的？”
大天尊反問一句，而後對著薑臨不耐煩的甩手。
薑臨搖搖頭，近乎本能的調動七魄神物的偉力，身軀再次變得半透明，並朝著全透明的狀態轉變。
最終，薑臨消失不見。
大天尊悠然的躺下，應付著前來搭訕的美女，隻是瞅了一眼旁邊已經沒有人的沙灘躺椅。
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鼻子。
“誒？因果節點重神而不重形，也不一定非得陰陽合和才算這件事，我是不是忘了跟他說了？”
“算了，不是什麼大事，說不得他還得感謝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