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堆裡爬出來是什麼樣的感覺。
七歲的盛元元在茫茫夜色中抬起頭。
星星點點的雨水劈頭蓋臉的砸落在他的臉上，當雨水掉進眼睛裡的時候，他恍然感覺到了許久都未曾感受到的，流淚的感覺。
毒山穀。
這是一個不被世人所知的地方。
裡麵像他一樣大小的孩童不計其數。
那時候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呢？
日日夜夜都隻能蜷縮在一個小小的，勉強能容納身體的小罐子裡。
在盛元元身旁的，是一個又一個不計其數的小罐子。
他們無一例外，在剛開始來的時候都是哭鬨不已。
但是經過毒素麻痹神經後，他們連最基本的表情都做不出來了，連最基本的感知都變得麻木。
在那裡，活著是比死了還要恐怖的事。
盛元元曾無比羨慕在他身邊氣絕身亡的小孩。
當時他隻有四歲，還不太懂死亡的含義。
隻能看得見死掉的小孩，麵容上無不是解放和從未有過的安然。
無數的毒液塗抹在他們每個人的身體之上。
罐子裡窸窸窣窣的不時會傳來動靜。
他曾好奇伸手去抓，然後便與一個通體黑亮的蠍子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
下一瞬間，他的頭便傳來劇痛。
再一看，毒老九此刻就麵目陰沉的看著他：“該罰！”
盛元元了然，他麻木的開口：“對不起，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可頭上的劇痛還在繼續。
直到有冰涼的血液流淌下來遮蓋住視線，那持續的疼痛才緩和下來。
隨後那地方又被糊上了一層奇怪的粘稠液體。
灼傷感火辣辣的襲來，極致痛苦中，他一遍又一遍的麻木道歉：“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
最後身旁的人全死了。
盛元元羨慕的看著毒老九將他們的罐子一個又一個敲碎。
他好羨慕他們終於得到了自由。
最後毒老九在一群破碎的罐子和屍體中，走到了盛元元的麵前。
“想不到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家夥竟然是堅持到最後的一個。”
毒老九嘖嘖兩聲：“你應該感到榮幸，以後你就跟著我學吧，我的這一身毒功，也算是有了傳人了。”
那是盛元元第一次看到眼前人流露出表情來。
說實話，他下意識覺得不太好看，不太想學。
但是他還是抬頭，努力模仿起對方的表情來。
一個像模像樣的陰狠表情出現在他尚且稚嫩的臉上。
毒老九一愣，下一秒突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看來還真讓我收到了一個好苗子！”
……
如果非要形容那三年過得日子。
那就隻能用生不如死來形容。
他每日的皮膚都會被鋒利的毒牙劃破數十道口子，然後又被重新封鎖進罐子裡麵。
隨著日複一日的浸泡毒素，他身體所能承受的毒素也越來越強。
每每當他承受不住的時候，毒老九總會用心疼的眼神看著他。
隨後誘哄：“你要堅持住知道嗎孩子？我這樣都是為你好，我這一身的毒功，一但你挺過來了，我就全部傳授於你！”
“其實我之所以這樣，都是因為看重你啊好孩子！”
“隻要你能活下來，挺過這一段時間，後麵我絕不會讓你吃苦的，知不知道？”
盛元元其實並不在乎那些毒功。
讓他停下來的其實是當時毒老九的眼神。
雖然總有些虛情假意在裡麵，但是小小年紀的他，偏偏就是覺得心中一暖。
所以三年無論多少次在生死線上徘徊，他都咬牙挺了下來。
直到三年後，他徹底適應了所有的都。
無論什麼樣的毒，都無法傷到他分毫。
反而他傷口處滴落的血液在掉落到地上時，都會冒出強烈的毒素來，強烈腐蝕。
毒老九兩眼放火：“成了！成了！萬毒體！成了！”
那天，是盛元元頭一次正經的穿上了衣服。
他記憶猶新。
當然，更讓他難以忘記的還是當時毒老九如同餓狼般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麼隻差最後一步了，”毒老九走過來，頭一次低下身子平視著盛元元，“老頭子我對你這麼好，你願不願意，把你身上的血換給我呢？”
這一身的毒血，隻要被換血之人心甘情願的付出，那他便不會受到任何反噬。
到那時，天下便沒有人能阻的了他！
盛元元看著眼前頭發花白的人。
猛然間，他想起了平日裡那支撐著他的，那充滿心疼的眼神。
原來隻是在心疼藥材而已嗎？
看著毒老九期待的眼神，盛元元還是點了點頭。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毒老九的眼神也越來越熱切。
他放肆的笑著：“好啊好！不枉費我這幾年，對你如此好！”
他立刻便迫不及待的割開盛元元的手腕，當鮮血流出來的那一刻，他立刻便開始施展毒功。
他體內混濁的鮮血緩緩放出，而另一邊，盛元元安靜的坐在他的麵前，任由鮮血從他的另一邊手腕緩緩注入進去。
毒老九的眼睛越來越亮，嘴角也越扯越大。
幾個呼吸後，他的笑容卻猛的一滯。
他驚駭的看著眼前不大的孩童。
而盛元元一直低垂的腦袋在此刻終於抬了起來。
他露出了那日學會的陰狠笑容，在此刻，竟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一般，在他稚嫩臉上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他輕聲說：“我不願意。”
“你！！”
毒老九甚至隻來得及說出一個字。
下一秒，他便直接倒地，口鼻皆冒出難聞的臭味，大口的鮮血從他的口中流出，渾身開始潰爛。
邪術反噬，在接下來的三年裡，他都會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時隔三年，他邁過大片屍骨，終於迎接到了屬於自己的第一束陽光。
身上的血還未乾涸，他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
反正自己也不會那麼輕易死。
他有些麻木的想著。
“哎呀呀！！我的花！！”
一聲心痛不已的哀嚎傳了出來，盛元元下意識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的血液竟然將這一路的花草全部腐蝕乾淨了。
其中還包括一個看起來明顯就與眾不同的漂亮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