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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魯伯特之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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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薇奇還在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對食物並不熱絡,不過令她意外的是,每一份菜品都很符合她的口味,就連陳北檀點菜都不一定能做到每樣都是她愛吃的,總有那麼一兩道入不了她的眼。

她是很挑剔的人,不合心意的食物她不會動筷。

空蕩蕩的包廂裡,仍舊隻有這隻小狗陪伴她。

陳薇奇坐在偌大的長型餐桌前,安靜地拿刀叉切那份鴨腿肉,纖薄的背脊在無人處也很挺直,很像一隻孤獨而驕傲的天鵝。

包廂門敲了兩下,陳薇奇當是上菜的服務生,說了一句進來。門打開,腳步聲勻緩地靠近,那股即將消散的佛手柑再一次深刻地彌漫過來,如一股山穀中溫柔的風。

陳薇奇輕微一滯。

離開的男人重新出現在眼前,長臂攬抱著一束嬌豔怒放的紫色玫瑰,目光平直地看向她,渾身氣息沉冽,怎麼看都不像是來送花的。

陳薇奇掃過那束花,眉峰很淡地挑了挑,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莊少洲。

莊少洲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隻能怪自己太衝動,讓白秘書送就好了,何必去而折返,白給她看個笑話。

什麼花和禮物,非要他親自送?她陳薇奇沒有非他不可,他就非她不可了?都不過是順從家裡的安排,結一場看上去體麵的婚。

他肯結這場婚,不過是因為她盤靚條順罷了,可盤靚條順的女人又不止她陳薇奇一個。

他該如她的意,結婚後養十個八個女人,花天酒地,聲色犬馬,順帶對她和她那小明星前任睜隻眼閉隻眼。

莊少洲冷漠地滾了滾喉結,把花和手指上勾著的小紙袋一起放在餐桌上,“母親讓我帶給你的禮物,喜歡就戴著玩玩。”

長輩送的禮物陳薇奇不好推辭,點了下頭:“替我謝過黎太。”

她很驕傲地坐在那,不說任何留他的話。

莊少洲壓根沒奢望陳薇奇能軟一軟態度,她若是軟了,也就不是陳薇奇,但她這樣倔,到底讓他不悅。

“慢慢食。”

他冷淡地留下一句。

人走後,陳薇奇才鬆泛下來,定了定神,目光轉向這束花。

她是玫瑰控,認識各種各樣的玫瑰,眼前這種紫色玫瑰應該叫碧海,花型很大,花瓣宛如鑽石的棱角而且層層密密,被簡單的黑色綢布裹著,好似夜色中的一段華麗的霓虹。

若說花也是他母親送的,未免太牽強了。

那莊少洲送她花是為什麼,示好,哄她,還是為那番冷嘲熱諷而道歉?打一個巴掌喂一顆棗嗎?

“莊公子這是看不起誰呢。”

陳薇奇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玉軟花柔的纖細手指把玫瑰花推遠,再把那份禮物扔進包裡,像扔一份隨手在便利店買的薄荷糖。

離開的時候,玫瑰花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包廂,沒有帶走。

.

載著莊少洲的那台賓利開去了香山會所。會所坐落在一家依山傍海的私家花園裡麵,車沿著綠脈匍匐的山路,紫薇和雞蛋花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落了整個山道。

一朵花被海風吹到玻璃上。莊少洲偏頭看了一眼,玻璃映出他冷淡的眼睛。

她會把那束花扔掉嗎?

莊少洲忽然想。

保安遠遠看見熟悉的牌照後立刻放行,對著車身鞠躬。車一路開到地下停車場,司機把車門上的雨水擦淨,這才為後座的男人拉開車門。

這場台風對這群豪門少爺來說似乎並沒有什麼影響,該玩玩該吃吃,乾淨無塵的皮鞋甚至無需踩到雨水。

這家會所采取嚴格的會員製,迎來送往皆是達官顯貴。鄭啟珺喜歡這裡的環境,經常在這裡請客打牌,漸漸地,一圈少爺都把這裡當做駐點。

包廂裡麻將的聲音很吵鬨,莊少洲進來後,牌桌上的幾人都不約而同地愣了下,彼此交換眼神。

鄭啟珺十分鐘之前還在那說莊少洲今晚和陳家三小姐約會,來不了,現在不止來了,還點了一份簡餐。

“有病啊,你晚上不是和陳薇奇吃飯嗎?”鄭啟珺看熱鬨不嫌事大,牌也不打了,坐過來盯著莊少洲上下打量。

莊少洲倚在沙發裡,興致缺缺地撥弄著手腕上的皮質表帶,“我心情不好,你少嘴欠。”

鄭啟珺笑了聲,他又不是瞎子,當然知道這人心情不好。鄭啟珺火上澆油地湊上去,手指點了點他的腕表,“現在才七點半,陳薇奇放你鴿子了?”

莊少洲勾了勾唇,“滾。”

鄭啟珺笑得幾分痞氣,拋給他一根雪茄,“試試,你喜歡的味道。”

莊少洲其實沒太想抽,純屬打發時間,將其點燃後,靜靜地凝視那些灰白色的煙霧,在空中升騰,消失。

半晌,他才出聲問:“阿珺,我是不是看著像私生活不檢點的人?”

“??”

鄭啟珺愣了幾秒,隨後笑得雙肩發顫,雪茄差點燒到腿,“誰說你私生活不檢點?陳薇奇?我就說你怎麼這麼早結束!”

莊少洲冷漠地看著好友笑到抽搐,就知道不能問,沒事都問出事了,“不是她說的。”

他一句多餘的解釋顯得索然無味。

陳薇奇的話裡話外,和罵他私生活不檢點有什麼區彆?莊少洲一時心口冷鬱,沉沉吸進一口雪茄,辛辣的肉桂和雪鬆的味道在舌尖彌漫,是苦澀的,要很仔細,很專注地體會,才能察覺出一絲縹緲的香甜。

像極了陳薇奇帶來的感覺,又苦又辣,甜是幻覺。

“你應該跟陳薇奇解釋,你這叫閱遍繁花,片葉不沾。”說人話就是看過的美女很多,其實一個都沒沾過。

“你要是亂搞男女關係,你自己能把自己先臟死。你這潔癖啊……害人。”

其實莊少洲的潔癖很大一部分是針對人,而不是物,旁人碰他一下,他都要不舒服,更彆說隨便發生關係。

鄭啟珺笑夠了,抻了個懶腰,鋥亮的皮鞋吊兒郎當地搭在茶幾上,“要我說,肯定是你長得太招蜂引蝶,一看就是渣男。你不招彆人,彆人要來招你,彆說你不知道那些女人怎麼討論你的。”

“哪些女人討論我。”莊少洲並不感興趣有誰討論他,意興闌珊地順下好友的話,包廂裡的笑聲鬨聲麻將聲吵得他心煩意亂,

他平時很少和圈裡那些千金小姐沾上邊,平時出席需要攜帶女伴的活動,也隻找集團公關部的員工,或者小姨手底下那些家世清白,知情識趣又懂分寸的女模特。

“就是陳薇奇的那些小姐妹,還能討論什麼,討論上你什麼感覺唄,恨不得把你褲子扒了量尺寸。”

“……………”

莊少洲抽煙的動作頓住,靜了片刻,才緩過神。陳薇奇私下裡都玩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朋友?難怪他在她心裡風評極差。

“什麼亂七八糟的。”他語氣並不冷漠,甚至有一絲無奈,好像是在縱容什麼。

鄭啟珺打趣道:“不要雙標——男人幻想女人司空見慣,女人幻想男人無可厚非。”

莊少洲失笑,“是嗎?幻想是因為他們得不到。”他垂下眼,籲出繚繞的煙霧,嗓音沉緩了下去,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我不需要。”

他順風順水的二十八年,對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都唾手可得,他不需要幻想,包括陳薇奇。他不需要靠幻想得到陳薇奇,他若是想要她,就會實實在在的要。

鄭啟珺不予置否的態度,“我還不知道你。”

“傲慢。”他吐出這個字。

鄭啟珺並不能說非常了解莊少洲,但有一點,他確信——莊少洲絕不是一個好接近的男人,他骨子裡有極其強勢、征伐、傲慢的一麵,他隻是偽裝得很完美。

他英俊倜儻的好皮相,還有斯文紳士的派頭都相當具有迷惑性,以至於那麼多女人都抱著必勝的心態撲過來,最後撲得滿身狼狽。

鄭啟珺想到了陳薇奇,這個女仔也是難搞的,他不由地帶了看好戲的心態,嘴角笑得邪氣:“就看你和陳北檀的妹妹誰鬥得過誰了。照現在這局勢,我怎麼覺得你要輸掉底褲。”

莊少洲隨手在果盤裡撿了一個山竹砸過去,“烏鴉嘴。”

點的簡餐很快就送到,一份和牛三明治,一份凱撒沙拉,一杯鮮榨胡蘿卜橙汁。會所的廚房記得每位客人的口味,莊少洲每次來,廚房都會榨一杯果汁,帶胡蘿卜的。

莊少洲慢條斯理吃完,隨後吩咐廚房以後都不必在他的食譜上加胡蘿卜。

包廂裡有人瞧出莊公子心情一般,送上自己帶來的女伴。

那女孩生怯地來到莊少洲身邊,沒人讓她坐她也不尷尬,就乖巧站著。臉很漂亮清純,身段優美,看上去像學跳舞的大學生,一頭及腰的長卷發在潔淨的燈光下烏亮烏亮。

“莊公子…我調酒還不錯,您要嘗嘗嗎?”女孩溫柔地將一杯藍紫色的雞尾酒放在莊少洲手邊的托盤上,聲音很媚,好似刻意練過。

“這杯酒的名字叫魯伯特之淚。”

這是一杯很漂亮的酒。

莊少洲眯了眯眸,骨節分明的手指虛虛捏住杯梗,輕微地施加一點力,那顆水滴形的冰塊在杯中輕輕晃蕩,深藍和灩紫色的液體迅速融合,泛出一種冷豔蘼麗的光澤。

陳薇奇。陳薇奇。

他腦中再一次,無端地,浮現出她那張空洞又漂亮的笑臉。

從前在社交場上見過她,她也是笑得很招眼,但並不空洞。

她每次出現,絕對是最風光的,華麗璀璨的女人在名利場上遊刃有餘,有一種不讓人討厭的野心,當然也很激起男人的野心。

誰都想要最好的最漂亮的最昂貴的。

“魯伯特之淚。”莊少洲低低地念出這杯酒的名字。

融化的玻璃自然滴入水中,就能形成一種狀似眼淚,卻又無堅不摧的物質,即使是子彈也無法擊碎,可是這樣堅硬的東西卻有著最柔軟的軟肋,隻要輕輕捏住尾部,就會瞬間破碎,灰飛煙滅。

這就是堅硬又脆弱的魯伯特之淚。

“莊少嘗嘗看嘛,味道不錯呢。”女孩撒嬌地催促。

莊少洲鬆開手指,姿態倦懶地看向麵前的女孩,準確來說不是看她,是看她那一頭長卷發。

留這麼長的頭發,需要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很多年?剪掉這樣一頭長發又需要多久?半小時,十分鐘,還是一念之間。

到底有多愛那個男明星,才肯為他剪掉這樣一頭長發。

女孩見莊少洲一直盯著她,目光幽深,羞赧地垂了眼簾。

眼前的男人過於俊美了,那雙眼沉冷又含情,渾身上下散發著禁欲又放縱的氣質,這種矛盾很是蠱惑。她不肯放過這次一步登天的機會,正要順勢貼到莊少洲身邊時,她聽見男人很嘲諷地一聲低哂。

麵前的男人雖然看上去風度翩翩,相當閒適地坐在那,強大的氣場卻令人側目,毫無疑問,滿場中他最尊貴,也最高傲。

“莊先生…”女孩心有忌憚,不敢再動。

莊少洲端起酒,淺啜了一口,居然是甜而浮的味道,和想象中完全不同。他把酒杯推遠,平靜起身,沒什麼情緒地點評:“這杯酒配不上這個名字。”

女孩頓時臉色煞白。

轉向鄭啟珺,他打招呼:“走了,阿珺,明日有早會。”

上車後沒多久,白秘書打來的電話,彙報今晚的情況。

“老板,按照您的指示,已經平安把陳小姐送到家了。”

“她肯上我的車?”莊少洲闔眼靠著後座。

“一開始不肯,不過雨下得太大了,還沒出門就碰上一起交通事故,陳小姐也知道跑車不安全,才坐了我們的車。”

莊少洲嗯了聲,對方又彙報:“車鑰匙在我這,陳小姐說,等這兩天台風過了再把車給她送過去。”

莊少洲慢慢悠悠微笑:“她對你倒是很體貼。”

白秘書:“…………”

不是吧,老板,打工人已經很慘了!

“明天把鑰匙拿給我。”

“噢噢,好的!”白秘書聽從吩咐,忽然想起什麼,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對了,老板,還有件事……嗯……不知道該不該說…”

莊少洲笑了一聲,英俊的麵容隱在幽暗的夜色中,“阿驊,你說我該不該把你炒了?”

白秘書閉著眼睛飛速說:“陳小姐沒有拿走您送的花,她說這麼漂亮的花,就留在包廂給下一位客人欣賞吧!”

“………………”

莊少洲被狠狠噎了下。

沒有想過自己第一次送花真沒有送出去,她甚至裝都不肯裝一下,不肯拿回家再扔。

那顆飽滿的喉結遲緩地滾動著,很難說是什麼心情,像是在抽一支又辣又苦且找不到甜味的雪茄。

沉默了片刻,白秘書都快窒息了,對方說了一句“知道了”,隨後掛斷電話。

次日,白秘書忐忑地交出那把阿斯頓馬丁的車鑰匙,雙手奉上。莊少洲看都不看一眼,把鑰匙扔進抽屜。

.

一連數日,這場代號為“黑豹”的台風悄悄過境,天氣放晴,維港的雲煙雨霧散了大半,鱗次櫛比的高樓露出了原貌。

台風天這幾日,陳薇奇都是開著一台大上班,車身太高,穿短裙上下車很麻煩,像攀岩似的,等台風一走,她就換了跑車開,又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沒有改造過的蘭博基尼的轟鳴聲太像拖拉機了,簡直比易思齡還吵鬨,剛啟動陳薇奇就熄了火。

她坐在不舒適的駕駛艙,逡巡著車庫裡七八台車,終於想起來,自己的阿斯頓馬丁還在莊少洲的秘書手裡。那是她最常開的一台,所有數據都按照她的喜好定製,不論是車內的隔音還是操控性都非常完美,當然,價格也是驚心動魄的美麗。

說好的天氣好些就還回來,現在台風都走了兩天。

“這個白秘書…怎麼比易思齡還不講信用。”

陳薇奇數落了一句,可是對方忘了,她也沒轍,當時把車鑰匙給對方的時候,她隻留了助理的號碼,現在根本聯係不上對方,唯一的方法就是她主動去莊少洲的地盤找人。

莊少洲這幾天沒有找過她,大概率是被她惹惱了。

她光明正大地把那束花留在包廂,等於是打他的臉,他這種男人,哪裡有過送束花還送不出去的時候。

她並不想惹怒莊少洲,這對她沒好處,那天晚上把花留下,純粹是一身反骨作祟。

從商人的角度來說,她那樣做其實很愚蠢。被陳北檀知道了,又該說她不懂利弊。

陳薇奇漫不經心地敲著方向盤,忽然拿起手機翻進郵箱,找到那個叫Cora的助理。

她組織語言後,打出一行行字:【你好,Cora,我的車鑰匙在莊生身邊的白秘書那裡,想請你幫忙帶句話給他,他今天若得閒,就把車送過來,或者我叫助理去取。多謝你。】

地庫很暗,畫著精致淡妝的麵容被屏幕光映亮,手機熄滅的瞬間,眼尾一點迤邐也跟著寂滅。

很快,快到郵件發過去還沒有一分鐘,手機重新亮起,一抹光重新躍入眼底。

一封未讀郵件躺在信箱裡。

陳薇奇的心臟隨之莫名砰了下,這大清早的,回複速度也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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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藍色的加長版賓利從坐落在大浪灣附近的莊宅緩緩駛出,這幢豪宅獨占一片山頭,植被環繞,毗鄰海灣。出主門後也是莊家的地盤,私人山道長達三公裡,蟄伏在一望無際的綠色之中,途經一座私人高爾夫球場和三座保安崗。

降下車窗,靜得隻剩下鳥鳴與微風。

莊少洲鬆弛地靠著椅背,長指把玩著那匹阿斯頓馬丁的車鑰匙,鑰匙扣很可愛很小女生,掛著一隻藍色的皮質小狗。

收到陳薇奇的來信,他並沒有很驚訝,仿佛算準她會主動來找,有種勢在必得的篤定。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男人掌心握著這隻小狗,指腹繾綣地摩挲了幾下,隨後把鑰匙妥帖地收進口袋。

他沒有讓對方久等,很快回複:【中午有空,可以送過來。陳小姐,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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