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前路無知己。”老曲常誦此句。立本不擔心自己“前路”,他憂慮的是,他們這代人就像燃燒的煤,一直紅紅火火,但已經到了半衰期;他想的是,人才的稀缺會不會也出現“能源危機”,他思考如何應對。思考,是水的激蕩。這將是他提出的最後的建議。
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他做了這些大事,心情放鬆,如奔流的河水開始放緩,無所畏懼地等待、接受任何需要承擔危險的使命,其如一次出行。
立本家裡壁燈換上了一個圓月一樣的燈,陰天或月缺,夜裡不眠的時候,有它守護照耀。
他有時間整理自己的東西,包括筆記。他處理了要處理的各種想到的事,包括後事。他留好了遺囑。
他晚上放心地睡眠,不懼怕萬一不醒來。他乘坐飛機,不像過去選擇哪個機型和哪家航空公司,不再挑選天氣,出行日期也沒有了忌諱、小心,因為他沒有了顧慮。他明白:隨機沒有百分百,每種可能都是正常的,不苛求,才自如。坐飛機,選靠窗的位置,不看雜誌,不看視頻,不眯眼養神,不睡覺,看外邊;有雲看雲海,沒雲就往下看世界,看縮小了的景物。每次都是這樣,總像剛坐飛機的人,一樣的新鮮感,不管彆人是什麼樣的目光。
每天都是開始,都是上天的恩賜。
他想開一塊地,與小偉淑芬通了視頻,那邊傳來笑臉笑聲:“早沒有荒地了。買也不行,隻能租了。”“看來隻能做佃農了。”“養鹿哇。”“那得散養,圈起來養就不搞了。”“我給尋摸尋摸。”小偉說你做了那麼多,其實能做一樣兒就已經很偉大了。一身無礙,除卻繁華。要老了,人像過冬的小鬆鼠靜享最低限度的儲備。
立本欣享內心的放鬆,人生的發條已經還原,自然而然。老單爺說過,生活屬於做什麼都很快樂的人。
小區裡,有位銀發覆頭的老人,走路讓著人,“這是奶奶級彆的呀——”立本站住讓她走過,——老人活動的區域越來越小了。想自己也是“爺爺”級的了,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