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下邊地都被收了,立本跟爸去看,路上遇見永和背著袋子,他媽方嬸在後頭,立本打招呼:“這麼晚才回來。”永和說:“他們抓呢,袋子藏林子了,今天不敢去背,等明天吧。”“知道了,快回吧。”立本和爸繼續往下走。老單爺說,運動是水,但是到處燃起了大火。
藍煙東來。老霍得意洋洋,胳膊肘捅咕老張,他們種的玉米先收完了。
下邊的連片的地,熱氣升騰,火貼地燒,麥秸啪啪的輕響,一聲聲連起來,柴草也混合在裡麵燃燒,煙不重,輕撩的。火燒起來就停不下來,直到燃儘,可燃物一起燒為灰燼。火的界限很難定。但水那麵是界限,火到水邊,戛然而止。紙條上說,水這形式讓世界減少了劇烈的嬗變。燒荒,尤其大麵積的,有經驗的人會根據風力和風向,燒到江邊。有的天是不敢亂燒的。沒有江河天然屏障,就得趕在沒有風、風小可控的天兒,算計燒的麵積,考察截止的隔離地,如:一條寬闊的道路,一條空曠的地帶,沒有柴草,或收割收拾乾淨的地。甚至想壞的可能,了解第二道防火地。燒起來,人得跟蹤,一直到火止。看到火熄,沒有過界,沒有連帶。
老蘇和老任說,老單看事看得準。“人家有水平,退休了工資都比咱們高。”
開地的時候,老單說彆多開,不長久。
和火相比,水的控製也很難。
古代治水,有成就者少。堵的辦法不行,但是簡單,誰都能想到,是最簡單的反應,不用動腦子,而且誰都能做,都能看見,短期就可見努力的結果。直到失敗了,人們才另想轍。攔護的辦法,擋一麵,網開一麵,但要損失一半。要治理,就隻有疏導。做起來比防火難。你得考察所有的地貌,熟悉地形的可變,對高低差要了解把握,還不能短期地掌握一段,要跟蹤到最後,流到歸宿地。你要整體設計,提前解決難點,及時疏通節點,隨地形走勢,順其自然,必要之處又要截彎取直,開山破土。你要計算不同季節水流量和流速,計算地形通過容量,還有想到後續,想到長治久安。這疏,是說得容易做起來難。幾千年災害頻頻出現。老單說,水漫陸地本不是災患,是一種溝通交融。但是人類登陸之後,已成“旱族”。水有三忌,忌塞,忌急,忌死。水可以疏導,不要阻擋水歸海的願望。精明的人,是滿足他人的願望,發揮他人的力量。
往下麵走。水域擴大了,許多地淹到水裡。
水無聲地流,遇阻,不激蕩,無奈擴散。
太陽要落了,映在水上,在躍動。天邊的雲要遮住太陽。
前天,立本看水庫放水,站在堤壩上往下看,閘門洞開,水往上翻卷,奔騰向前。老曲說黃河在壺口奔騰咆哮,“奔流到海不複回。”
閘口隻有一處,社員們在下邊用網堵截隨水湧出的魚——他們不讓城裡人來撈魚。魚隨湍急的水流蹦蹦跳跳,從上麵跑了不少,小的魚從網眼鑽出去,順水溜了。水庫平時不讓人釣魚,更不讓下網。
城裡的人說:“就不該建壩。炸了算啦。”
農村的人說:“那你們上哪喝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