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華上西大道,路旁的蒲公英黃花沒有了,呈現了白色絨兒。
蒲公英的根不能行走,但球狀的毛絮托著種子移走,飄到彆處。沒有風,蒲公英的絮不飛,落在不遠兒,停在那。老單說,植物也會行走的。它們從“有根”的植物向“動物”方向靠近,但它們和動物不同:它們找新的落腳點,離不開地。
小華在路上走了老遠,又回來。
她的嘴起了泡,王嬸說:“這孩子,上火了。”李嬸笑說:“舍不得走,你留下吧,給我家做兒媳婦吧。”
老王說:“小孩知道什麼上火。”
搬家,車間小組小年輕兒的來幫忙——同時搞破壞——看老王家哪都挺好,幾個人小聲念叨,還不知是哪個王八犢子來住呢,心裡不舒服。白牆踹了兩腳,儘量往高處踹。留下的東西沒用的,踩了。鄰居也來幫忙。“爐圈彆拿,給人留下。”老王說。老嚴轉過身,說:“我把我那壞的給它換上。”
世義把燈泡擰下來,“這玩意兒誰搬來都得自己帶。”
裝箱的,打包裝的,都放在一處,準備拉走發運。
小輝來了,要閒著的花盆,給她了。
小輝找小麗,要種她家的花,“要花籽呀”“不是,要你家花盆裡的花。”“剪枝呀我不會,得找我爸。”
“李叔哇,我想壓一盆花。”李叔剪了一個枝。“再來一個吧,有倆盆兒。”李叔有點心疼,又剪了一枝。小輝園子的壟溝壟台挖土,小蘑菇問啥時候開呀,小輝說等明年。淘米水,用點。彆倒了,給豬呢。小輝說就用一點。“彆弄白瞎了。”“開花你不看呐”小秋來看,問啥花呀是誰家的,就不高興了,“我要咋沒給呢”小輝知道說錯了,忙說不是的……小秋說:彆編了,那個小麗活不長的,要她家的乾什麼!小輝問咋的啦,不是已經好了嗎小秋撇嘴:好啥呀,大夫說了,那病好複發,再複發就完。
爸問立本:曉宇是不是想要那壓好的呀,把那盆好的給他吧。立本說不給勞棟叔嗎爸說:我再選個枝吧。
房子前後,楊樹長滿了葉子,密密實實,柳樹低垂著枝條,不聲不響。樹讓人聯想,人在地麵,想上樹去,感覺可以上房上。
鄰居女孩小華走了。
她留給立本一支鋼筆,是她新買的。這支筆,立本一直戴在胸前。後來寫了一首小詩:
在我的上衣左邊
有個有漏洞的衣袋
除了一枝舊了的筆
漏掉了煙絲絨屑一樣的東西
袋口有個平整的兜簽
阻止陽光也隨時漏去
我不想把漏洞縫上
好讓它漏去灰塵遺跡
沒有傘
沒有飄逸的風衣
衣袋
天天裝進生活的東西
洞口漸漸擴大
漸漸縮小了與現實的距離
人們從我走過的路
拾走我的過去
如今我隻保留一支用舊了的筆
小狗留下了,在院子裡走,四處聞;立本站在院子看著,怕大雞欺負它。曲文來了,有些不好意思,說還不能把它領回去。立本說沒事兒,我爸媽同意放家。
曲文想買點吃的,沒有錢,曲嬸問:“給你那麼多,都哪去了”“小濤借了好幾回了。”“怎麼不往回要呢”“他總躲,看不著他。我們不在一個班。”曲森說:“我還指望你呢——這點兒出息!去告訴他,以後彆說借,就給就得啦!”
老曲說,借給人,就是給了,彆想著要。
小麗喜歡小狗,但對它很嚴,每天不止三四遍地尖著嗓子說:“吃飯了。”“撿起來。”“都吃嘍。”她把狗脖子上的鈴鐺圈摘下來,“這個礙事。”她不知是立本做的。她給它“洗臉”,洗嘴的周圍,“一會還下地走,就不給你洗手了。”
小狗跑到院裡,過不了那邊院。它四處走。開始看院中盛開的花,看一隻蝴蝶飛舞,它跳著追。
立本環視院裡,豬圈空著,爸爸也沒說抓小豬。立本在向陽的地方用磚頭木板和乾草給小狗搭個窩。
看東院兒,沒有了以前的“繁華”,院子裡空空蕩蕩的,晾衣繩在風中蕩悠。樹上的鳥在喳喳叫……
立本領小狗出去,上西大道。
小寶家緊把西頭兒。立本抱起小狗,放懷裡,衣服遮好,往院裡走。立本叫小寶“閉眼,”“伸手,”把小狗的小手放到小寶的手裡,小寶縮手,睜開眼,“呀,小狗,我抱抱唄”小狗放到他的懷,小寶笑眯了眼。立本把兜裡帶的啪嘰都掏給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