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本退出熱鬨的人群,曉宇以為他出來要去撒尿,跟出來。立本說:“這燈不是從你家這棟房接的,這一棟都沒電了。”曉宇說:“你家也黑了,你家也沒電。”看立本還走,喊:“還走多遠,就找個地方得了。”立本說不想聽了,去老王家。曉宇說沒電去乾啥呀這有電多好。他回去坐了。小玉小月在四周跑,小寶拉著,“後邊黑不能去。”小寶爸來找小寶,帶他回去。進了院兒,小寶爸插門,小寶看天,問“這些星星是怎麼排的”爸說“不是排的,就那樣。”
立本到小凡家,屋裡剛點著蠟。蠟燭在黑暗中閃著跳躍的小火苗。小成也來了,坐炕沿兒。老單談曆史,說人物。“人都有七情六欲,隻要有一點兒條件,往往會為所欲為。靠個人自製不容易呀,就像火不在爐膛,水不在河道,想要它節製幾乎是不可能的。”“皇帝有好的呀。”“曆史上曾有貞觀之治,那是自我克製的範例,但是範例就是特例,具有特殊性,不具有普遍性。”
“外邊咋有電呢”小凡、小華一齊問,她們跑了滿腦袋汗進來。姥爺笑:“老遠就聽見你們撲騰撲騰跑。外邊是廠裡拉出來的電線,生產用電和咱們不是一根線。”小平說:“頭前兒我和姥爺就摸黑兒了。等以後咱們也跟廠裡的電接到一塊就好了。”
蠟短了,小平把桌上的碗扣過來,蠟油滴下,把蠟坐碗底,高了,照的範圍大了。“我是一支小小的蠟燭,在晚風中搖曳,我悲歎自己出身的卑微,不如星星、月亮。我不能書寫美麗的傳說,隻能流著燃燒的印記;光焰微弱,卻承受暗影不斷蠶食。然而,微光照亮了人的眼睛。於是我昂起了頭,一次又一次。”這是立本後來寫的詩。
老單說:“電是火的轉化,咱們的西南就有一個火力發電廠,燒煤的。這個電廠是過去的老廠,發電能力不足。”
小華問如果在彆處發電怎麼到咱們家呀
“電是可以運輸的——通過電纜傳輸。遠距離傳輸是高壓傳輸,咱們房東頭有變壓器,它調到咱們使用的電伏。”
小全進來,坐下。立本說都坐好了,吹滅了節省點。摸黑聽不影響。老單接著說,還有水力發電,在有較大落差的地方,或者建設蓄水大壩製造落差。水的力量在引力,引力生成電的能量。“其實,太陽是最大的能源,可以發電,取之不儘用之不竭。”“萬事萬物有利有弊。”
煙在燈撚兒的一點星火上繚繞,有蠟油的味。老單捏了星火,接著說,“住的房子是避雨的,是遮蔭的,是擋風的,是保暖的。人善於取長補短,揚長避短。人從樹上走下來,走進了山洞,又從山洞走出來,開始了人工建築,湧現了巧匠,展現了人的才華。外邊那些磚,就是建築基本材料。磚是經過了火的再造,還有水泥,是石頭粉碎了再造。磚和水泥是火山熔岩一般的重新製造。”黑暗中聽見擦汗的動靜。“鋼筋鋼鐵是分解提純製造。現代技術還有化合,進行元素的微小組合,例如我們吃的西藥。更微小的有原子原子核,有了核發電。”老單劃火柴,點著了蠟,“分分合合,就是人類文明。”亮了,看到一張張臉,“我們人呢,是生命,結構形式比外部物質形式複雜多了。我們周圍世界全是火和火的遺跡。人呢,有火的作用,結構更是水的功用。”點著蠟,火在跳躍,要燒到根部,“蠟要沒有了,一會兒摸黑了。”孩子們站起來,下地,影子長短變化著,“送一送,”姥爺叫小平,“拿著蠟。”
西邊的“會”已散了。剩了幾個不願走,在燈下等,還期望王小夥兒一會給他們單講一個。王小夥笑著說:“明天講,今天不講了,都說好了,今天不能講,今天講了那些人就聽不著。”“講一點。你再給他們講嘛。”乾等也沒有講的意思,小峰拉小光,小光不起來,蹲著。“磨磨唧唧,”小五說,“什麼動靜兒……鳥似的,垮了吧唧,老呔兒。”王小夥聽見了,馬上糾正:“我不是老呔兒。”“你是啥呀”“我是山西的。”“山西在哪”小峰笑,拉小五,“在山的西邊。”曉宇問:“山是哪個山”小五說:“大興安嶺!”王小夥搖頭。“小興安嶺!”“不是。”“泰山”“不——是。”王小夥把“不”字拖長、嘴唇吹氣顫動著。
小五拉小峰鑽黑處,把一個堆得窄高的磚垛推倒了,又踹幾個磚垛,跑了。王小夥的“帳篷”也耷拉下來,裡麵的戴罩油燈點的小火苗,呼達呼達差點滅了。王小夥很害怕,怕突然斷電全黑,才準備了的。他說,諸葛孔明本來可以延壽的,就是被魏延闖入踢翻了燈。
小光和曉宇跑東大道,上廁所。“在外邊得了。”“你在外邊吧。哎,往遠一點去,彆讓人踩一腳。”“哎,借光,我到裡邊。”曉宇劃的火柴熄了,又劃了一根,“給你一根,接著我的。”小光哈腰探頭看,怕掉下去。板子有的糟了壞了。
曉宇一隻腳站在木愣子,另一隻腳側重踩在平木板;蹲下,手拿火柴盒放鼻子下邊聞。小光在右邊,蹲得靠前。
廁所那邊有電筒,光柱在糞坑水麵上亮了,晃了晃,熄了。
一會傳來尿尿聲嘩嘩的。
小光伸手摸曉宇,想和他說聽見那邊什麼,曉宇嚇一跳,“彆亂動,差點掉下去。”“我又不是推,你那麼凶乾什麼”“嚇了我一跳。”“跳了嗎跳個我看看。”
“鬨什麼鬨”是小光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