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書房。柳岩烈看著那燒成飛灰的“證據”,垂下眼簾來,雙眼微眯,往椅背上一靠,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他抬起頭,看了看天色,算算時間。黑刀應當已經離開了上京。這才完全安下心來。一個靈吏百夫長的死,說大了不大,說小也不小。但還是有風險的。倘若有人鐵了心要查,肯定能查出來東西。到時候查到黑刀身上,不一定能扛得住那些手段。所以要麼讓他永遠開不了口,要麼讓他離開上京,才是正道。可柳岩烈本身也沒把握能悄無聲息弄死黑刀,便隻能選擇後者,破財消災。“秦九啊秦九,你可是給我找了好大一個麻煩啊……”柳岩烈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頗為肉疼。黑刀殺秦九的錢,加上讓他離開上京的代價,哪怕是這些年撈了無數靈銖的柳岩烈,也感到一陣肉疼。但正所謂,一波剛平,一波又起!柳岩烈還沒輕鬆一會兒。一個吏目模樣的男子,急匆匆跑進來,往地上一跪!“大人,出事兒了!”柳岩烈的神經,瞬間繃緊!就聽那吏目急匆匆道:“賬目……賬目被盜了!”“哪本賬目?”“您放在府裡的那本!”轟——柳岩烈渾身一震!整個人癱軟下去!他有兩本賬,一本是明麵上靈倉儲的流動靈銖賬目,專門請人做的,用來應付上麵檢查,整個賬麵漂亮得很。還有一本,是真實的賬。這些年他克扣貪汙的所有靈銖,彆人送的,他送彆人的,所有見不得人的事兒,都在上麵。這本賬,從頭到尾,一直存放在柳府深處他的臥房底下,柳岩烈看它看得比他命還重要。現在……被盜了?一想到裡邊兒的東西公之於眾的後果,柳岩烈就隻感覺渾身發冷!“誰!究竟是誰!”他幾乎咆哮著嘶吼!“是……是夜俠……”那吏目戰戰兢兢。一瞬間,柳岩烈渾身緊繃!“抓住他!一定要抓住他!”柳府外。餘琛站在黑暗的街巷裡,提著一根人蠍子,注視著那不知為何突然混亂起來的柳府。裡邊兒燈火通明,叫嚷喧天,一道道煉炁士衝天而起,四下搜尋!“他在那兒!老爺死命令!一定要抓住他!生死不論!”話音落下,一道道身影,齊齊看向一個方向!各顯神通!刹那間,天地之炁動蕩,種種道法神通落下,照亮天際!轟隆隆!恐怖的爆炸聲在柳府裡邊響起!火光衝天!風暴動蕩!而在那動蕩當中,一道漆黑的身影哈哈大笑,踏空而出!看那模樣,正是先前餘琛在金家遇見的“夜俠”!不曉得在柳府裡乾了什麼,被無數煉炁士追殺!他跨越柳府高聳的圍牆,落在地上,正準備跑。好死不死,和餘琛撞了個正臉!倆人都有點懵。正這時,那身後追兵,已悍然殺來!“站住!”且看一道道道法神通,追殺而來!餘琛抬手,手中狂風一瞬間爆發,幾乎貼著夜俠頭皮卷過。肆虐的風暴瞬間綻放,將那無數恐怖的神通攻勢儘數席卷!夜俠也有了喘息之機,向餘琛一拱手,“多謝!”然後化作一道黑光,消失在天際!一道道柳府的煉炁士,緊隨其後,追殺而來,卻發現已不見了夜俠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凶神惡煞的麵具人。為首煉炁士,剛欲喝問!卻突然瞥見,這麵具人手裡提著的事物。當即一股冰冷寒意,從腳後跟直衝天靈蓋兒!驚駭之餘,隻看那人抬手一指,低喝一聲,“定。”刹那之間,上百個殺氣騰騰的煉炁士,瞬間好似雕塑一般,凝固在當場!又看他伸手,向天一指。“牢。”那一刻,整個柳府,都好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凍結下來。天地之間,一片死寂。那些受雇於柳府的煉炁士,渾身無法動彈,隻能聽到自個兒心臟砰砰砰跳動的聲音。他們眼睜睜看著那麵具,提著那人蠍子,一步一步往柳府裡走。寂靜當中,隻有尖銳的骨頭,劃在青石上的摩擦聲。他走進柳府。朱紅色的厚重大門,緩緩合上。砰一聲!再無聲息。死寂當中,好似預示著,某些不太好的事,即將開始。書房裡。柳岩烈來回踱步,焦頭爛額。夜俠之名,他有所耳聞。這個家夥從三年前開始,在這懷玉城聲名鵲起。無論是流氓惡霸也好,官吏欺人也罷,他都要插上一手。在百姓之間,名聲頗好。但柳岩烈卻不屑一顧。隻不過他萬萬沒想到,今兒那不開眼夜俠竟惹到了他的身上!還把那本賬盜走了!讓柳岩烈那是又急又氣!恨不得將其剝皮抽筋!但他雖身居靈倉儲副司官,實際道行卻並不高,隻能等在這兒,等那些煉炁士的消息。突然間,柳岩烈腳步停下,望向禁閉的門外。因為他突然發現,不曉得從何時開始,門外那喧嚷震天的聲響,沒了。沉沉的夜色,陷入了死寂。柳岩烈眉頭皺起。——莫不然捉住那夜俠了?但為何沒人來稟報?正當他疑惑之時。砰!砰!砰!三聲叩門聲,突兀響起,嚇了柳岩烈一跳!“柳大人……”微弱的呼喚聲從門外傳來。柳岩烈整個人都是一個激靈!黑刀?他還沒走?他到底想乾什麼?!怒而把門拉開!唰!但這門一開,打眼一瞧。那滿腔怒火,頓時涼了一大截!隻看那寒冷的夜風裡,黑刀的確是黑刀。但隻是一部分。一枚腦袋,連著一根脊椎骨,滿臉驚恐,就那樣望著他。“柳大人……救……救我……”不停咕嚕咕嚕冒著血沫的嘴裡,發出那含糊不清的求救聲。那一瞬間,一股冰涼的寒意,將柳岩烈整個人完全籠罩!噔!噔!噔!柳岩烈三步後退,撞在柱子上,嚇得臉青白黑!然後,方才看到。那黑刀的人蠍子背後,還有個影子。一身黑白戲袍,一張凶惡臉譜,靜靜地望著他,好似老友那般招呼。“柳大人,晚上好。”“你……你是誰……”柳岩烈渾身顫抖,一屁股癱軟在地上,“來人!來人啊!又刺客!”說這原本吧,夜俠偷了他東西,他還不敢鬨得人儘皆知,畢竟那賬目不是什麼見得光的東西,隻派出柳府的煉炁士出去追殺。但這會兒,柳岩烈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很清楚地明白一點。眼前的這個家夥,比起夜俠來,更加恐怖!夜俠充其量隻要他貪汙**的證據,但眼前這個家夥……伱瞅瞅他手裡拎著的玩意兒,就曉得絕對不是什麼善茬兒!然而,作為一位專業殺人越貨的選手。餘琛動手至之前,怎麼可能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呢?——畫地為牢。此時此刻,整個柳府,已被畫地為牢。柳岩烈哪怕叫破了天,外邊兒也聽不到分毫半點兒。驚慌失措地喊了兩聲以後,柳岩烈發現了這一點,絕望抬起頭,望著那凶神惡煞的鬼臉。“你……你到底是誰……本……本官乃是懷玉城靈倉儲副司官……你……你不要自誤……”他支支吾吾,口不擇言,色厲內茬地威脅。“我叫判官。”那鬼臉麵具人,相當禮貌地回應了他的問題,“沒聽過?沒關係。用不了多久,上京就會記得這個名字。”頓了頓,他將手裡的人蠍子往地上一扔。一把抓起柳岩烈的脖子。柳岩烈剛想反抗。下一刻,那鐵鉗一般的五指,驟然發力!一股恐怖的力量,瞬間碾碎了他的經脈骨骼!鑽心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讓柳岩烈臉色蒼白,鬼哭狼嚎!那判官卻不管他,就跟拖死狗一樣,拖著他往門外走。走向黑暗,也走向死亡。翌日清晨,天色蒙蒙亮。深夜的寒冷褪去,和熙暖人的陽光,照射下來。懷玉城,翻了天。據說昨夜,柳府遭人入侵,所有煉炁士和家丁奴仆被定在當場,動彈不得。等他們終於能活動時候,卻發現柳府的主人柳岩烈,不知所蹤。趕緊慌忙跑到懷玉府,報了官。一位靈倉儲副司官,對於龐大的懷玉城府來說,並不算什麼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但畢竟也是官府的人。這府裡遭了賊,本人還不知所蹤,那是影響整個懷玉府臉麵的大事兒!當即派出無數靈吏以柳府為中央,可勁兒找!一路尋來,掘地三尺,都沒找到一點兒痕跡。直到中午時候。一隊散修路過秦九的宅子,不經意間一瞥,發現那大門虛掩著。好奇之下,湊過去一看。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卻是直接讓幾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後生直接嚇得一屁股坐地上!趕緊報官!沒多時,無數靈吏和懷玉衛,將秦九的宅子圍了個水泄不通。懷玉城一眾官吏,站在秦九的院兒裡,臉色陰沉。循著他們的目光望去。且看那秦九老舊逼仄的宅子門口,身穿華服,滿身血汙的柳岩烈整個人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端端正正!雙手抬起,向前平伸,布滿血汙的手掌上,他那狼狽的腦袋,安靜立著。奉首而跪。一雙眼裡,充滿了痛苦,恐懼,絕望。再前方,是歪歪扭扭的四個用血寫的大字兒,已經乾涸,顏色暗紅。——本官錯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