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八卦,他已經不想聽了。無非就是一些沒有由來的市井傳言。聽得發笑。耳朵又是一動,換了股風,也換了個地兒。正巧就聽到了懷玉城裡,一座茶樓裡,正在談論昨晚金家發生的事兒。“金家出大事了你們曉得吧?”“能有什麼大事兒?不就是那金公子的黑雲蹄踩死了人嗎?可憐的女娃娃哦,聽說還不滿五歲,唉……真是畜生!”“不!不是這個!不隻是金公子!是金家!昨兒晚上,有人殺進金家去了!”“聽說是金家家主金雲飛在懷玉城貧民窟捉了一些資質還可以的孤兒,用來覺醒家中小輩的血脈!然後晚上就被‘夜俠’殺進大門,硬生生給搶回去了!”“不止呢!聽說那夜俠還和金雲飛打了一架,打得金家家主金雲飛口吐鮮血,今早上最後一口氣散了,直接死了!”“痛快!殺得好!殺得妙!這幾年夜俠做得事兒當真讓人舒坦!”“噓!小聲點兒!聽說主城的金家本家已經派人下來查了!說一定要抓住那夜俠,剝皮抽筋!”“……”餘琛聽罷,眉頭一挑。所謂夜俠,應當指的就是昨晚他殺完金公子以後,碰上的那個戴麵具的好漢了。沒想到上京城還有這樣的人。繼續聽去。那幾人談論之間,便從金家談到了那“夜俠”身上。餘琛也逐漸了解了關於此人的來龍去脈。說這“夜俠”,沒人曉得他姓甚名誰,又是什麼身份。因為他一般都在晚上行事,所行又都是斬奸除惡,鋤強扶弱的義舉,頗有一身俠氣,便被上京城的百姓稱為“夜俠”。而夜俠的第一次出現,可以追溯到是三年前。那個時候懷玉城來了一夥兒野道場,借著收徒傳法的名號,大肆斂取百姓錢財,最後翻臉不認人,說那些百姓的孩子們資質不夠,入不了門。當時大夥兒怨聲載道,許多望子成龍的父母甚至將一輩子的積蓄都搭進去了。希望破滅,誰能甘心?當即就去報官!結果那野道場壓根兒就沒在官府登記,等官府帶人殺過去的時候,早就人去樓空,啥也不剩了。結果此時,夜俠橫空出世!在某個夜晚,將那夥兒野道場一網打儘,一個個揍成豬頭,痛哭流涕地被拖回懷玉城來,把大夥兒的錢財都儘數送還。自此,夜俠之名,在懷玉城就聲名鵲起。往後諸多不平事兒,都能見到他的身影。小到街頭流氓欺負老實百姓,大到嗜血魔修殺人害命,夜俠往往都挺身而出,懲奸除惡!從不圖財,從不圖名,隻留下一個背影,任人揣測。而昨晚,聽聞便是金家從懷玉城平民窟抓了些無依無靠的孤兒,用他們的血來覺醒金家後代的血脈。本以為這些孤兒無父無母,也無人掛念,結果夜俠不曉得從哪兒曉得了這事兒,挺身而出,直接搶走了人不說,還把那金家家主金雲飛直接打死了去!——這些,都是餘琛用那順風耳聽聞城裡閒言碎語所聽到的故事。末了,他不由微微點頭,嘖嘖讚歎。“——倒是當得起‘俠’之一字。”這般嘀咕著,餘琛站起身來,把守門人腰牌交給石頭,自個兒下了躺山去。他有事兒要辦。這俗話說得好,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先前譚殊的遺願是完成了,金公子也死了,仇是報了。可他那年老的可憐爹娘,卻是孤孤單單留在史上,孤苦無依。餘琛沒那麼大本事,沒法再還他們一個兒子,但贈些錢財,讓老兩口晚年過得好些,卻是舉手之勞。循著譚殊的記憶走去,來到懷玉城雲錦坊,餘琛卻看到譚家門前,已是有人登門拜訪。他站在門外,聽那院兒裡交談,明悟恍然。原來來人,正是那天被黑雲蹄踩死的女娃娃的家人。這女娃娃家裡雖然比不得金家富貴勢大,卻也算是有些錢財。他們死了小女兒,卻也無比感激譚殊仗義執言,讓那頭黑雲蹄畜生被靈吏打殺了去,於是便前來拜訪,送來財物,並想要贍養兩位老人。譚殊爹娘本不願接受,但對方態度堅決,不像裝模作樣,加上譚殊死了,他倆確實在這懷玉城裡舉目無親,也便不再推辭,從此兩家當一家過了。餘琛屋外,聽聞了一切,便也放棄了幫一把的打算,悄悄離去了。隻不過他沒回天葬淵,反正那兒有石頭看著,索性就在懷玉城裡逛起來。轉來轉去,轉進了一家懷玉城百姓都挺推崇的靈茶鋪,點了一靈茶,咕嚕咕嚕泡著就喝了起來。這上京城的衣食住行,基本上都帶個“靈”字兒。無論是茶水,穀物,蔬菜,肉食……都是帶著不少的天地之炁的珍物。也正因如此,上京城裡生活的哪凡籍凡人,也能在潛移默化之間,突破先天之境,壽元過百。“果然不是大夏的茶葉可比。”餘琛喝了一口茶,自言自語感歎道。“咱雖然沒聽過什麼大夏,但咱們家這茶,肯定是一等一的!”說話之間,茶鋪老板走出來,是個模樣約二十六七的年輕男人,樣貌身高都平平無奇,隻是嘴角掛起那一縷笑顯得真誠得很,讓人如沐春風。“確實不錯,而且便宜。”餘琛笑著點頭回應。“哈哈哈,你倒是個實在人!”那年輕的茶鋪老板回道。咚!正這時,前櫃那邊突然傳來一聲脆響,一把算盤落在地上。餘琛轉過頭看去,隻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娃娃穿著大號的衣裳,望著算盤,神色慌張,手足無措。那茶鋪老板哈哈一笑,站起來,“沒事兒,親戚家來的小孩兒,膽子小得很。”說罷,便將那小娃娃哄回後院裡去了。然後才若無其事地走出來。餘琛眉頭一挑。——這個小娃娃,他認得。或者說,他見過。就是昨兒晚上,那“夜俠”從金家宅邸救出來的其中一個。——餘琛當時雖然沒有太過刻意去記,但他接近入道圓滿的道行,早已能過目不忘了。這個小娃娃,怎麼會在這茶鋪裡?這茶鋪老板怕是……不簡單啊……但他抬頭看向笑嗬嗬的對方,眼睛一眯,也沒戳穿,隻是道:“孩子真乖。”“是啊!”那茶鋪老板點點頭,“可惜就是命運弄人……算了,不說了。”餘琛也沒追問,就和些茶鋪老板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會兒。等茶喝完了,留下茶錢,走了。茶鋪老板則望著餘琛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總感覺,短短交談之間,明明就是單純的聊天打屁,自個兒卻好似被完全看穿了那般。回到天葬淵的時候,時辰已是晌午了。石頭早就把飯菜做好,餘琛隻管大快朵頤就是。飯後,豔陽高照。他又坐在葬宮門口,倒了杯茶,端了盤糕點,眼睛一眯,緩緩吐納修行起來。一下午光陰,悄然而過。送葬的隊伍,絡繹不絕。但也基本上都是死而瞑目,沒留下什麼遺願來。直到大日西斜,天氣冷了下來,天色暗了下來。一股子肅殺的秋意,才隨著冷風吹來。咚!咚!咚!三聲沉悶鐘鳴!葬宮門口,餘琛睜開眼。眼見那山下喪道,一隊腳踏雲靴,黑衣黑袍、腰間挎刀的淩厲身影,抬著一尊棺木,緩緩走來。從他們的裝扮,餘琛一眼就認出來。——靈吏。在上京城裡,無論是主城還是八方下城,都有“靈吏”。他們隸屬於官府,在這座龐大的城池裡充當了“捕快”和“衛兵”的職責。小到雞鳴狗盜,大到殺人害命,全都歸他們管。當然,個個也是道行在身,最次的都是“靈相”道行的煉炁士。如此,方才能震懾宵小。這會兒,一隊靈吏,麵色肅殺悲戚,將那棺木,恭恭敬敬抬進天葬淵裡。又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以後,方才站起,起身離去。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餘琛身旁,傳來一個讚歎又欣慰的聲音。“不錯吧?都是一等一的好小子!”餘琛轉過頭去。就見一條同樣身穿靈吏官服的絡腮胡中年男人鬼魂,望著那一隊靈吏遠去的背影,開口歎道。——這鬼魂是跟著那群送葬的靈吏上山來的,不出意外的話,方才那群靈吏葬進天淵的屍首,就是他。“是啊。”餘琛像個老朋友一樣,對這靈吏鬼魂開口。——這人……或者說這鬼,他有印象。且說先前那金公子的黑雲蹄把人家一個小娃娃踩死了嗎?當時就是眼前這位中年絡腮靈吏前來處理的案子,他在查明真相以後,當場就把那黑雲蹄處死了,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絲毫沒有因為金家的臉麵有任何留情。當時餘琛還在想,這上京城的靈吏還挺厲害。隻不過沒想到,再見麵時,已是人鬼殊途。“這些小子,一腔熱血,為了上京,拋頭顱灑熱血,沒有一句怨言。”中年靈吏開口說道,“隻是可悲可恨啊,有些蛀蟲,連這些小娃娃的撫恤靈銖,都不肯放過!”說到這兒的時候,一股黑氣從他身上爆發!其中怒怨,宛如烈火,滾滾升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