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鐵蹄落下,紅的白的,淌了一地。慘烈嚎聲,戛然而止。養心宅裡,一片死寂。餘琛抬起頭,環顧周遭,頭也不回地推門而入。畫地為牢,解。那一瞬間,天地的囚籠消散,這養心宅方才重新融入外界裡去。走在夜色裡,餘琛深深吸了一口氣,隻感覺神清氣爽。他的身影,沉在黑夜裡,閒庭信步,尋思著要不要出去吃碗豆腐腦兒。但突然之間,腳步一停。轟隆隆!隻聽一陣無比劇烈的恐怖爆炸聲,從那金家宅邸的主宅方向傳來。一時間,整個金家宅邸,喊殺震天,一片混亂。餘琛一愣。——被發現了?初來乍到這羽化上京,他可是謹慎得很。殺人放火用的是紙人,闖進養心宅以後先開畫地為牢,為的就是悄無聲息,殺人而去。結果還是被發現了?但很快啊,這種猜測便被他否定了。因為倘若那金公子的死當真被金家察覺了,那他們早就把這養心宅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了,而不至於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所以……金家宅邸今晚是還出了什麼事兒?餘琛這般想著,搖頭一笑,感歎一聲,“可真熱鬨。”便隱在黑暗裡,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摸過去,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個事兒。——反正他這會兒不過是紙人之身,哪怕有什麼危險,也不過損失一具紙人罷了。隨著距離的靠近,那金家主宅方向的爆炸聲無法強烈,恐怖的天地之炁波動無比動蕩,肆虐的風暴幾乎把整個金家宅邸都淹沒了去。一陣陣憤怒的喊殺聲中,餘琛摸在黑暗裡,看見那金家宅院裡,站著一個身穿黑衣,戴黑色麵具的身影,被一個個金家的煉炁士圍在中央。同道中人?餘琛眉頭一挑,繼續看去。且看那金家為首之人,正是譚殊走馬燈裡有印象的金家家主,金雲飛!神薹圓滿煉炁士,羽化上京十八凶家金家分宗宗主!此時此刻,戰況正是焦灼!且看那戴麵具的身影,身影瘦削,渾身日月衝天,將整個天穹都染得一片金紅!他的一雙拳頭之上,黃金的火焰咆哮,環繞出一個一丈方圓的金色光圈。光圈之中,是一個個衣不蔽體的小娃,瑟縮在那麵具人身後,瑟瑟發抖。而那金家的一個個煉炁士,神色極怒,好似排山倒海一般,朝那麵具人發動攻擊!且看一道道金家煉炁士的身影,血紅的氣焰在他們身上爆發,化作一頭頭猙獰咆哮的凶虎,朝那麵具人撲殺而去!但對方身處包圍圈中,卻絲毫不懼,反而放聲大笑!“金家乃是堂堂懷玉城大家,竟乾這般無恥勾當!今日便看我這一雙鐵拳,將你這金家砸個稀巴爛!”且聽話音落下,他揮動雙拳,恐怖的黃金氣血瘋狂奔湧而出,化作滾滾洪流一般的恐怖拳勢,將那些襲來的猛虎儘數碾碎!餘下拳風,將周遭煉炁士吹得東倒西歪,躺了一地!見此一幕,那金家家主的金雲飛的臉色一瞬間無比難看,怒喝一聲,“退下!”那些煉炁士方才掙紮爬起來,退至邊緣!就看那金雲飛冷哼一聲,渾身氣血好似火焰一般蒸騰而起!嗷!!!一頭恐怖的巨虎在他背後顯露身影,頂天立地!那好似熊熊烈火一般燃燒的皮毛,散發著古老的凶性!咆哮之間,兩隻虎爪好似恐怖的狂刀一般斬落而下!那一刻,肆虐的風暴一瞬間被切開!恐怖的巨爪向那麵具人殺去!後者卻仍毫不畏懼,提拳就上!拳勢黃金的洪流撞來,與那恐怖巨爪碰撞在一起,造成無比恐怖的爆炸!一次交手,那金雲飛,竟有幾分不敵之勢!被那殘留的黃金拳勢轟在身上,血色巨虎炸碎,倒飛而出!而那麵具人,卻是一步不退,哈哈大笑!“金雲飛!這一拳便是教訓!”說罷,又是一拳落下!無比恐怖的黃金氣血化作恐怖拳頭,從天而降,狠狠砸在金雲飛身上!轟!堂堂金家家主,被砸得口吐鮮血,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麵具人帶著那十幾個小娃,揚長而去!這一切,落在餘琛眼裡。他眼睛一眯,盯著那麵具人離開的背影。——這又是哪路好漢?但心頭如此所想,他卻也沒有多生是非,待那人走後,也隱入黑暗,回了天葬淵上。一番小插曲,並沒有讓他太過在意。回到葬宮,紙人燃起,化作漫天飛灰。他的正體,睜開眼來。取出度人經,來到黃泉河畔。那譚殊的鬼魂,還在來回踱步。恍惚之間,好似感受到了什麼那樣。“你瞧,金冕錯了,所以死了。”餘琛站在一旁,開口說道。譚殊眼裡,那痛苦與迷茫緩緩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與……釋然。他明悟了一切。“我沒有做錯啊……”他笑了。向著餘琛深深一鞠躬,踏上黃泉,度河輪回去了。望著他的背影,餘琛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離開了黃泉河畔。剛回葬宮,度人經便一陣震動。金光大放之間,兩道氤氳明光從其中落下,鑽進餘琛耳朵裡邊兒。啵——那一瞬間,餘琛耳邊響起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就好似有什麼古老的桎梏破碎了一樣。一股明悟,湧入餘琛心頭。這兩團明光,喚作……順風耳。說那恒古之時,有人天生神異,眼可察六道,耳可聽八方。方圓眼裡,天上地下,蟲鳴鳥叫,竊竊私語,借可聞之。舉目所望,寰宇世間,一片奇奧,肮臟汙濁,儘入其眼。此人年紀輕輕,便洞察天地萬事萬物,一切秘密,無所遁形。大限將至時,更是枯坐九日,閉目垂眸。睜眼時,言聽聞天聲,窺了成仙之法,白日飛升去了。隻剩下傳說,口耳相傳下來。而這順風耳,傳聞便是那異人之耳,可窺聽萬裡,風吹草動,皆可察之。餘琛明悟,雙眼一閉,耳廓微動。一陣風聲,緩緩入耳。與此同時,便是無數細碎嘈雜之聲。一裡開外,有小蟲拱土;十裡之遙,有飛鳥振翅;百裡外的羽化上京城裡,一片鼾聲,此起彼伏……試了一試,餘琛睜眼,臉上一笑,頗為滿意。原本說那譚殊的遺願,品階實際上並不算高。所以對於度人經的獎勵,他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這“順風耳”卻是頗為有趣,雖說不曉得到底能不能像傳說中那樣,修到極致,窺聽天聲,聞成仙秘法,但卻是能聽聞上京城裡風吹草動,閒言碎語,但是一門絕好的收集情報信息的手段。這般想著,滿意睡下了。一夜無話。翌日清晨。朝陽東升。餘琛從睡夢中悠悠轉醒,咕嚕咕嚕喝了一碗石頭熬的粥,便搬了張板凳兒,坐在葬宮外。深秋的朝陽,酷熱不再,和熙暖人,照在身上,倒是無比舒適愜意。恍惚中,他雙眼閉上,小憩片刻。秋風呼呼地吹,細碎嘈雜的聲音說著風從上京城裡傳來,傳進餘琛的耳朵裡。叫賣聲,砍價聲,閒談聲,聲聲入耳。儘管眼睛沒有看到,但餘琛卻能將那些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你們聽說了嗎?離宮出大事兒了!”“咱聽說了!是天機閣!天機閣把那離宮靈劍山天驕黎傾的名字劃掉了,又把閻魔聖女虞幼魚的名字加回來了!想不到啊想不到!那黎傾劍動八方,天資卓絕,最後竟死了去!而那被盛傳已經香消玉殞了兩年的閻魔聖女,竟還活著!當真是世事無常!世事無常哦!”“不是這個!這都多少年前的老掉牙消息了!是離宮!不是咱們頭頂上的離宮禦所!而是那離宮聖地——聽說那禦劍山的老家夥們不曉得發什麼瘋,直接殺上了靈劍山,把整個靈劍山的山頭都削了三百丈!”“噢噢噢!伱說這個啊!我也知曉!聽說最後還是離宮宮主出麵,最後才把事兒平下來!”“也不知道這兩座劍山到底咋了,明明在一個聖地,結果搞得跟生死仇人一樣……”在那懷玉城的某座茶鋪裡,幾個吐沫橫飛的散修正在誇誇其談,絲毫不曉得他們的聲音已順著風傳到了百裡之外的天葬淵上。餘琛聽罷,臉上一笑。看來周秀和秦瀧已經平安回到了禦劍山,把那些事兒跟禦劍山的上座們說了。這才有禦劍山的老家夥們殺上靈劍山嫌麻煩的事兒。這般想著,他又動了動耳朵。那些市井之間說過就過的閒言碎語,今天入耳。“對了!聽說那閻魔聖女……有相好的了?”“好像是哦!聽說前幾天那妖女和一個男人舉止親密,怕是已經結成了道侶了!”“你說要什麼絕世男子,才能入那般魔女的法眼啊?當真是走了大運啊!”“走大運?屁!你們不曉得吧?咱聽在上京府當差的弟兄說,那閻魔聖地的妖女把她那相好的安排到天葬淵當守門人去了!你覺著這是走大運?”“天葬淵守門人?那個就沒人撐過半年的活兒?嘖嘖嘖!真慘!”“……”餘琛聽罷,無奈苦笑。得,吃瓜還吃到自個兒身上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