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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當一方感到歡喜時,相對的一方定然惱怒交加。
比如在無比遙遠的時空亂海深處,那鐘山之頂,皚皚白雪當中,燭龍巍峨偉岸的身影盤膝而坐,他的雙手緩緩而動,抽起整個鐘山的天地之炁滋養的龐大的日晷。
但下一刻,那雙手的動作突然停止,僵硬在半空當中,他睜開眼來。
雙目中已是濃濃的不耐。
還有疑惑。
“兵解……失敗了?”
他凝神感應,卻發現已溝通不上那一尊造化神偶。
——就在方才,就在那造化神偶即將徹底兵解,爆發出無窮無儘的恐怖力量,將周遭的一切儘數抹平之前,她突然感受到。
消失了。
堂堂一尊造化神偶的氣息,在那一瞬間消失殆儘,沒有殘留下一點兒。
——雖然倘若它兵解成功最後的結局也會是如此,但兵解自爆最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以兵解之後所爆發出的那足以將時空亂流都碾碎的恐怖力量,徹底毀滅入侵者。
這才是最重要的。
否則造化神偶的兵解救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那不知身份的入侵者,一定還活著。
三番兩次,徒勞無功。
卻是已經讓燭龍心頭不耐至極。
他深吸一口氣,手腕兒再翻,掏出一枚黃金之色的古拙之鏡。
且看其鏡有半身之高,通體沒有任何複雜的紋路和裝飾,隻有鏡框上圓延伸出一柄斷裂的長劍和破碎的刀斧,除此以外便再也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痕跡。
而那鏡麵,更是一片朦朧朧的金色,看不起內裡。整座圓鏡,通體黯淡無光,好似存放了許久的舊物那般。
燭龍歎息一聲,輕輕摩挲鏡麵,似乎在對誰說話,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會浪費一些時間,但最重要的……還是將那些螞蟻碾碎……。”
說罷,他手中掐訣,喚醒黯淡的黃金之鏡。
刹那之間,整個鐘山驟然震蕩!
那無窮無儘的巨量天地之炁,卻是不再往那日晷裡灌注,而是湧入了那黃金的鏡麵當中。
隨著無窮無儘的天地之炁灌注,原本暗淡無光的黃金鏡麵綻放光輝。
這般貫注,一直持續了一天一夜。
那黃金色的法鏡已被無窮的金光所籠罩,一股古老而龐大的氣息從其中釋放出來,鎮壓**八荒!
整個鐘山,似乎都為之動蕩!
而與此同時,作為燭龍世家大本營的鐘山,也在那一瞬間陷入短暫的枯竭。
也就是說至少在短時間內,它沒有任何天地之炁來修複那日晷了。
——這大抵也是方才燭龍所說的“浪費時間”的原因了。
而在當這黃金法鏡徹底複蘇以後,燭龍朝一旁伸手一點。
一瞬之間,一抹灰蒙蒙的流光從他手中湧出來,落在地上,無窮恐怖的燭龍神力瞬間爆發,喚作一尊身穿帝袍,氣息巍峨的燭龍分身。
睜眼!
那雙目當中,神光綻放!
燭龍分身接過那黃金法鏡,順著那鮮紅的龍脈之路,一步踏出。
第二波截殺,降臨!
另一邊,同為時空亂海。
因為昆侖神鏡消耗的乃是瑤池聖母的力量,但此時此刻的瑤池聖母遠非全盛之境,所以漫長的旅途確實讓她有些疲憊了,雖不至於耗儘神力,但這個過程中卻也絕不輕鬆——對於小丫頭來說,就好似渾身上下的血液被一點一點抽走那樣的感覺。
所以在饕餮吞噬了那造化神偶,擁有了抵抗那時空亂流的力量以後,餘琛便讓青女放棄了操控昆侖神鏡,讓小丫頭回到陰曹地府歇息,轉而所有人來到饕餮身軀的庇護之下,航行於無儘的時空亂流之間。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按照餘琛感受,已過去了兩天時間。
而在這百無聊賴的旅途中,饕餮,青女還有燭龍子都曾好奇地問過餘琛——為何他知曉那造化神偶的底細。
餘琛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將上一個紀元的存在說了出來,還有那存世餘孽深陷夢境中所暴露出的一切。
“這麼說來,那些上古餘孽當真都是……貪婪之輩。”燭龍子聽罷,神色沉悶,開口道“——自身已亡,便意圖鳩占鵲巢,違天理人倫。”
餘琛開口道“在他們的文明裡,他們都是火種,也是英雄。但在我們的文明裡,他們自然十惡不赦,立場不同,才唯有不死不休爾。”
——立場的對立,高於一切仇恨,在這人世間,哪怕是殺父弑母又刨祖上十八代的墳這種幾乎刻入骨髓的仇恨,都有不少是消解了去的。
這其中,或因為時間衝刷,因為利益,因為妥協……原因不一。
但立場的對立不一樣,大源文明想要活,三界文明就必須死,沒有任何調和的可能。
“不過……”
餘琛突然一抬頭,道“哪怕是立場不同,卻仍然有能站在對方立場考慮的人——那大源文明中的九尊,其中一尊喚作‘黜武’,生性不愛爭搶,順天而為,反對戰爭和掠奪,倡導和平與交流——正因為這不爭不搶的性子,在大源九尊中,他是相對平庸的一位。
最後,雖然麵對毀滅即將降臨之時,他也反抗過,但最終失敗以後,他卻是接受了命運。
當初其餘八尊提出方舟計劃,準備奪舍如今的三界時,他便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他說他可以為了文明的延續反抗天道,反抗自然;但倘若要將自身文明延續的代價是毀滅另一個文明的話,他做不到。”
眾人這般一聽,卻都是心頭佩服。
饕餮問道“那然後呢?”
“然後他就被其餘八尊宰了。”餘琛攤了攤手。
眾人“……”
——果然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上一個也是。
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中,又是幾個時辰過去,綿長的龍脈仍然好似看不到儘頭那樣。
直到某一刻,所有人的心,同時一緊!
那燭龍子更是渾身戰栗起來,猛然將腦袋抬起來,死死的望著那龍脈深處的方向,戰栗一般吐出兩個字兒來。
“——父祖?”
伴隨著他的驚呼,下一瞬間,一到身影渾身被辣,蒙蒙的混沌之色包裹,抵禦周遭無比肆虐的時空亂流。
還在那混沌的包裹之下,一尊偉岸的身影,顯露出來!
其身著帝袍,巍峨偉岸,好似一座小山那樣,儘管保持著人的身軀,但其中那股恐怖的神力已彙聚而上化作一頭巨大的燭龍盤繞在身後!
——燭龍!
七聖八家燭龍世家之祖,天人境的可怕存在!
“但……分身?”饕餮目光一凝,心頭陡然一鬆“呸!一具分身,甚至沒有天人之力,如何攔住吾等?這是惱羞成怒所以腦子糊塗了?”
“沒那麼簡單。”
餘琛見狀,卻是搖頭。
從那存世餘孽辛正的記憶裡,他所知曉的是——能夠踏上天舟的任何一尊上古餘孽,無論是戰力,潛力,智商,心性,根骨,旁門之道上的造詣……都是絕對地上佳!
這種情況下,不可能因為一次失敗,對,方便派出一具毫無作用的燭龍分身前來送死!
一定……有問題!
所以在那一瞬間,他開口喝道!
“饕餮!動手!”
——管他什麼亂七八糟的,先打死再說,打死了,任憑他有千萬般的手段,也沒有卵用!
這可不是唱戲,甚至不能給對方一句台詞的時間。
而饕餮也是經曆過無數歲的老油條了,更是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在那一瞬間,他胸前的深淵巨口猛然張開,無窮無儘的黑暗洪流從其中噴湧而出,一瞬間將那燭龍分身淹沒了去!
雖說沒有動用全力,但僅僅是道果境的一尊燭龍分身,在這恐怖的吞噬大道所化的洪流之下,應當會一瞬間灰飛煙滅了才對。
——至少饕餮是這般認為的。
但下一瞬間,他隻看到前方一抹金光閃過,然後便是無窮無儘的天旋地轉!
緊接著,在他身邊天地的周遭,一切的一切,儘數消失。
——亦或者說,就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完全隔絕了一樣,饕餮的天地裡,隻剩下了他自己。
餘琛不見了,青女不見了,燭龍子和瑤池聖母也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無儘的恐怖虛無,還有……
饕餮抬頭,望向天穹。
隻看那天穹之上,一片茫茫的黃金之色,仔細一瞧。
不!
不對!
這哪兒是什麼“天穹”,分明是一麵威爾道足以將整個世界遮蓋的恐怖鏡麵!好似黃金澆築一般,無窮無儘的偉岸氣息從那鏡麵之上傳來!
饕餮眉頭輕皺。
——他卻是已經能夠意識到,自個兒似乎被那一抹金光攝到了某個類似於小千世界的異空間裡。
“雕蟲小技。”
明悟過來以後,饕餮垂下眼簾,“沒有什麼囚籠……”
說話之間,他渾身上下的恐怖氣息浩蕩奔湧而起,暗紅色的神力好似無窮無儘的火海瞬間炸裂開來,彙聚在那拳頭之上,轟然向天打出!
“——能再困住吾!!!”
那一刻就好像萬丈平地驚起滾滾巨雷,無法形容的恐怖神力再那一瞬間迸發開來,好似要將整個天穹都完全轟碎那樣!
但下一刻,異變突生!
隻看那天穹之上,一瞬間變成無比耀目的金紅之色,就好似有滾滾的火焰和岩漿在翻湧沸騰那樣!
“嗚——”
一聲清脆而恐怖的啼鳴迸發在天地之間,隻看那無窮無儘的火海當中,一頭渾身漆黑,但又綻放著無窮黃金光芒的偉岸身影降臨而下!
它似某種鳥類,黑羽,金邊,雙目金紅,三足銜日,雙翼震開,鋪天蓋地,無窮龐大!
渾身上下,金紅色的無窮火焰熾烈沸騰,就好似……那天穹之上熊熊燃燒的恐怖太陽那樣!
無邊火海,傾泄而下!
隻是一瞬之間就將那恐怖的洪流儘數抵擋!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回蕩在整片天地,卻是讓饕餮神色驟變!
冰冷的聲音,從他口中吐出來!
“金——烏?”
但那天上的三足金烏卻並不回應,隻是振翅高飛啼鳴!
“手下敗將罷了!”在短暫的驚愕過後,饕餮卻並沒有任何一點兒慌亂之色,“——吾不管你是如何複蘇,再殺你一次便是!”
隻聽話音落下,他胸膛前方的深淵巨口猛然張開,無窮無儘的恐怖黑暗所代表的吞噬天道在浩蕩彙聚,一點無比漆黑的“黑洞”從其中吐露出來,然後所有的一切都朝著那漆黑的點不可抑製的被吞噬而去!
滾滾火海如此,那金烏的神力自然也是如此!
然而就在這時,就在饕餮再一次一位勝券在握的時候。
一尊無比龐大,無比古老的可怕身影,在金烏背後浮現!
它擁有著那黑暗的血肉,好似一枚無比巨大的球,其恐怖的體型幾乎占據了整個天地,充斥著汙穢,邪惡,不詳和暴虐!
嗡——
那黑暗肉球之上,一雙雙眼睛驟然睜開,無窮恐怖的血光灑落而下,將整個世界都染成鮮紅之色!
那一刻,饕餮再也無法淡定了。
“——昂日?!”
古仙昂日!
在金烏背後顯露出來的龐大身影並非他人,正是那瑤池之行中,被餘琛坑進了陰曹地府,最後又被饕餮徹底吞噬的皇族古仙!
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隻看金烏和古仙昂日的身旁,那黃金色的光芒就好像孕育一切的土壤,一尊尊偉岸龐大的身影緩緩顯化!
——身穿道袍的煉炁士,寶相莊嚴的和尚,渾身血海滔天的妖怪,綿延千裡的巨蟲,還有那無比古老的、渾身都布滿混沌之氣的奇形怪狀的怪物……
皆是在一瞬間完全顯化出來,高踞天穹之上,氣息滔天,熊熊沸騰!
那一瞬間,饕餮的眼神終於被無儘的驚駭所填滿!
當然,倒不是說他因為這般恐怖的陣容感到害怕。
而是因為這天上所有的家夥……都應當是死去了才對!
都是因饕餮而死之生靈!
金烏,昂日是被他親口吞噬。
而其餘存在,也是饕餮漫長的壽元中,要麼被他殺死吞噬,要麼間接因為他而滅亡了去!
總而言之,就好像大雜燴一般,那些死在饕餮的手裡和間接被他殺害的存在,儘數顯化出來!
——雖說饕餮如今乃是陰間冥神,但不得不說,眼前這一幕比陰曹地府更加陰間。
“止兵戈,黜烽火,解化仇怨,平定天下……”
那一瞬間,古老而蒼茫的聲音,從天地之間響徹起來!
回蕩不絕!
那些曾經的死者,曾經的怨靈,曾經被饕餮斬於手下的家夥!
在這一刻好像是收到了什麼命令一般,齊齊而動,殺向饕餮!
與此同時,外界。
餘琛等人,眼睜睜看著饕餮,被一道金光攝去,消失無蹤!
眾人皆是驚恐!
青女抬起昆侖神鏡,無窮無儘的時光之力彙聚,化作滾滾可怕的匹煉刀劍,正要攻去!
可那一瞬間,餘琛突然擺手,阻止了她,“青女,等等!”
後者茫然,但仍是停下了手。
“你若是進攻,便……同饕餮一樣了。”餘琛開口道。
“陛下此話何意?”青女皺眉。
“這是……黜武法鏡。”
餘琛深吸一口氣,看著安然無恙的燭龍分身手持的黃金法鏡,沉吟著開口道“——還記得我先前同你們講的上一個紀元的九尊嗎?其中那位黜武道尊,因為堅決反對其餘八位道尊提出的方舟計劃,所以被他們聯手鎮殺了去。”
青女聽罷,輕輕點頭。
“道尊啊……那可是天人中的天人,無上的存在,他們的屍骸……也是絕頂寶物。”
餘琛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所以在那個緊要的關頭,一切力量都被利用起來的終焉時代,大源八位道尊將黜武道尊的身軀硬生生煉化成了一件法器,喚作黜武法鏡。
但似乎是黜武道尊那股平和的執念作祟,這法鏡沒有主動攻擊之威能。隻有當你向他攻擊之時,方才顯露神威。
——所有攻擊法鏡之人,都會被拉入法鏡的天地當中,接受……報應。”
“報應?”青女皺眉。
“對,就是報應,因果報應!”餘琛點頭“殺生為因,複仇為果——你所殺之人,因你而死之人,在法鏡的演化之下化作那複活的亡靈,一擁而上,殺死你。
黜武道尊雖崇善,但絕不愚善,他也很清楚,在任何時代,能止兵戈的同樣唯有兵戈!
所以他的身軀所鑄就的法器,便是這般威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血還血!”
那一瞬間,青女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這些家夥一生上下,殺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為他們而死?
而這些戰鬥中,又有多上場是那拚命戰得昏天黑地以後的險勝?
不會太多,但也……絕對不少。
這種情況下,倘若喚醒了那法鏡的“反擊”,所要麵對的就是無數亡靈同時的反撲!
若是車輪戰還好,但那些複仇的亡靈卻是一擁而上。
——這種情況下,沒有人可以贏。
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所以……隻要不能攻擊它,便不會有任何傷害?”燭龍子眉頭輕皺。
“是這個道理。”餘琛點頭,又歎了口氣,開口道“但……”
他話還未說完,那手持法鏡的燭龍分身,便露出一抹譏諷的笑來,接過了後半句。
“——不突破法鏡之封鎖,汝等便隻有被困在這時空亂海,不得前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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