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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與哥哥海礁又在東廂房裡聚頭密議了。
海礁十分煩惱:“這可怎麼辦呀?表叔公油鹽不進,就是不肯去高台所見陶大人。曹爺爺和陸爺爺倒是十分心動,但也跟表叔公一樣有顧慮。事關爺爺的前程,我就算想讓他們彆顧慮太多,也不好開口了。”
他心裡還是盼著將來能平步青雲的,哪怕清楚孫閣老一派日後注定會倒台,也要顧慮眼下對方權勢滔天,不想真的受到了牽連。萬一影響到他三年後的救人計劃,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海棠瞥了哥哥一眼,沒有吭聲。
其實她覺得,與其說是謝文載擔心海西崖會因救助自己與友人而遭到孫閣老一派的報複,倒不如說,海西崖很擔心表弟謝文載會因為泄露行蹤而遭到孫閣老的報複,而他的想法又影響到了謝文載。三十一年下來,這種觀念已經在後者腦中根深蒂固了,一遇到與孫閣老有關的人或事,表兄弟二人都會下意識地選擇避讓。
謝文載本人並不害怕孫閣老的報複。如果害怕,他當年就不會聽從座師之命,起草了那份要命的奏章,親自呈送禦前了。
海西崖也沒擔心過自己救助表弟的行為,會影響到自己的前程。他要是擔心,就不會不顧自己的仕途,甘心在西北邊疆蹉跎三十一年,連唯一的兒子都賠了進去。
可謝文載害怕表兄海西崖會為自己所累,海西崖則害怕自己會無力護住表弟謝文載。這表兄弟倆都在顧慮對方,以至於在思考問題的時候喪失了勇氣,一點兒風險都不敢冒。
海西崖會有顧慮是正常的。他沒有家世背景,位卑職小,孫閣老這種權傾朝野的大佬對他來說是難以想象的龐然大物,一旦與對方對上,他根本沒有能力保護表弟。除了一退再退,儘可能遠離孫氏黨羽,他沒有彆的應對之法。這不代表他是個膽小鬼。他若沒有勇氣,也不可能冒著風險保護了謝文載以及曹耕雲、陸栢年等一乾被流放的官員那麼多年了。
而謝文載的顧慮,除了受表兄的想法影響以外,更多的是出於愧疚吧?他當初暗中安排自己流放西北的時候,估計也象陶嶽一樣,認為自己用不了幾年就會回朝的,就算請求表兄前往西北任官,庇護自己,也早晚能回報這份恩情,不會讓表兄吃虧。他哪裡想到,皇帝太渣了,他一流放就是二十多年,還連累得表兄背井離鄉,仕途蹉跎,連表侄海定城夫婦倆都折在了西北……
愧疚使得謝文載失去了自信,很多事情哪怕他覺得自己稍稍冒點險,就能獲得更多好處,亦會因為海西崖顧慮重重,而直接選擇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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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謝文載是這麼想的:表兄已經為我犧牲良多,他也是擔心我的安危,才會勸我彆冒險,我怎能讓他憂慮不安呢?還是算了吧。
這種想法一旦冒出來,就算謝文載本來有計劃能改善自己的處境,也不敢多說什麼。反正這些年他一直生活得不錯,衣食無憂;替邊軍將領參讚軍機,就等於是為國出力了,實現了人生價值;教了兩個不錯的學生(海定城與海礁父子),也算是後繼有人;身邊有曹、陸二位良友,日常讀書消遣並不寂寞……
謝文載人生的各種需求都得到了最基本的滿足,他本就不是什麼野心勃勃的人物,又對皇帝心灰意冷了,自然就會心甘情願地留在西北過清靜日子了。
可這種事就是正確的嗎?
海棠無意硬逼這位表叔公走出舒適區,但根據海礁透露的情報來看,未來二十年裡,孫閣老還要再風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引發朝堂動蕩,海家卻已經在三十一年前開始便得罪了他,過幾年還要回到距離京城不遠的老家去生活,一旦被對方發現,就隨時有可能遭到報複……既然早就知道了未來的危機,她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哪怕是為了防患於未燃,也要削弱敵人的實力,不讓他威脅到自己啊!
如今海家最有可能搭上的助力,就是謝文載的故交陶嶽陶大人了。
這人不但家世了得,與皇帝關係緊密,還是個有能力的狠人,將來會將孫閣老一派徹底踩下去。
他又是個忠臣,做了顧命大臣還早早還政於新君,不犯忌諱,沒有後患……
這樣可靠的金大腿,不趕緊找機會抱上去,難道還真要坐等孫閣老對海家下黑手嗎?!
海棠轉頭看向皺眉沉思的海礁,把自己的分析給他做了個簡明扼要的說明。
海礁畢竟有個成年人芯子,很快就明白了妹妹的言下之意:“謝表叔公之所以顧慮重重,是因為覺得對不住我們家,所以事事順從爺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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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點頭道:“我覺得表叔公應該就是這麼想的。剛進城的時候,他知道孫永祿有可能會發現他,就連門都不肯出。但爺爺升了官,身邊需要信得過的人幫忙,他便主動站出來了。他可是堂堂探花!如今給爺爺做幕僚,卻半點不覺得委屈,可見他已是處處以爺爺為重了。”
海礁右手握拳捶左掌心:“這就好辦了!隻要我們能說服爺爺,讓爺爺去勸表叔公,表叔公肯定會答應去高台所的!”
海棠挑了挑眉:“那你要如何說服爺爺呢?爺爺最怕表叔公被孫閣老的人發現了,又怎麼可能明知道孫閣老的心腹會參加和談,還答應讓表叔公到高台所去?”
海礁微微笑了笑:“有些事,不是光逃避就行的。爺爺隻當表叔公一輩子不出現在孫閣老一派的人麵前,便會安然無恙……可他們還想回永平老家去呢!永平老家距離京城才多遠?一旦有人走漏消息,誰敢擔保孫閣老不會動手?若真的怕這些,爺爺就不該打著告老還鄉的主意,老老實實留在西北算了。”
可留在西北,海家與謝文載就能安全了嗎?
海家如今靠的是周家的庇護。可上輩子,周家子弟接連丟官,失了邊軍大權,等鎮國公一死,鎮國公夫人就隻能帶著兒孫們回京度日了。今生雖然沒有了肅州城破,孫永祿因罪丟了官,不可能再染指邊軍大權,但誰知道孫閣老又會想出什麼新主意來對付周家呢?萬一周家又失了權柄,自身難保,海家人還能指望誰去?
海礁不敢將自己知道的“未來”告訴爺爺,況且事情已有變化,他知道的消息也未必作得準,可他知道該如何說服爺爺。
“得說服爺爺做長遠打算了……”他喃喃低語,“靠躲是不行的!周家不知能撐多久,太後也快死了。等太後和鎮國公都死了,周家便要任人宰割,而孫閣老還能再風光十來年。想要阻止他的風光,削弱他的權勢,必須要靠陶大人!”
海棠很欣慰地看著兄長主動卷了起來,不過她馬上又留意到了他方才說的一句話:“太後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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