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澱鎮中心的一家小飯店,不是國營的,而是附近集體的。
這種集體的小飯店就像長征食堂那樣,是以賺錢為目的的,所以它們可以隻要錢,不需要票,下班的時間也晚,隻是菜品也少。
李長河給沈君誠點了一大碗肉絲麵,很快,沈君誠將這一大碗吃了個乾乾淨淨。
那姿態,很有陳佩斯表演的吃麵條的風采。
待吃完之後,沈君誠放下了麵碗,舒服的拍了拍肚子。
“你這怎麼跟餓了好幾天沒吃飯一樣?”
李長河有些詫異的看著沈君誠。
沈君誠歎了口氣:“也不是,主要是這幾天都沒怎麼吃飽。”
然後,沈君誠就跟李長河講述了他這幾天的事情。
誠然,他在中科院的保衛處領工資,但是這工資不是隨意花的。
他得給家裡留一部分,要不然家裡四口人,光靠他爹那一個人的工資,吃的也不夠。
給家裡交完大部分,剩下點錢他留著自己花,再跟悶三兒他們吃吃喝喝,很快就花沒了。
而且跟悶三兒他們幾個吃飯的時候,他也不可能肆無忌憚的吃飽。
幾個人湊出來的定量就那麼多,再額外花點錢買點計劃外的小菜,幾個老爺們一分,根本吃不上幾口。
所以這幾天沈君誠也是飽一頓餓一頓的,總體上來說,還是餓著居多。
“不瞞你說,長河,我這找你求助來了。”
“哥們也是沒法了,現在伱說的銅鐵佛爺那事,還沒弄成,今兒個洗了個佛爺,媽的那家夥還是摸的一學校的工資票,沒轍,都給交ga局去了。”
“今天悶三兒家裡的糧票都給吃完了,我都不好意思再在他們家吃飯,這不找你求助來了。”
沈君誠沒藏著掖著,很直白的跟李長河說著目前的困難。
他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以前也都是有一口吃的分你半口,不分彼此的那種。
“就知道你們會遇到這麻煩,不過我現在身上帶的不多,就二十來塊錢,等會你跟我去樓下,我給你拿!”
李長河笑著說道。
他變相的也算是沈君誠他們這個小團隊的投資人了,給點錢糧不算什麼。
畢竟以後的回報,會遠遠超出這點投資。
“這個你是不是回家跟朱啉說一聲?要不我給你寫個條也行?”
沈君誠這時候以為李長河得回家跟朱啉拿錢,下意識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直接問李長河要,他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不過要是牽扯到跟朱啉開口,沈君誠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不問她拿錢,我自己就有,隻不過一般我身上不怎麼帶錢,那些佛爺手段高明,我特麼也怕給摸了去。”
李長河有些無奈的說道。
他自己也有錢,一般他的稿費,朱啉又不要,而且時不時地雜誌社還給他一大堆信。
信裡讀者寄的錢糧雖然沒有一開始那麼多那麼瘋狂了,但是零零散散的也有不少。
積少成多,李長河手裡自己是不缺錢的。
“那行吧,我這有時候都意識不到,你都結婚了。”
“一轉眼這時間也太快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沈君誠感歎的說道。
李長河對他的感歎沒啥共情,畢竟以往的經曆對他而言更像是電影片段似的記憶,他才穿過來兩年不到。
“行,吃飽了咱們就走,我給你拿二百夠嗎?”
“夠了,夠了!”
聽到李長河一開口就是二百,沈君誠點頭急忙的說道。
他一個月工資還不到四十塊錢。
因為當初他母親是學校安排的崗位,不算恢複,而且這個崗位很快就轉給沈君誠了。
所以他的崗位工資就是普通的入職工資,不像李長河母親沈玉秀那樣,是定級工資。
這也是國家鼓勵老員工讓子女頂崗的原因,很多頂崗實際上是空出高薪的崗位,而頂進去的子女是基礎崗開始的。
然後,等來到李長河家樓下,沈君誠看著李長河給他的兩遝。
二十張大團結,外加二百斤糧票,還是全國的。
“這這也太多了。”
他一開始以為李長河說的二百就二百塊錢,結果沒想到是二百塊錢加二百斤糧票。
“你當人家大哥,都帶人家吃不飽算什麼大哥,拿著吧!”
“全國糧票自己拿著去兌換,兌換成本地糧票或者油票副食品之類的,你們自己看著辦,這玩意兒我多得很。”
李長河笑著說道,他彆的不多,就是糧票多,還幾乎都是全國糧票。
他之前存了太多有些都超期了,後麵還是臨時突擊換出去的。
再後來,他就不怎麼存了,有時候給李曉君,有時候給陳愛國,讓他們幫忙跟同學同事什麼的換出去。
畢竟這些票來路正規,又不怕查。
“這,好吧,那我就收下了。”
沈君誠點點頭,然後接了過去。
“行了,那我走了,你趕緊回去吧!”
拿到了錢糧,沈君誠衝著李長河揮了揮手。
這麼多錢糧,得趕緊帶回去。
李長河也沒挽留,畢竟大晚上的,他還有正事呢。
回到屋裡,李長河換下了衣服。
“東西都給他了?”
朱啉坐在床頭,正拿著本書在那看,看李長河進來,好奇的問道。
李長河點點頭:“給了,拿著走了!”
他上來拿錢和糧票也沒瞞著朱啉,朱啉也沒反對。
這年頭,借錢借糧什麼的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很多老師家庭也都是這個月借了下個月還,然後口糧吃完了繼續借。
尤其是趕上那種家裡有慢性病的或者老年人的,然後又沒有商品糧戶口的,哪怕領的是教授工資,都生活的很艱難。
“看什麼呢?”
李長河湊上去,看了看朱啉手裡拿的書,一本導演理論的書。
“是楊老師給我推薦的一本書,東歐那邊一位電影導演的著作。”
“哎呀,你彆動”
感受到李長河的爪子又不安分,朱啉忍不住衝他嬌嗔道。
“晚上看書影響視力,對眼睛不好!”
李長河笑嘻嘻的衝著朱啉說道,然後慢慢的讓她變得更涼快了一些。
大晚上的,穿的多了熱!
另一邊,沈君誠回到悶三兒家裡的時候,驢頭他們已經走了。
就悶三兒跟妹妹在家,他妹妹正收拾著飯碗。
“大哥來了,我哥在屋裡躺著呢。”
看著沈君誠走進來,悶三兒妹妹輕聲的說道。
他哥的這些朋友,驢頭他們她都不怎麼喜歡,不過沈君誠她還是很喜歡的,因為她覺得沈君誠比他哥哥悶三兒還像哥哥。
所以她對沈君誠的稱呼一直是大哥。
“誠哥。”
屋裡躺著的悶三兒這時候聽到了動靜也走了出來,好奇的看著沈君誠,不知道他大晚上的怎麼又來了。
“小妹,過來!”
沈君誠衝胡小妹招招手。
悶三兒姓胡,他妹妹名字就叫胡小妹。
然後,在悶三兒詫異的眼神中,沈君誠從懷裡拿出了兩遝錢票,然後分成了兩份。
“小妹,這一百塊錢和一百斤糧票給你,你回頭找人把這全國糧票換成咱們這的糧票,有熟人嗎?”
胡小妹點點頭:“有!”
“行,換好了之後你自己收好留著,以後這是你的口糧,我跟你哥他們有時候自個吃自個的,你彆餓著,也彆老省著給我們吃了,自己好好吃好,知道嗎?”
“誠哥,這”
悶三兒這時候急忙的上來,沈君誠則是把另一外一百塊錢和一百斤糧票丟給了悶三兒。
“這一百塊錢和糧票給你,你去換了全國糧票,以後驢頭老九你們吃飯,就花這個,糧食份額找他們出。”
驢頭老九他們有定額,但是手裡糧票不多。
“誠哥,你這這哪來這麼多錢和票啊”
悶三兒震驚的問道。
一口氣二百塊錢和二百斤全國糧票,整個海澱能拿的出這個數額的家庭屈指可數啊。
普通的老百姓家裡是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錢糧的。
“我去找長河拿的,這是長河給的!”
沈君誠從桌子上拿過一盒火柴,然後給自己點了根北海。
沈君誠喜歡抽北海,這是年輕時候當頑主染上的習慣。
那時候高級乾部抽牡丹,中級乾部抽香山,工農兵兩毛三。
兩三毛就是北海煙,兩毛三一盒。
不光是沈君誠,其實悶三兒他們抽的也都是北海。
“這長河哪來這麼多錢?”
悶三兒吃驚的說到。
沈君誠笑了笑:“他錢多著呢,寫一篇就一百多塊,還出了書。”
“糧票這個,我估計是讀者送的,全國各地很多人給他寫信,有的信裡就夾著糧票和錢,這還沒法退。”
“行了,這你們甭管了,三兒,錢糧這個,我能跟長河開一次口,但是不能次次都開口。”
“咱們還是趕緊把銅鐵佛爺這活弄起來,彆看是垃圾堆,可是我那天拿鉛筆算了下,確實有得賺,做好了,一天幾十塊錢不成問題。”
“就算沒有票,可是用錢去鴿子市買糧買物資,也夠咱們吃的了。”
現在京城除了商品糧之外,還有一個地方能買糧,就是鄉下農村。
這幾年不像前些年了,糧食沒那麼緊張了,農村一些家庭有餘糧的都會拿出來賣,包括豬肉,雞蛋什麼的。
畢竟對於農村而言,錢是硬通貨,糧票反而沒什麼用。
海澱這邊,最不缺的就是農村,周圍都是農業區,私下裡兌換糧食什麼的鴿子市多的很。
“誠哥,我知道了!”
“還有,小妹手裡錢糧的事,你彆跟驢頭他們說,你也彆打它的主意,這個給丫頭讓她自己吃飯,長身體的時候餓的瘦瘦弱弱的,哪成個樣子。”
沈君誠又衝著悶三兒叮囑說道。
主要是胡小妹這瘦瘦弱弱的樣子,跟他妹妹沈青雨那會一模一樣。
可是現在沈青雨大了,再說家裡條件也好了,慢慢的把青雨給養起來了。
沈君誠想當哥也沒地當了,所以對胡小妹,他就寬容的很。
反倒是悶三兒這個親哥,對自家妹子呼來喝去的,跟個二愣子一樣。
“行,我知道了,這讓她自己收著,以後自己吃自己的,咱們不占她的口糧了。”
悶三兒點頭應了下來。
“那行,那你們歇著吧,我特麼還得上夜班去呢!”
他今天晚上值夜班,所以白天才到處浪。
“行吧,那你路上慢點。”
悶三兒送走了沈君誠之後,回到屋裡,看自己妹妹還握著那筆錢和糧票。
“自己找地方把錢糧收好,彆丟了,也小心點,彆讓老鼠啃了。”
“嗯!”
胡小妹低聲的應了一聲。
“行,以後你去裡屋咱爸媽那屋睡吧,我在外麵。”
之前屋裡有個大床,是悶三兒爹媽留下來的,悶三兒一直睡裡麵。
主要是他覺得胡小妹人小,一個人睡那麼個大床浪費,他在外麵睡小床蜷得慌。
不過現在,驢頭他們沒事來家裡,他還讓自己妹妹睡外麵就不合適了。
再怎麼說也是自己妹妹,悶三隻是沒那麼細心,大大咧咧的不講究,但是這不代表他不喜歡這個妹妹。
“去吧,以後驢頭他們時不時地來找我,你在外屋不方便,回頭我看看在外麵再換個床。”
悶三隨後揮手將妹妹趕到了屋裡麵,然後躺在了小床上。
睜著眼睛,望著房頂,眼前又浮現出李長河的形象。
李長河啊,跟他們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啊。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八月底。
這天傍晚,李長河跟朱啉剛回到家,門衛看到兩人,衝著李長河喊了起來。
“長河,長河!”
“怎麼了,老張?”
“今兒個郵局的人來了,你們家沒人,讓我給你留個信,說是錄取通知書來了,讓你們明天去郵局取去。”
“長河,你們家又有人考上大學了?”
“嗯,我媳婦,行,謝了老張,回頭找你下棋!”
李長河跟張乾事笑嗬嗬的揮了揮手,然後兩個人回到家。
而張乾事則是一臉的詫異。
“我記得朱啉同誌不是大學生嘛,怎麼又領大學通知書啊?”
思索了半天,也沒明白裡麵的道道,張乾事隻能搖了搖頭。
而回到家的朱啉,則是興奮地撲到了李長河的懷裡。
“考上了,長河,我考上了!”
李長河則是把她抱著,然後轉了個圈。
“明天我們就去拿錄取通知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