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兕子早早就出了承天門,要去欽天監。
今天這位晉陽公主的心情很不錯,哼著不知名的調子,走到欽天監門口,伸出手推開厚重的大門。
大門是冰冷的,等大門打開到能容她走入,便揣著手走入欽天監。
“這天氣真冷啊。”有兩個內侍太監縮著脖子路過,抱怨了一句。
今天的天氣是晴朗的,隻不過早晨的陽光有些灰蒙蒙,等到陽光完全照在這片皇城,小兕子拿出一筐藥食,在欽天監門口晾曬。
這位穿著道袍的小公主,還哼著小調子,因天氣也確實冷,她的手指凍得紅彤彤。
而後又從欽天監內拿出一些書卷,也放在外麵晾曬。
小兕子又將椅子搬出來,找到一處有陽光的地方,坐下來拿著書卷看著,往嘴裡放入一顆黃精就這麼嚼著。
手中的這卷書多是對膳食的注解,此書名為食經,傳聞中這卷書寫了天下的美食。
小兕子雙腿盤腿坐在椅子上,蹙眉看著,想要從中找到一些好吃的食物,而後交給小福。
正看著就聽到了不遠處的話語聲,小兕子抬頭看去見到的是一個官吏領著一人而來。
正是褚遂良領著金春秋。
見到穿著一身藍色道袍的小公主,頭發高高盤起,一根木釵橫在發髻上。
褚遂良行禮道:“晉陽公主。”
小兕子又收回了目光,繼續看著書。
金春秋跟著褚遂良一路走,兩人先是來到了禮部,而後跟禮部的官吏說了幾句話,便又去了鴻臚寺。
一路上,褚遂良問道:“你們新羅的皇宮是什麼樣的?”
金春秋道:“幾間屋子,一些仆從而已,沒有這麼多的官吏,也沒有這麼多的屋子,沒有這麼多的瓦。”
“那你們還挺困苦的。”
金春秋笑著道:“長安很好,這裡有很多的吃食,還有這麼多的人,屋子也都很好看,比高句麗好太多了……”
褚遂良笑著點頭。
金春秋還想再說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又停下了。
“想問你就問。”
“哎。”金春秋彎著腰跟在後頭,又道:“外臣並沒有得到新羅的消息。”
“嗯。”
褚遂良隻是簡單地應了一聲。
見對方沒有多作解釋,金春秋也不敢問了。
鴻臚寺已有了不少人,如今的朝中六部依舊有人當值,但絕大多數都是清閒的,隻有偶爾的要事需要傳遞,他們就會忙碌起來。
因此即便是過年休沐,朝中一句話,哪怕是休沐,也要隨時準備,前來當值。
金春秋跟著褚遂良走入鴻臚寺,他先是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就在邊上坐好,等候著唐人官吏的詢問。
端坐在一張凳子上,金春秋整了整衣衫,在高句麗的淵蓋蘇文確實殺了很多大臣,他也確實篡位了,但新羅的的確確沒有消息送來,說是高句麗攻打新羅?
隻是多想了片刻,他又繼續端坐,而後麵帶笑容。
接下來,鴻臚寺眾人商議著高句麗的事宜。
大概有半個時辰,金春秋還坐在這裡,唐人的官吏好像將他忘了,忘記了他是個新羅使者。
轉頭看去,這幾個唐人官吏還在商量著。
金春秋還坐在這裡,甚至沒人看過來,他是新羅的使者,事涉高句麗與新羅,可現在他又覺得自己在不在似乎與唐人無關,也不重要。
一直快到了午時,褚遂良終於看向了一旁的金春秋。
“褚侍郎,是否需要外臣解釋。”
“不用了,你回去吧。”
褚遂良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話,而後快步走出鴻臚寺。
金春秋依舊是尷尬地陪著笑,獨自離開。
一直來到了四方館,金春秋還在想著今天的事,如今四方館內很熱鬨,久居長安的這兩年,他一直在了解唐人。
這個時候的四方館內,都是諸國的使者,他們都是來長安朝賀天可汗的。
慕容順是以前的吐穀渾可汗,但現在的吐穀渾人早就在唐人的統治下。
而現在的慕容順也成了一個西域最負盛名的商人。
金春秋與他說了在鴻臚寺的遭遇。
慕容順喝著葡萄釀開解道:“新羅依附大唐就好,隻不過是朝中需要你這個人在而已,如此才好對新羅發號施令。”
金春秋頷首道:“多謝賜教。”
而現在的慕容順隻對橫跨整個西域的商路感興趣,大食人正在攻打奄奄一息的波斯。
近來慕容順在西域帶著幾個商隊做貿易時,聽說了一個名字。
這個名字來自大食,他叫穆罕,大食人稱呼他為先知,此人統治著大食。
或許再過一年,波斯就真的亡了。
可這對大唐來說依舊很遙遠,西域還沒有受此影響,也就沒有驚動安西都護府。
高句麗的事,慕容順不想參與,也不想知道。
皇宮內,李世民正在與孫子,孫女一起玩著拚圖,見兒子帶著奏章而來,道:“朝中在休沐,有事開朝之後再與朕說。”
李承乾將關於高句麗的奏章放在一旁,道:“也不是多麼重要的事。”
見孫子搭建起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城,李世民撫須笑著。
小於菟與小靈鵲,從他們學會走路開始就是聰慧的,就算是闖禍也透露足智多謀。
李世民抬首示意,道:“張玄弼與大儒的學子遞交了奏章,你看看吧。”
李承乾走到父皇的桌邊,拿起奏章問道:“父皇沒看過嗎?”
見父皇的注意力還在兩個孩子身上,小靈鵲揪著胡子,父皇還笑嗬嗬抱著她。
看父皇也沒心思回話了,李承乾就將桌上的這些奏章都整理好,準備帶走。
殿內的太監,看到陛下笑著照顧孩子,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隻是忽然間又意識到太子殿下在這裡,便又迅速收起笑容,低頭站好。
李承乾拿著奏章離開了甘露殿,便要回了東宮。
走到東宮門口,便聞到了香味。
小兕子道:“皇兄,今天妹妹與小福燉了一隻雞。”
“嗯,還挺香。”
“嗯,妹妹要治病,李道長說就讓妹妹多專研吃食。”
“怎麼?你們道門中人還專研廚子一道?”
小兕子嬉笑著解釋道:“所謂膳食,並不是隻是在於吃呀,李道長教妹妹的藥膳雖說也是吃食的一種,但貴在能夠調養身體。”
“那就等著你們的燉雞出鍋。”
她重重點頭。
李承乾走到崇文殿,推門而入,如今的崇文殿內空空蕩蕩。
爺爺已很久沒有來這裡居住,李承乾走在昏暗的殿內,這裡還存放著幾壇葡萄釀,始終沒有打開過。
現在想來,爺爺很久沒有飲酒了,當年減少飲酒,但如今,爺爺的身體已不能飲酒。
李承乾打開崇文殿的窗戶,讓陽光照進來一些。
又見到一旁的酒壺與杯子淩亂擺放著,還有一兩件外衣就放在了桌上。
本想著給這裡通風,但眼前一看,還有不少的灰塵,便將窗戶全部打開,開始收拾。
見到太子殿下一個人在這裡收拾,蘇婉與寧兒也帶著宮女一起來收拾。
很快,眾人開始了對崇文殿的大掃除。
小兕子坐在爐子邊,靠著小福的肩膀都睡著了,火光照在她的臉上,溫暖的火光映照下,讓她的臉也紅彤彤的。
等崇文殿重新收拾好,過了午時燉雞這才出鍋。
小兕子睡得有些懵,她晃晃悠悠走出廚房,敲著自己的腿,道:“麻了。”
小福從鍋中撈出一整隻雞,又道:“公主殿下多走兩步就好,是坐著睡,睡得太久了。”
小兕子點了點頭,用力蹬了幾次腿這才好了不少。
從甘露殿而來的太監端走了太液池送去的飯食,因父皇也要在太液池用飯。
現在的東宮是越來越清淨了,現在宮裡最熱鬨的地方就是太液池,爺爺,父皇,母後還有一群孩子都在那裡。
飯後,李承乾這才拿起父皇交代的奏章看了起來,這篇奏章是張玄弼根據那位東夷大儒的話語所寫的,其中還說起了漢時,蕭何,曹參,陳平等人都好黃老之學。
因此漢時民生恢複得很快,他們用漢初的情形來對比現在的大唐。
漢朝是從秦末動亂中走出來的,到了劉邦正式奠定基礎,也是中原人口凋敝,一片殘破的景象。
而他們覺得現在的大唐從隋末的戰亂走出來,也該是如此的。
對此,張玄弼等人對此很擔憂。
見妻子坐在一旁正等著水壺中的水煮沸,李承乾將手中的奏章遞給她,道:“你也看看。”
寧兒有些遲疑,但看了丈夫的笑容,她還是拿起了奏章,還沒看而是先言道:“母後有教導,妾身應該少過問國事。”
“無妨,隻是讓你看看而已。”
“那妾身看過之後可以不說任何看法嗎?”
“你知道嗎?母後其實也在為我掃清登基的障礙。”
寧兒強調道:“自殿下小時候,母後就是最疼愛太子殿下的。”
李承乾頷首道:“你先看看吧。”
言罷,寧兒打開了這份奏章看了起來,片刻又將其放下。
“你覺得如何?”
“殿下是覺得黃老學說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
寧兒見水壺中的水煮沸了,倒上一碗茶水端到殿下麵前,低聲道:“張玄弼不在朝中任職,他隻是用儒生的眼光來看待關中,他覺得中原應該休養生息,應該讓疲憊的關中鄉民得以休息。”
李承乾喝著茶水點頭。
寧兒又道:“妾身以為,張玄弼所言的休養是錯的,文景之治雖說是好,但關中不能一直窮困,他覺得休養是鄉民安居,他隻是看到了表象而忽視了內在,人應該過得更幸福。”
李承乾還是點頭。
勞動是創造財富的一種手段,並且關中這些年在快速地聚集財富。
若關中不自強,就會被他人左右。
一方麵是安居樂業,一方麵又是財富,立場不同,看到的景色也不同。
李承乾喝下一口熱茶,就將這份奏章放在一旁,道:“大唐應該有更多的學說才是。”
寧兒起身去將晾曬的衣服收回來。
這個冬天繁忙又有些閒適,魏昶正在與一個老府兵交談著。
這位老府兵須發皆白,他低聲道:“某家睡醒之後,發現家裡的錢財就沒了。”
魏昶帶著幾個不良人開始詢問四周的鄰居。
問出了一些眉目之後,魏昶行禮道:“放心,定能尋回錢財。”
這個老府兵擺手道:“也就是幾十錢,不重要的,某家的孩子都在軍中任職,不用了。”
“您是大唐的老府兵了,在下絕不容許有人欺淩。”
言罷,魏昶領頭帶著人離開。
臨近夜裡,魏昶提著一個地痞摔在這個老府兵家的門口,道:“你好大的膽子!竟在長安城行偷盜!”
“我不敢了……不敢了……”
魏昶指著老府兵的家,又道:“京兆府有令,欺淩年邁府兵者罪加一等,發配西域。”
隨後,魏昶拿出一個錢袋子遞給老府兵,道:“老大爺,還您。”
老府兵接過錢,點著頭滄桑的臉掛著笑容道:“謝這位兄弟。”
魏昶板著臉,拖著這個小賊就去了京兆府,他一邊走一邊道:“京兆府有令,欺淩老府兵輕則收押,重則發配!”
人越走越遠,直到在街巷沒了身影。
老府兵站在家門口,拄著拐杖稍稍彎下身行禮。
當年為大唐征戰天下的老府兵都是京兆府在關照,哪怕他們沒人贍養,也會安排人手去看望。
魏昶將小賊押到了京兆府,交給這裡的獄卒看押。
京兆府除了治理,也有權緝拿賊人與治理民生,有時候大事小事,閒雜事都能過問。
先前李道宗初任京兆府,便一個頭兩個大。
不過自從許敬宗接手,長安城各坊都有了人手之後,如今這才好過一些。
要說好過吧,此刻的李道宗十分惆悵地看著京兆府眾人。
本就是夜裡,在京兆府內眾人還在商議,隨著眾人的討論一份份的奏章送去了中書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