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巷一處,放著一口大鍋正在燉著餃子,這種米麵帶著羊肉大蔥餡的餃子是長安城內最普遍的食物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聽說宮裡的人喜歡在這個時節吃一頓餃子,因此坊間也開始了興起在冬至日吃餃子的習慣。
侯君集端著一碗餃子,往嘴裡塞了好幾個,一邊嘴裡嚼著還端起一碗羊肉湯暢快地長舒一口氣。
在京兆府的安排下,他們可以休息一個時辰再接著修建溝渠。
皇宮內,一頭小鹿帶來了其他的小鹿,可守衛們隻讓東陽公主養的小鹿出入太液池。
正當這些侍衛為難的時候,那群小鹿徘徊在外麵不走。
不遠處傳來了咳嗽聲,侍衛們回頭看去,見到了一個穿著道袍的小姑娘與太上皇來了。
侍衛們連忙行禮拜見。
李淵笑嗬嗬道:“承乾說了,讓這些小鹿都進來吧。”
“喏。”
侍衛們這才讓開路,領頭的小鹿正是東陽公主所養的。
它昂著頭帶著其餘更小的鹿走入太液池。
李承乾正在釣魚的時候,小鹿又來蹭暖爐了,而且還有其他的小鹿。
看它們的親昵程度應該是同一窩,圍在爐子邊取暖。
明達仔細數了數,道:“爺爺,這有五隻小鹿。”
李淵道:“看它們的斑點都是一家人,養著吧,它們很有靈性。”
她撫著頭更小的小鹿的頭,似乎還有些躲閃,不過多試了幾次之後它就不躲了。
“它們真好看。”
李淵坐在一旁,點頭道:“你父皇正在外麵冬獵,或許是它心有所感,將它們都帶來了,它們的天性會選一個更適合長大的地方。”
李承乾翻看著手中一本冊子,等太監腳步匆匆走來,將冊子遞給他低聲道:“這是支教夫子的行為準則,你交給弘文館的主事上官儀,讓他抄錄之後安排人分發給各縣的夫子。”
“喏。”太監得了冊子又快步離開。
父皇不在皇宮,朝中大事小事自己這個太子隻能看著點。
等爐子裡的火熄滅了,小鹿們也才剛剛睡醒,它們抬頭看了看四周,擺動著耳朵聽著四周的動靜。
沒見到生人,便陸續地走出水榭,在雪地裡慢慢悠悠走著。
爺爺到了午時就要休息片刻,就回了東宮。
李承乾帶著妹妹走入甘露殿內,相比較於興慶殿的新奇,她對甘露殿很熟悉,因此對她來說這裡沒有什麼新奇的東西。
父皇的桌上還放著不少奏章,有一些是直接放在桌上,等著皇帝回來處理的。
李承乾拿起其中一份,見到又是一份軍報,是關於高昌建設的論述,遞上奏章的是鄭公。
蹙眉看著鄭公的方略,他想要將高昌打造成一處屯兵之地。
看完一份,再拿起一份,李承乾乾脆坐了下來一份接著一份地看著。
有太監站在殿內,大氣不敢出,就算是呼吸聲都不能驚擾到這位太子殿下,這已是宮中不成文的規矩。
也知道是誰傳出來的,現在宮裡太監們的心中都有了默契,絕對不能在太子殿下麵前大聲喘氣。
李承乾安靜地翻看著這裡的奏章,還有中原各地的人口呈報,家國建設的大事都在這張桌前了。
還有關於賦稅的論述,張玄素雖說人去了洛陽,可他還是會給皇帝遞交治理國家的意見,說要厘清賦稅,是國家大事的重中之重。
更有如八十歲的虞世南,讓她的孫女代筆書寫了奏章,他老人家多半是口述的,他孫女代寫的。
虞世南用項羽來舉例,說項羽疏遠範增導致失敗,而漢高祖皇帝親近酈食其而得人心。
希望父皇治下也能夠多聽勸諫,而不從勸諫之言。
李承乾又看完了一份,再拿起另一份,也要拍父皇馬屁的話語,或者用堯舜來做對比標準,衡量一個皇帝的品行。
還有張玄弼遞交奏章,說晉王殿下毆打了他的兒子張柬之。
這個護短的張玄弼還看不得自己的兒子被打,身為皇兄是可以對弟弟妹妹的事加以管束的,因此簡單地回了一句話,對一旁的太監道:“這份奏章從哪裡來,送哪裡去。”
太監回道:“喏。”
明達爬上父皇的桌案,打開一個木盒子,見到了一塊玉石,她蹙眉觀察許久,“皇兄!這石頭會發光。”
李承乾瞅了一眼,道:“夜明珠啊。”
明達盤腿坐在父皇桌上,好奇道:“這東西很稀有嗎?”
李承乾頷首:“算是吧。”
等窗外的雪勢又大了一些,平日裡都是母後與父皇帶著小兕子,李淳風道長依舊還在閉關中,除了每天有人給他送去吃食,這位道長閉門不出。
東宮的晚飯很安靜,近來小福的負擔也小了很多,也是她最高興的假期。
李承乾與爺爺吃著飯食,小福就帶著妹妹在一旁拉著麵條。
寧兒快步走來,行禮道:“殿下,工部的人去驪山了。”
李承乾喝下一口麵湯的湯水,目視前方,沒有蹙眉亦沒有當即回話。
倒是李淵先問道:“工部派去多少工匠。”
寧兒回道:“不多,就三百人。”
李淵小聲道:“多半是你父皇打算在驪山修建一個居所。”
“嗯,爺爺說得在理。”
奏章趁著夜色宵禁之時送了出去。
這份奏章一直送到了張玄弼手中。
翌日,張玄弼就去了驪山,麵見了正在冬獵的陛下。
因晉王李治與紀王李慎打了張柬之一事,本來皇帝與皇後是不知道的,曲江池宴席的那天之前,李世民根本沒來得及看當天送來的奏章。
也是等張玄弼送來的這份奏章,李世民才知道稚奴與李慎已經到了會打架的年紀。
此刻,一處行宮中,這處行宮並不大,驪山行宮還有不少宮殿都還廢棄著。
張玄弼站在皇帝與皇後的麵前,躬身低著身子。
皇後看著奏章上的話語,張玄弼說皇子的品行不好,倒是承乾在奏章所寫的一番話很有意思。
隨後,皇後走出了這處行宮,留下皇帝安慰張玄弼。
承乾的奏章上不僅沒有說讓稚奴與李慎自省的話語,反而還有些鼓勵。
這種鼓勵中帶著中肯的話語,讓皇後離開這裡時還帶著笑容。
張玄弼聽著皇帝的安慰將姿態放得很低。
驪山行宮的溫泉池邊,一群孩子聚在這裡寫著作業,李麗質監督著她們,身邊站著弟子小武與徐慧。
有宮女快步而來,將一份奏章送到了長樂公主手中。
行了笄禮之後,她不喜歡複雜的發髻,而是用一根緞帶,將長發剛剛紮起來,兩側留著些許發跡,這樣看起來能夠更乾淨利落一些。
看完了奏章,李麗質示意宮女可以離開,而後繼續監督著弟弟妹妹作題。
一個時辰之後,她們的功課結束了。
李麗質獨留下了稚奴與慎弟,拿出奏章道:“伱們自己看看,這件事父皇母後已知曉了。”
李治打開奏章與李慎一起看著,一時間怒上眉梢,“好個張柬之,膽敢告狀,回去之後必定再揍之。”
皇兄與姐姐都沒有將這件事與父皇母後說,而是保密下來了。
反倒是張柬之讓他爹張玄弼向父皇告狀了。
李麗質吩咐道:“皇兄做了批注,等你們回去之後自行去東宮領罰。”
李慎稍稍點頭,道:“弟弟會向皇兄領罰的。”
李治與李慎並沒有太多的委屈的情緒,因皇兄在奏章的話,令他們感到了些許驕傲。
“你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看不慣年輕孩子對世間種種指指點點,或許你也討厭如晉王這樣的孩子看不慣禮數或者出身高低之彆。
但請先生想想,你說晉王與紀王的輕狂,但你可曾想過,他們本就年少呀。”
這是皇兄的批注,這些話讓李慎與李治覺得更像是對自己說的,而不是對張玄弼說的。
反過來的意思可以說,他們說你輕狂,可你有曾想過,你本就年少。
小武與徐慧跟在長樂公主身邊,“公主殿下,太子為何如此說?”
走到一處僻靜處,李麗質看著身邊的弟子道:“很困惑嗎?”
小武點頭,徐慧亦點頭。
李麗質解釋道:“其實稚奴與慎弟,自懂事以來他們就在東宮由皇兄撫養長大,其實弟弟妹妹都是如此,皇兄不希望我們對一些陳舊的理念太過順從,誰說人不能夠張揚?如果我們都活成一個模樣,那未免太無趣了。”
十三歲的徐慧還是一臉的疑惑。
包括小武也很困惑,沒有理解其中的意思。
李麗質笑著看著遠處的景色,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領著她們沿著山道走著。
溫泉池邊,兄弟兩人還呆坐著。
李治望著驪山的西麵道:“慎弟,你想回東宮嗎?”
李慎點頭道:“想回去了。”
長安的冬至剛過去,李承乾披著大氅,長安城東市的一處鼓樓,從這裡雖說眺望不到整個長安城的全貌,但可以看到整個東市。
明達扶著欄杆,深呼吸一口氣,才長長地吐出,道:“雪中的長安城好漂亮。”
李承乾道:“往後經常來看看。”
“皇兄說的是。”
“現在身為太子,皇兄我要守備長安,等父皇回來了一起去長安城外看看。”
明亮的眼眸中倒映著東市的熱鬨景象,行人與一片銀裝的長安城相容。
牽著妹妹從鼓樓下來的時候,李承乾問著一旁的李道彥,“父皇在驪山冬獵,可還有需要什麼的?”
“陛下沒有派人送話過來。”
李承乾領著妹妹在護衛的護送下,一路從東市走過。
一路上還買了一些糕點,回去的時候,李承乾順路看了看朱雀大街溝渠的修繕。
修繕的工事還算順利,隻不過在這個物資還匱乏的大唐進度很慢,許多石匠還在費力打磨著石板。
從熱鬨的朱雀大街走回皇城,朱雀大街的喧鬨聲變小了,再走一段路就聽不到那些人間煙火氣的聲音。
朝中還有一些工作需要太子來辦,李承乾領著妹妹回到中書省,翻看著休沐期間帶來的卷宗。
因這兩年的汛情,在京兆府的安排下,已開始有人口遷入洛陽或者是關中。
有一個很神奇的現象,支教也能帶動人口遷移。
張玄素從洛陽又送來了奏章,所寫的是將一些奴籍人口轉移到良人籍的事。
有不少想要自贖的人,李承乾蹙眉看著,張玄素想要麵對他們的奴籍可這就涉及到了主家的意願。
相比於張玄素的憂慮,馬周的奏章更直接,他直接給這些奴籍改了戶,至於是不是逃奴這種事,暫且先不論,等麻煩找上門了再做處理。
因有些門閥手中的奴籍太多了,他們自己手忙腳亂管不過來,朝中可以靜觀其變,不用自亂陣腳。
“太子殿下,趙國公來了。”
聞言,李承乾抬頭看去見到穿著一身素色長衫的舅舅,也見到了跟在後方的李治與李慎,還有東陽。
還未舅舅開口,李治便快步而來,道:“聽舅舅說要回長安幫助皇兄處理朝政,弟弟就跟著回來。”
李慎也走到近前,道:“嗯。”
東陽低聲道:“父皇讓妹妹與皇兄去看望虞世南老先生。”
長孫無忌笑著道:“陛下命臣將晉王與紀王帶來。”
李承乾先讓東陽照顧兩個弟弟與妹妹,而後請著舅舅,揣手而坐,道:“父皇在驪山冬獵如何?”
長孫無忌飲下一口熱茶,長出一口氣,神色凝重道:“都挺好的。”
李承乾給舅舅續上一些熱茶,聽著茶水入碗的淅瀝聲,又道:“舅舅不用與孤遮掩。”
長孫無忌道:“陛下在重新考慮,還要不要引東夷大儒穀那律入朝為官。”
李承乾自顧自喝著茶。
長孫無忌又道:“不過有人向陛下提議給穀那律一個虛銜,先擬定諫議大夫一職賜予穀那律,就算是這位大儒不來朝中,也可以給他官職。”
“父皇答應了?”
“被房相否決了。”
李承乾思量道:“還真是老師一貫的作風。”